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平縣城。衛隊留在了門外,斛斯椿帶了兩個貼身侍衛走進彩雲樓。老板娘匆忙迎向前來。斛斯椿沒有理她,徑直奔二樓去。
老板娘頗為緊張,緊跟其後,說:“大將軍,我叫麗珠、妙娘陪你。”
斛斯椿冷冷地說:“不必,我找的是甜娘。”
“哦,甜娘,其實她不見得是本樓最好的女子。”老板娘說。
斛斯椿站住,冰冷的目光射向老板娘。
老板娘打了個冷戰,當即垂下了頭,低低地說:“甜娘叫仲遠大將軍派人帶走了。他單點要甜娘。”
斛斯椿的臉色鐵青了。“這頭驢,恨不得操盡天下的女人!”他罵道。
他推門走進甜娘的房間。他把手緩緩插進被褥間。甜娘那總是淡淡的笑浮現在眼前。斛斯椿這個堂堂大漢竟流下了熱淚。
甜娘姓田。她有一個哥哥叫田僧超,善吹笳。甜娘受了哥哥的熏陶,笳也吹得不錯。哥哥與征西將軍崔延伯友善。賊帥萬侍醜奴進占涇州、岐州,崔延伯奉朝廷之命率步騎五萬征討萬侍醜奴。大軍在洛陽城西集結。王公大臣前來送行。延伯危寇長劍,耀武於前。送行的田僧超吹起了激越的笳聲,聞之者懦夫成勇,劍客思奮。那時劉騰剛死,小皇帝元詡正是氣高誌得。他聽了賈思伯講述的送行場麵之後,立即詔令田僧超趕往軍中,用他的笳聲振奮士氣。以後每逢戰鬥之時,田僧超都要吹起那首題為《壯士聲》的樂曲,士兵勇躍,崔延伯單馬入敵陣旁若無人,捷報頻頻傳往京師。萬侍醜奴在全軍中召募善射者,射中田僧超。田僧超死時,崔延伯悲惜哀慟,全軍縞素。他身邊的人說:“俞伯牙失去鍾子期的傷痛,也不能和崔延伯失去田僧超的傷痛相比!”不久,崔延伯也為流失所中,在軍中死去。五萬大軍,為萬侍醜奴擊潰。嫂子改嫁,甜娘失了依靠。便流落到了這陽平縣。斛斯椿第一次來到雲樓的時候,老板娘便向他推薦甜娘。於是他們便相識。在甜娘的房間,他們談起了田僧超,談起了崔延伯。甜娘為斛斯椿吹起了《壯士聲》。那是哥哥常吹的曲調。在激越的曲調中,斛斯椿生出許多傷感。元子攸被爾朱兆殺害之後,他正領軍鎮守南方。當時元悅趕到梁魏交界之處,召集魏軍,企圖伺機北攻,奪取江山。情急之下,斛斯椿便投奔了元悅。但經觀察,元悅根本就沒有統禦才能。而且名聲又不很好。於是他隻好又重新投奔朝廷。他元悅靠梁人生存,我斛斯椿卻不能!甜娘的笳聲,使斛斯椿重新生出一種男子漢大丈夫的凜然之氣。第一次接觸他沒有占有甜娘。第二次也沒有。這一次來,他準備把甜娘帶走。他要讓甜娘永遠留在他的身邊。而且,他決定讓甜娘為他的將士吹笳,吹一曲《壯士聲》。但是,爾朱仲遠這個淫棍卻搶走了甜娘。甜娘,你一定要屬於我!斛斯椿起身欲離去,看到了懸掛在牆上的笳。他取下笳,撫摸著,幻覺中他又聽到那激越的笳聲。他黯然神傷,帶著笳離開房間。
老板娘膽戰心驚地等候在房間外。“你必須用別的女人把甜娘給我換回!”斛斯椿命令她。
“這、這爾朱大人他若不肯幹怎麼辦?”老板娘說。
“你不是說麗珠、妙娘不比甜娘差嗎?”斛斯椿冷笑地說。
老板娘垂下了頭。
斛斯椿從懷中拿出一袋銀子,扔在老板娘的腳下,咬著牙說:“這些銀子就給你了。”
銀子落在地板上沉甸甸的,老板娘慌忙撿起,說:“謝大人賞賜,我一定去,一定去把甜娘要回來!”
“要是要不回的,你得換!”斛斯椿糾正說。
“是是是,換!換!”老板娘說。
老板娘帶了麗珠、妙娘去見爾朱仲遠。
“老板娘真是有見識,主動給我送女人來!賞些銀子給老板娘。”爾朱仲遠高興地吩咐。
“銀子是不敢要的,大人不要誤會,我是想用麗珠和妙娘換回甜娘。”老板娘慌忙說。
爾朱仲遠沉下了臉。“換甜娘?”他問。
“是的是的,還望大人恩準。”老板娘說。
“其實你那個甜娘也不甜,像剛死了爹娘似的。算啦,甜娘你帶走,這兩個就留下吧。”爾朱仲遠說。
麗珠、妙娘就靠到了爾朱仲遠的身邊,一邊一個。“大將軍,您可要關照我們呀!”麗珠嬌滴滴地說。
爾朱仲遠一陣高興,摟著兩人的腰,說:“關照,關照!”他忽然嚴肅了表情,問:“老板娘,難道甜娘真的就那麼一個頂倆?”
“哪裏,哪裏,隻是那個斛斯椿大將軍看好了她。”老板娘解釋道。
“斛斯椿?”爾朱仲遠沉下了臉。騷女人,敢情是想著那個什麼斛斯椿!我他媽的偏就不放你!斛斯椿,你他媽的算什麼東西,竟變著法兒和我爭女人!“老板娘,不就是兩個換一個嗎?把胖姐給我帶來!”片刻,一個胖胖的女人被帶來。是爾朱仲遠在徐州時向神醫胡要床時神醫胡送他的那個胖女人。“老板娘,這個女人就頂甜娘了,你把她帶走!”爾朱仲遠說。
“大人,大人,斛斯椿大將軍要的是甜娘呀!大人,大人,千萬開恩呀!”老板娘差點氣暈,哭著哀求。
胖姐也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當即跪倒在地,抱住爾朱仲遠的大腿哭嗥起來:“大人你不要把我送走呀,大人我要服侍你呀!”
爾朱仲遠抬腳甩開胖姐,厭惡地說:“你再敢纏我劈了你!”
胖姐立即止住了哭聲,隻是啜泣,她知道爾朱仲遠說得出做得出。
老板娘也不敢再哀求。她冷眼打量了一下胖姐,也還算有些模樣。她拉起胖姐,走了出去。
去打探消息的部下從彩雲樓回來,告訴斛斯椿關於甜娘的消息。斛斯椿點點頭。爾朱仲遠,你絕沒有好下場!
竇泰以一身布衣的裝束混進了陽平縣。他來到縣衙門前。爾朱仲遠和爾朱度律在這裏暫住。門前戒備森嚴。竇泰掏出一小塊碎銀向偎縮在一個小酒館前牆根的一個小叫花子說:“小兄弟,想要這塊銀子嗎?”小叫花子舔舔嘴唇,點了點頭。竇泰就掏出一封信,連信帶銀子一起交給小叫花子,說:“你把這封信交給縣衙門前的衛兵,叫他們交給爾朱仲遠大人,這銀子就歸你了。”小叫花子點點頭,把銀子攥在手心,持信向縣衙門前跑去。衛兵接了信,狐疑地望著小叫花子。竇泰趕緊離去。
信隨即到了爾朱仲遠的手中。他看了信後臉色鐵青。“叫爾朱度律將軍來!”他吩咐。爾朱度律很快被找了來。爾朱仲遠把信給他看了。
“爾朱兆不會如此糊塗吧!”爾朱度律說。
“也不見得!這小兔崽子根本就沒把我們放在眼中!瞧他上次在洛陽那個神氣勁兒!高歡能有今天,還不就是他促成的!這信說他實際上是要和高歡聯合鏟除掉我們,未必就不準!”爾朱仲遠說。
爾朱度律點點頭。“怪不得他一直按兵不動,隻催著我們向信都進攻!”他說。
“我們要是不加以戒備,恐怕腦袋掉了都不知道怎麼掉的!”爾朱仲遠拿過信,拍打著說。
“可是,為什麼這送信人不公開露麵呢?”爾朱仲遠的一位幕僚說。
“敢嗎?如果我們不相信,這人腦袋還能長在脖子上嗎?”爾朱仲遠說。
“我們不妨叫爾朱兆到這裏來,就說是商議進攻信都,如果他來,證明他心中無鬼,如果不來,這事兒就是一定的了!”爾朱度律說。
爾朱仲遠瞟了瞟爾朱度律,心說你說得不錯。“好,我來辦這件事!”爾朱仲遠說。
爾朱仲遠叫來了車騎大將軍賀拔勝。他講了密信的事和他的想法。“如果我派普通信使去,這家夥即使沒有異心也不會來的。他會覺得我們輕慢他。所以隻好勞駕你去一趟了。”爾朱仲遠說。
對高歡真正的進攻還沒有開始,你們就離心離德。賀拔勝內心一陣淒涼。他帶了衛隊趕往殷州。
“商議個屁!高歡就呆在那兒你們從南邊打我從西邊打還商議什麼?”爾朱兆怒氣衝衝地向賀拔勝說。
“可是爾朱仲遠大人非要請兆王前往陽平。我想兆王不妨就給他個麵子,不然征討高歡之事實在難以完成。”賀拔勝說。
爾朱兆瞪著賀拔勝,心說就你他媽的當初舉薦高歡統率流民,才弄了個放虎歸山!他越想越氣,猛地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啪地拍到案幾上。“難道真的如密信所言?”他盯視著賀拔勝說。隨即起身來回地走動。
賀拔勝拿起信去看,吃了一驚。信上說爾朱仲遠等人想要設計除掉爾朱兆。“這信怎麼來的?”賀拔勝問。
“被人用箭射到門上的。開始我根本就不信,現在我不能不懷疑有這種可能了。”爾朱兆說。
“如此說來,兆王必須到陽平縣走一趟。因為爾朱仲遠大人也接到一封密信,說兆王要和高歡聯合對付他們,這也是他遲遲不北攻的一個原因。如果兆王不肯去,誤會隻能是越來越深。”
“操他媽的這等拙劣離間之計竟然會被人相信!”爾朱兆破口大罵。
但是為了征討高歡他仍然不得不前往陽平縣。
他把殷州事務交給了慕容紹綜。他走後不久,一個人闖進了州府,站到了慕容紹綜麵前。慕容紹綜定晴看去,不由大吃一驚:原來是爾朱皇後!他立即屏退了左右。“你來這兒幹什麼?”慕容紹綜低低地問。他想莫非你抗不住了勁兒來找我?怎麼辦?我可以不顧一切接納她嗎?
“我要去找高歡!”爾朱皇後果斷地說。
慕容紹綜有些失望。“你找高歡幹嘛來見我?”他腦怒地問。
“我希望給高歡放出一條生路!你跟著爾朱兆不會有什麼出息!你為什麼就不可以跟著高歡呢?慕容哥,你還是個男子漢,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慕容哥,我知道你喜歡我,一直喜歡我。但我從沒真正屬於過你!今天你可以要了我,以後我將永遠屬於高歡哥。”爾朱皇後邊說邊撲到了慕容紹綜的懷中。慕容紹綜抱緊了她。嗅著她身上散發出的芳香,慕容紹綜陶醉了。他在勃起。他把女人抱起,他吻向女人的唇。女人微閉了眼,任他愛撫。可是,他忽然停止了親吻,放下了女人。女人疑惑地望著他。他淒然一笑,說:“你既然說我是條男子漢,我不想占有本不屬於我的女人!”
“其實,慕容哥我也是很喜歡你隻是我不能變做了兩個人!”女人流著淚說。
“你去吧,你去找你的高歡哥吧!”慕容紹綜傷感地說。
“可是我不想讓你對付高歡哥。”女人哀求。
“可是我要聽兆王的。”慕容紹綜說。“但是,有兩件東西我要送給高歡,你替我帶去。”他說。
女人點點頭。
慕容紹綜送女人出了城。慕容紹綜到他在城外的大帳取了要送高歡的禮物交給女人。女人奔東去了。隻身一人的女人奔東去了。慕容紹綜無限傷感。對這個女人的爭奪,高歡我徹底地敗給了你。高歡,你也會戰勝爾朱兆的。他們爾朱氏已經分崩離析,你會戰勝他們的。我慕容紹綜縱然一片赤心,也是無用的!也許,爾朱皇後對我的勸告我該聽。
高歡打開慕容紹綜交給爾朱皇後的包袱,一對玉枕出現在眼前。一個從裏往外泛著紅色,一個從裏往外泛著黃色。名貴的玉石雖然有了其它的顏色,但並不影響它的晶瑩,這一對玉枕便是。包袱中有一紙書信,上邊寫道:先前所送一對空匣,乃盛放玉枕之物。如神思不爽,難於成寐,可摩挲玉枕,即可釋放異香,嗅之便可成眠。
“慕容哥先前幹嘛送你一對空匣?”爾朱皇後問。
高歡便告訴她慕容紹綜派刺客行刺自己的事。“那一對空匣我一直留著。光是那匣就已經是寶物了。我一直想假如我和慕容紹綜之間一旦可以釋解的話,把寶匣歸還給他。我就猜想這寶匣應該盛放更加寶貴的東西。沒有想到,現在全歸了我。”高歡說。慕容紹綜的厚意使他頗為不安。
爾朱兆帶了三百輕騎隨賀拔勝來到陽平縣。爾朱兆陰沉著臉,手執馬鞭走進爾朱仲遠辦公的房間。
“賢侄兒一路辛苦!”爾朱仲遠亮著嗓門說,神態透出不自然。
“難道我是來走親戚的嗎?”爾朱兆生硬地說。他不願意這個他十分瞧不起的人在他麵前賣弄前輩的資格,特別是這個時候。
爾朱仲遠就吩咐幕僚:“立即把各路大將軍請來,和兆王共商大計!兆王,請坐。”
爾朱兆坐下,但隨即便站起,來回地走動著說:“這他媽的搞的什麼鬼?大老遠的非要叫我到這個鬼地方來一趟!”
“兆王,高歡能有今天主要的責任可在於你!現在我們來征討他,你不過跑些路途還計較什麼呢?”爾朱仲遠壓著火氣說。
“責任在我而你們就他媽的滾回去好了!”爾朱兆破口大罵。
這時正趕上斛斯椿、爾朱度律走了進來。爾朱兆突然向屋外走去。爾朱仲遠大驚。院內傳來爾朱兆喊向衛兵的聲音:“我們回殷州!”一陣紛亂的蹄音遠去。
爾朱仲遠呆若木雞。他臉色鐵青。當賈顯智走進,他忽然醒過神來,命令道:“賀拔將軍,斛斯椿將軍,你們二位一定要把兆王追回來一定給我追回來!”
賀拔勝、斛斯椿低低地應了聲:“是!”二人出了房間,上馬追去。
轉眼間爾朱兆已經出了縣城。什麼鳥人在我麵前擺資格!什麼鳥人要教訓我!我要是剿不滅高歡就叫高歡收拾你們好啦!爾朱兆快馬加鞭。
賀拔勝、斛斯椿快馬追來。“兆王留步!兆王留步!”賀拔勝喊道。
爾朱兆勒住馬韁,隊伍停了下來。賀拔勝、斛斯椿趕到了近前。“把他倆帶上我們走!”爾朱兆命令他的士兵。他的士兵就把賀拔勝、斛斯椿團團圍住,裹脅著北去。
次日,將要抵達殷州的時候,爾朱兆徹底清醒過來。和爾朱仲遠等共擊高歡的事已經不可能,扣留賀拔勝、斛斯椿隻能使事情更糟。他揮鞭示意隊伍停了下來。“放他們倆走!”他命令。賀拔勝、斛斯椿周圍的人便閃開。
“兆王你多保重!”賀拔勝說罷,便同斛斯椿縱馬南去。
爾朱兆望著他們遠去,突然鼻子酸酸的,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我一直在想,我們假如幫助爾朱氏消滅高歡,又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呢?”路上,斛斯椿向賀拔勝說。
“你是說還不如把高歡擱在那兒?”賀拔勝反問。
斛斯椿並不說下去。
爾朱仲遠狐疑地望著站到他麵前的賀拔勝和斛斯椿。
“爾朱兆強行把我們帶走,快要到了殷州城才放了我們。”賀拔勝說。
爾朱仲遠照舊狐疑。既然要帶走你們為什麼又放了?莫非你們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與爾朱兆已經不能站到一起。高歡伺機而動。現在麵前的這兩個人也十分靠不住了。還有那個賈顯智,誰知道他打的什麼算盤?我在這裏不是呆在老虎口嗎?爾朱仲遠越想越感到恐懼。“你們回去吧,有事我會再請你們的。”他說。
爾朱仲遠、爾朱度律在不通知任何人的情況下,率軍南去。經鄴郡東,回到了先前駐紮的東郡,即滑台城。隨後,賀拔勝、斛斯椿、賈顯智率軍回到洛陽。三人一同到尚書省麵見爾朱世隆,稟告撤軍事由。爾朱世隆默無一語,他喟然長歎一聲,流下滾滾熱淚。
高歡召開軍事會議。“沒有想到竇泰並不算高明的離間計謀竟如此奏效。我現在開始考慮是不是主動出擊,進攻爾朱兆。但是爾朱兆的兵力目前多於我們。”高歡說到這便把話打住,他掃視著各位將領的臉,等著聽他們的看法。
一個年青人站了起來,說:“我想爾朱兆的兵力不能言多,得眾人拚死之力才稱得上是多;爾朱兆也不能說是強大,得天下人心者才稱得上強大。”
聽了這番話,高歡雖然麵無表情,但心想這小子可不像他父親段榮那樣機鋒深藏。說得不錯。問題是我高歡能說是得天下之人心者?
婁夫人不斷地向段榮探聽高歡的消息。段榮也隻能說個大概。於是他派了兒子段韶前來信都探聽消息。到了信都,段韶便不願走了,打發人回去傳達消息,自己便留下來,並被任命為都督。
“不知上天肯不肯保佑我們。”高歡說。
段韶說:“上天對任何人並無特別偏愛,隻輔佐保佑有德之人,爾朱氏外亂天下,內失英雄之心,有智之人不為其出謀劃策,勇武之人不為其拚死戰鬥,他已失去人心,我們一定會戰勝他!”
高歡現出笑意。“各位將軍怎麼看?”他問。
有的點頭。有的說段韶說得不借。有的沉默不語。
高歡嚴肅了神情。也就是說你們有的人對我高歡的能力並不是估計得太高,那我就讓你們看一看。“我想我們應該立即進攻爾朱兆,絕不能等到爾朱氏的力量重新聯合起來,讓他們進攻我們!我們將在明天傍晚出發。”他陰沉著臉說。
隊伍出發。天氣黑糊糊的一片,沒有星星。刮著小北風,但並不太寒冷。段韶將手舉在空中感覺了會兒空氣的潮濕,向高歡說:“今夜將要下一場很大的雪。”
高歡點點頭,說:“倒像是要下雪的樣子。”
“會是一場很大的雪。”段韶說。
借著積雪的白光,騎兵快速前進。庫狄幹、叱列平等新從爾朱兆手下歸降過來的人根據庫狄幹的請求,被留下同高昂等將領鎮守信都。
天空紛紛揚揚下起鵝毛大雪。更加暖和,風幾乎停止。地上落了一層新雪之後,馬蹄踩踏積雪發出的呻吟聲便沒有了。隊伍在天地間飄逸著的靜謐中行進。“不像是去浴血爭殺,倒像是僅僅奔往一個目的地。”高歡想。
“我們將會突如其來地出現在敵人的眼皮底下。”段韶說。他顯出很興奮的樣子。這是他第一次領兵作戰。“就是在白天,這樣的雪天也會隻有走到敵人的近前,才會被發現。”他說。
也許這場大雪正應了段韶所說天助有德之人的那句話。高歡想。有了這種想法之後高歡便感振奮。“我們要加快速度,否則雪下得時間長了我們走起來便困難了。”他命令。
他們是在天亮以後抵達殷州城的。雖然天已亮,十步開外照舊看不著人。殷州城外遍布著營寨,當哨兵發現高歡大軍的時候,已經是到了近前。高歡一聲呐喊,便率部衝進敵營。
敵營大亂,許多士兵還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兒便做了刀下之鬼。敵營中的士兵蜂擁在一起,在高歡大軍的衝擊下擁過來擁過去。“弟兄們,我們尋條活路吧,快投降!”有人呼喊。於是,兵器立即撂了一地。一片投降的士兵被圍了起來,足足有五千人!無數的敵軍做鳥獸散,逃往雪幕之中。城門下,簇擁著叩門的敵兵。但城門堅閉。
一個人影在麵前閃過。“慕容紹綜!”高歡喊道。那人縱馬倉惶逃去。高眾隨著蹄音追趕了片刻,便趕緊回到他的部眾中間,他擔心追迷了路和部眾脫離了聯係。雪一如既往地大,雪花在臉上融化,高歡不時地抹去臉上的雪水。
不錯,從高歡麵前馳過的是慕容紹綜。高歡的那一聲呼喊令他一驚,他本能地策馬狂奔。當他覺得後無追兵的時候,他在城下高喊:“我是慕容紹綜!快放繩索下來!”城上一陣慌亂,片刻之後拋下了繩索,慕容紹綜棄馬緣繩而上。
他找到爾朱兆時爾朱兆正憂鬱地望著城外。紛紛揚揚的大雪,遮掩了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此刻,撕殺聲已經淡下去,零零星星。“我們固守這殷州,高歡他不會有什麼做為的!”爾朱兆說。
慕容紹綜心說你怎麼不為城外士兵的損失而痛心呢?但慕容紹綜把怒火壓了下去。爾朱兆,看在天柱大將軍的情份上我仍然再幫你。“其實我們完全可以借助雪幕的掩護,突然出擊。這樣,混亂的將是他們!”慕容紹綜說。我把主意交給你做不做可由你。
爾朱兆轉過頭來凝視慕容紹綜。
慕容紹綜避開他的目光把臉轉向城外。“隻有消滅敵人才是保護自己最有效的辦法。”他說。
爾朱兆命令部將出城攻敵。
高歡的部眾剛一開始受到突然衝擊的時候,高歡便認識到了自己的劣勢,立即下令東撤。投降過來的五千士兵裹在隊伍中。
爾朱兆用角聲召回追擊的人馬。
慕容紹綜冷峻地立在爾朱兆的身邊。爾朱兆,也算上天保佑你多苟延幾日,否則高歡絕不會這麼撤去。
這一次高歡雖沒有奪回殷州城,但也可說是大勝而歸。但高歡沒有勝利的喜悅。慕容紹綜聽到我的那一聲呼喊倉惶逃去。他倉惶逃去。慕容紹綜到了我近前的時候他沒有歸順我!他沒有!也許是我的喊聲有問題?也許我該喊紹綜兄?而不是慕容紹綜。隻要你慕容紹綜歸順了我,爾朱兆的末日也就徹底到了,因為他再沒有智勇雙全的部將了。
元朗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大軍。高歡挺討厭這個時候向皇上奏事。在士兵麵前,在這城外,高歡沒有畢恭畢敬地向這個年僅二十的皇帝行臣子之禮。但是皇上究竟是皇上,高歡蒼白著臉,漠然地稟告。而後以軍務在身為由把皇帝撂在了那兒。元朗看了會兒大軍調動,便回城去了。
高歡對庫狄幹說:“庫狄幹,我把俘獲的這五千士兵交你統率,他們當中的多數人原來就是你的士兵。”
庫狄幹聽了這話覺得高歡略微有點兒責備他歸附時卻將部眾留與爾朱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高歡本無此意。在爾朱氏中,爾朱榮在時最寵愛的便是爾朱兆。因此,對付爾朱兆,庫狄幹總感覺冥冥之中爾朱榮會責備他。爾朱榮在時對他庫狄幹也很好。爾朱榮起用高歡,也是聽了他庫狄幹的許多言辭。
“高王,你想攻打鄴郡的時候,我率領他們去!”庫狄幹說。
鄴郡,處於洛陽與信都之間。朝廷的軍隊如果要北攻,必經鄴郡。如果把鄴郡拿在手中,北攻的軍隊便會沒有了接應。
“不錯,我該奪回鄴郡。”高歡說。
爾朱世隆的信使抵達殷州城。信中說:“大敵當前,姓為爾朱,當同仇敵愾。奸敵間之,不可不防,不可不察。誠請兆王抵洛,與諸親融合,共謀滅賊大計,諸事悉委之。”爾朱兆冷笑。甜言蜜語,要哄了我去洛陽。除非我帶了大軍去。否則,對我動起殺機我就是那陷阱中的老虎,隻能任人宰割了。諸事悉委之?一天、兩天能行,三天、四天恐怕就有人要不幹了!爾朱兆揮筆寫道:“兆無德,隻好一人勉力在此謀敵,勝敗由天!”信使就帶了這封信回去見爾朱世隆。
爾朱世隆的又一名信使立在爾朱兆麵前,爾朱兆閱信的神情由輕蔑而沉吟,而溫和。這次他沒有寫回信。他對信使說:“回去告訴爾朱大人,我答應他的請求。”
“是。”信使應道。
爾朱兆喚來了慕容紹綜。“我得回趟晉陽。”他說。
慕容紹綜有些驚異,但他沒有詢問。
“有一件事我必須回趟晉陽。這兒,我隻有交給你了。殷州城我還不想放棄。如果朝廷能夠再次南攻,我們在這裏可以接應。”爾朱兆說。
這種聯合難道還有可能出現?難道爾朱世隆說服了各方也說服了爾朱兆?可爾朱兆為什麼去的不是洛陽而是晉陽?奇怪。慕容紹綜想。
爾朱兆終於沒有告訴慕容紹綜為什麼回晉陽。他帶領一批人馬啟程。慕容紹綜送出殷州城。
“慕容將軍,我把殷州城可是交給你了。”爾朱兆說。一種憂傷占據了他的心。
慕容紹綜笑笑,說:“兆王多保重!”
爾朱兆勉強做出笑意,隨即策馬率隊而去。五千精銳騎兵隨他而去。
探子隨即將爾朱兆前往晉陽的消息送給高歡。“也許是晉陽有變?”高歡說。
“我們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奪取殷州城。”孫騰說。
高歡搖了搖頭。“我要立即奪取鄴郡!”他說。
爾朱兆走進王府大院。王妃匆忙迎向前來,二女兒怯怯地叫了聲:“父親。”
爾朱兆抱起十歲的女兒,問:“姐姐呢?”
“姐姐找小叔們去玩,不帶我!”二女兒帶有告狀性地說。她所說的小叔們,便是爾朱榮的幾個兒子,爾朱義羅、爾朱文殊、爾朱文暢、爾朱文略。爾朱兆隻有二子,全為女孩。
聽說大女兒和爾朱榮的兒子在一起,他心中隱隱不快。這王府照理說,先前是爾朱榮的大丞相府,爾朱榮死後,爾朱兆便霸占了,變成了他的王府。但是爾朱榮的王妃和她的四個兒子住在這他不能把他們攆走。但是想到他們總要想起關於這房屋的產權來因此心裏不舒服。其實有我在他們才會安然無事其實是我在庇護他們他們應該感謝我!“去把姐姐找來,讓她見我!”爾朱兆說,放下的二女兒跑著走了。王妃陪著爾朱兆進了屋。
“父王!”大女兒出現在門口,驚喜地叫了聲。她沒有像小妹那樣一和父王見麵便撲上前來親熱。
接著,天柱大將軍的四個兒子規規矩矩進了屋,立在大女兒的身後。“兆王一向可好?”天柱將軍的二兒子爾朱義羅恭恭敬敬地問道。
爾朱兆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冷冷地說:“我和蕙兒有事,你們退下吧。”哥幾個便退了出去。
“蕙兒,過來,父親有事和你說。”爾朱兆招呼道。大女兒蕙兒就走到父親近前立住,一雙稚氣未脫的眼睛望定父親的臉。
“蕙兒,你已經長大,你不能再和小叔們整天瘋跑了。”爾朱兆說。
“父王,小叔們對我很好。”蕙兒說。
“可是你是一個女孩,你是要嫁人的!”
“那就嫁給小叔們。”
“傻孩子,爸要給你找個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