第六章 曹爽威信驟減,司馬懿欲清內患 備戰東關(3 / 3)

劉禪盯著這三個將臣當中為攻魏援吳一事叫得最起勁兒的薑維,看到斜邊金爐那一股香霧噴過來從他的額角繞著飄向腦後,仿佛是直拖出去的一片白發。他頓時覺得這位年方四十、壯氣淩雲的大將軍原來也漸漸被東征西伐累得老了下去。

“老臣叩請陛下速決大計,以薑大將軍為三軍統領,以王平將軍為三軍副帥,調集八萬精兵,自祁山大營、斜穀道兩麵東西並舉,直伐偽魏!”費禕跪在地上,手舉牙笏,朗聲奏道。

劉禪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怎肯又回到當年諸葛亮在世之時那般節衣縮食、清苦自持和為前線戰事擔驚受怕的生活?他想了一想,就挑了一個不太高明的理由來搪塞道:“諸位愛卿——太史署譙大夫送來天象占斷訊報,聲稱當今大漢星相不吉,實在是不宜妄動幹戈啊!”

“啟奏陛下,天象示警固然不容忽視,但力盡人事以求消災化咎才是根本出路!”薑維抬起頭來正視著劉禪,聲音猶如鋼敲鐵擊一般鏗鏘有力,“如今司馬懿率師東撲淮南,吳國皖城、東關兩天要塞俱是岌岌可危。況且孫權也讓人送來了十萬火急的求援密函。我大漢為防唇亡齒寒之患,務必及時銳意興師,劍指關隴、北伐魏賊啊!”

他話音剛落,王平也一頭叩下開口讚道:“陛下,薑大將軍所言極是。當今偽魏兵強勢大,我大漢唯有與吳國並肩聯手共赴時艱方能合力自保啊!倘若吳國遭險遇厄,我大漢亦必為偽魏的刀俎之魚矣!”

劉禪拿手摸著自己須茸淺淺的下巴,“嗯嗯啊啊”地沉吟著,將目光瞄向了侍立在宣室一角的黃門令黃皓,看著他眼中那若隱若現的暗示之意,冷冷說道:“薑愛卿、王愛卿——劍指關隴、北伐魏賊,講起來鏗鏘動聽,做起來談何容易?相父在世之時,下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偌大決心,六出祁山,不休不止,可惜仍是天不遂願!爾等自信己才可以超越相父而底定功成否?”

他這一記悶棍打出,頓時令跪倒在地的薑維、王平兩人臉上表情為之一滯,兩邊的眉梢都抽動了起來!費禕急忙舉笏轉圜道:“陛下勿憂。北伐之事固然任務艱巨,但我大漢之正統素為四海觀瞻之所注,偽魏一時跳梁逞凶,終是難逃覆滅之運!況且,眼下偽魏關中已無司馬懿那般的奸虜勁敵,薑將軍、王將軍兩位大漢虎臣此番若是舉兵而進,必能旗開得勝的!”

“微臣懇請陛下恩準,允許微臣與王將軍再整旌旗,銳意興師,北伐關隴!微臣定當肝腦塗地,以圖底定雍涼。北伐不成,微臣甘願領罪受罰!”

薑維把額頭緊緊地貼著冰涼的地麵,聲音高亢得如同蒼穹中厚厚雲層裏隕落而下的一響炸雷!

然而,這“雷聲”再大,也震不動劉禪麻木壅閉的內心。他死死地瞪著薑維。他那匍匐的後背就像擋路的障礙,生生地撞入了劉禪的眼底,這讓劉禪覺得異常煩躁,這家夥跟他的師父諸葛亮一樣,真是一頭不知進退的強牛!

北伐!北伐!北伐!除了北伐,你就沒想過讓朕再好好過幾天安生日子嗎?你又想像諸葛亮一樣把朕拖在後麵和你一樣勞神苦思、寢食難安、提心吊膽嗎?魏賊這幾年間不來進犯朕,朕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你,你們卻要故意去再次點燃戰火,引狼來犯!朕、朕決不答應!

於是,他將牙一咬,驀地抓起了禦案上一塊鎮紙玉符緊緊地握在掌中,仿佛是在握著薑維那顆堅硬之極的“花崗石腦袋”裏的那些固執想法,恨不能將它們全部捏得粉碎!他眯著眼睛森森說道:“諸位愛卿,司馬懿那老賊雖已不在關中,但他手下的郭淮、趙儼、胡遵、魏平等驍將智士卻是全都坐鎮邊疆,你們真的就能遠超他們之上乎?況且他們兵多糧足,扼守要塞,我大漢縱是舉國而攻,也是‘殺敵三千,自損兩千’!罷了!罷了!朕今日實在是有些乏了,這北伐之事且待改日再從長計議吧!”

說完,他大袖一拂,身形一起,竟是不顧一切地丟下這三個麵麵相覷的朝廷重臣,徑自轉入內殿去了。

薑維隻覺得全身的熱血一下都衝到了耳根,就差沒有“騰”地衝起來把劉禪拽回到禦座上繼續傾聽他的陳奏了。他緊咬著牙關,雙手十指把地麵上的磚縫摳得死緊死緊,隻恨不能一頭把這滿腔羞憤撞碎在地板上!

“伯約!”費禕慌忙用手拍著他的肩頭,含淚哽咽而道,“你莫要著急!莫要著急!千萬莫要急壞了身子……”

“費令君!我薑維是為我大漢的國運著急啊!此番若不乘隙伐魏援吳,以攻為守,我大漢日後之危局勢必日勝一日啊!”薑維仍是以頭觸地長跪不起,淚水卻從他的眼角滴落,打濕了地麵。

費禕用拳頭在地板上重重地擂了幾下,終於他臉色一定,話聲一下變得剛硬起來:“這樣吧!薑將軍、王將軍,你們稍後就即刻快馬火速返回漢中、祁山,積極整備軍馬器械,隨時準備北伐關隴!禕與蔣大司馬則在朝中繼續聯絡文武群臣死死苦諫陛下,隻要一拿到發兵之詔,禕便親自帶著它和所有糧草一齊趕到漢中、祁山與你們會麵。”

“既是如此,平就和薑將軍在這裏多謝費令君您和蔣大司馬了!”王平一手去扶薑維,一手揩著滿臉的熱淚,幾乎是哭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