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朱皇後抵達晉陽，在太原王府見到了母親和幾個弟弟。母女抱頭大哭。這太原王府先前本來大門上方懸掛著“大丞相府”的牌匾，現在卻換上了“太原王府”的牌匾，成了爾朱兆府第。北鄉郡長公主和她的孩子們倒仿佛寄人籬下。
護衛爾朱氏的羽林軍首領告訴爾朱兆，高歡中途將禦馬劫走。爾朱兆腦袋轟地一下，險些暈倒。莫非被慕容紹綜說中了？他命令叱列平集結人馬，之後趕往牢中。他站在慕容紹綜麵前的時候，慕容紹綜垂首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也許被你說對了。”爾朱兆說。
慕容紹綜愕然地抬頭望向爾朱兆。
“天柱將軍的那個做了兩任皇後的女兒由洛陽而來，途中與高歡相遇，他竟然劫走了三百匹禦馬！”爾朱兆說。
慕容紹綜立起，隨後頓足歎了口氣。他沒有被戴上枷鎖。
爾朱兆再無話可說，黯然地往外走。雖然爾朱兆並沒有說慕容紹綜自由了，但慕容紹綜跟在他的身後。
“兆將軍，高歡現在還好對付。現在他的力量還可以說是一盤散沙。”慕容紹綜說。
“我要親自去見他！”爾朱兆說。
“見他？”慕容紹綜再次感到不安。事情都已經這個樣子了他還說“見”，而不是“擒”！不是“殺”！
“你不要跟隨我，我和叱列平去。”爾朱兆說。
這時，夜幕已經降臨。“慕容兄，你和庫狄幹將軍替我鎮守晉陽！”在監獄門口，爾朱兆對慕容紹綜說。他叫慕容紹綜兄，而不是將軍。慕容紹綜有些感動，於是把想要繼續勸爾朱兆不要對高歡抱有希望的話倒咽了回去。爾朱兆上馬和他的衛士奔往叱列平的大營。
望著爾朱兆遠去的背影，慕容紹綜流下了兩行熱淚。兆將軍呀兆將軍，你實在實在太固執了，勸你也是枉然，隻會再一次使你我間疏遠。
爾朱兆率領叱列平的五千騎兵連夜追趕高歡。午夜過後不久，一條大河橫亙在眼前，河對麵出現黑壓壓的兵營。
“什麼人？”彼岸的哨兵喝問。
爾朱兆對一位部將耳語了一陣，那部將答道：“我們是來歸附高將軍的。不知高將軍在不在這裏？”
哨兵沒有回答這問話，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
爾朱兆對答話的部將再次耳語，那部將就又喊道：“我們聽說高將軍剛剛離開晉陽，所以趕了來，我們擔心如耽誤下來遭到爾朱兆的攔劫！”
對岸傳來人馬騷動的聲音。過了會兒才有人喊道：“我們高將軍說了，等天亮之後你們再過河！”
爾朱兆也在河岸設置了哨兵。其餘部眾離開河岸一段距離，燃起了堆堆篝火。正是初春剛剛解凍的時候，地表上的那層薄冰或者積雪在白日被陽光融化，但在夜裏又凍了一層薄薄的硬殼，踩上去雖然柔軟但並不泥濘。爾朱兆坐在篝火前，瞪著猩紅的眼睛。叱列平想安慰安慰他，但是不知從何說起。想為高歡說些好話，也不知從何說起。高歡難道你真要造反？
林間河麵飄起了霧。東方白了，亮了。爾朱兆上馬來到河岸。叱列平帶了護衛跟隨在身邊。
“告訴高歡，我是爾朱兆，讓他來見我！”爾朱兆喊道。
對岸的哨兵驚訝。立即有人奔向大營。片刻，高歡乘馬趕來。
這時朝陽升起。爾朱兆在河的西岸東望，高歡正立在那霞光中。爾朱兆不得不眯縫雙眼。
高歡立馬河岸，靜靜地望著爾朱兆。他看爾朱兆看到的可是一個清清楚楚的爾朱兆。
雖然逆光看不清高歡的那張臉但爾朱兆想那張臉一定正蒼白著。
他想的不錯，高歡的那張臉正蒼白著，憂鬱地蒼白著。在高歡的注視下爾朱兆顯示出尷尬不安他的馬也在躁動地刨動前蹄。爾朱兆與高歡之間，冷清的河水被霞光染上了金紅色，但那河水照舊給人以冷清的感覺，悄無聲息但卻流得浩浩蕩蕩。
“高歡，你為什麼要打劫護衛爾朱皇後的人馬？”爾朱兆終於開口。
高歡默默注視了會兒爾朱兆。他不想說是爾朱皇後主動換給他馬的，他不想。因為爾朱皇後還在爾朱兆的手裏。“兆將軍，你以為那些羽林軍對朝廷有多大作用嗎？”高歡說。
爾朱兆聽了這話挺入耳。“但他們護衛的是爾朱皇後！”爾朱兆說。但他的心裏可在說，什麼皇後，一個被兩任皇帝幹爛了的臭女人！
“爾朱皇後不是已經平安到達晉陽了嗎？我想有你兆將軍的名望，這個地方有誰敢去動她？”高歡說。
爾朱兆點了點頭。楊健沒有敢動我的父親，別的人就敢動那個爾朱皇後？誰敢？
“如果兆將軍要治我的罪，罪名當然成立，我可以渡過河去受死。但是，恐怕許多人便要反了！”高歡說。
爾朱兆一時無語。他實在不想失去高歡他忘不了紇豆陵步蕃兵圍晉陽使他陷於困境，在他幾乎絕望的時候高歡意外地出現在敵軍的後麵。他一抖馬韁，喝道：“駕！”座下的馬便躍入河中。叱列平驚喊：“兆將軍！”“你們在這邊等我！”爾朱兆回頭命令叱列平。河水沒到了馬腹。沒到了馬腹的中間。爾朱兆的兩腿沒到了水中。水刺骨地涼。爾朱兆的馬躍到彼岸。高歡陰沉著臉迎向他。這時爾朱兆看到高歡身旁立著尉景、婁昭。爾朱兆跳下馬來，解下佩刀，擎向高歡，說：“歡兄如果真的想背叛兆弟，兆弟現在就請歡兄把兆弟的性命拿去！”
高歡慌忙下馬，摁下爾朱兆的手，聲音哽咽地說：“高歡蒙兆將軍信任，怎麼會有背叛之心呢？高歡所擔心的隻是有人從中挑撥你我的關係！”說著，高歡就流下了熱淚。
爾朱兆搖了搖頭，說：“歡兄，誰也挑撥不了你我兄弟情誼！”
高歡就牽了爾朱兆的手說：“兆將軍，我們到帳中敘談！”
到了帳中，就擺上了酒席。隻高歡和爾朱兆的酒席。這是一個好天氣。天空晴朗，飄著的幾絲雲彩如同幾片兒棉絮。一點風兒也沒有。在金光燦燦的太陽照射下，一股和暖的氣息在大地蕩漾。高歡努力想他的過去，想一個少年仰臥在草原上望著天上的白雲憂鬱。想斛律金把香姑娘獻給他的那天他縱馬離開時的呼喊。想到那時他就不能不動情，想到那時他就不能不落淚。
“我高歡是靠了天柱大將軍的提攜，才開始活得像個人樣！”高歡說。
“沒有天柱將軍，我也沒有今天。天柱將軍對歡哥和我都不薄。”爾朱兆說。他十分激動，自己杯裏的酒喝幹了就自己斟滿，而後兀自地喝。
但是，爾朱榮後期對我卻是控製使用。因為我畢竟姓高，而不是姓爾朱。“我一個漢家兒卻得到兆將軍的信任，這份恩情高歡銘記在心。”高歡說。這話並不完全虛假。
“歡兄雄才大略，兆弟自愧不如，所以兆弟很期望得到歡兄的輔佐。”爾朱兆的舌頭已經僵硬，頭沉甸甸地低垂著。
這輔佐兩個字在高歡的心中勾起了一股子厭惡的情緒。輔佐你？就是我高歡再行也是個侍候你的角色？高歡的嘴角現出冷笑。爾朱兆看不到這冷笑，因為他終於一頭伏在案幾，便睡著了。“歡兄，你不會背叛我的，你不會的！”睡夢中他嘟囔道。高歡一仰脖，把自己杯中的酒飲盡。他嘴角的冷笑已經轉化成為一種輕蔑。
有人悄然走進帳內。
高歡抬起頭，是尉景和婁昭。尉景聽到高歡奉命統率北方流散各處的士兵和軍隊，便率兵西來，想在汾州東與高歡會合。途中，聽說高歡尚在晉陽，他便率兵駐紮在汾州北部，結果正和高歡接應上了。會合時天已經黑透，大軍便駐紮了下來。劉貴沒有停留，當即便趕回了汾州。現在尉景、婁昭滿臉殺機地走進大帳。兩個人的手都緊緊攥著劍柄，隻要高歡一點頭他們就會立即抽出寶劍殺死爾朱兆。但是他倆遇到了高歡冰冷的目光。
高歡緩緩地站起，低低地說：“你們兩個給我出去！”
兩人愕然。
高歡歎了口氣，一手一個，把兩個人拖出了帳外。再看帳外，除了自己的衛士外，還立著尉景帶來的二十餘名壯健的士兵。高歡鬆開手，說：“現在還不是殺他的時候。現在我們殺了他，爾朱氏的全部力量立即就會聚集起來對付我們。而我們兵饑馬瘦，還不能與其匹敵。鬼知道會不會又有哪一方的英雄豪傑乘機起事！有謀略的並非我高歡一人！”
尉景、婁昭沉默了。
“把人帶走！”高歡命令。
“也許你在放虎歸山！”尉景嘟囔道。但他還是和婁昭帶著人回去了。
高歡回到大帳。他望著伏案而睡的爾朱兆，升起了一種憐憫的感情。沒有才德，卻把他推到了高位，這就是害他！我高歡能遷就他嗎？遷就他我高歡就沒有出人頭地之日，遷就他是害我高歡自己！
高歡在爾朱兆的對麵正要坐下，孫騰進了來，說：“大人，叱列平派了兩個人過河來，要麵見兆將軍。”
高歡笑了，說：“分明是不放心他們的兆將軍。讓他們進來。”
爾朱兆的兩名貼身侍衛就被帶進了帳內。
“兆將軍！兆將軍！”高歡伏下身去輕喚。但爾朱兆就是不醒。
兩名侍衛就去架爾朱兆。“叱列平將軍吩咐，讓我們接兆將軍回營。”侍衛說。他們把爾朱兆架出了大帳，架上了他的馬。
在馬上，爾朱兆睜開眼來，但外麵的陽光實在刺目，隨即就閉上了眼。衛兵上了馬，其中的一位牽著爾朱兆坐騎的韁繩，向西走去。爾朱兆昏沉沉地伏在馬上，被馱過了河。
叱列平等部將在河岸看到爾朱兆平安歸來，都鬆了一口氣。高歡和孫騰乘馬送到河岸，高歡向叱列平揚了揚手，向他笑了笑。叱列平也舉了下手，算是也打了個招呼。“這個人不會像慕容紹綜那樣恨我。”高歡想。在晉陽時，叱列平、庫狄幹常是高歡的座上賓。
爾朱兆被接到了他自己的營地，高歡調轉馬頭離開了河岸。要不是爾朱兆攆了來，這時應該是在趕往汾州東部營地的時候。爾朱兆不走，我高歡就暫且在這兒陪一陪他。
午後，叱列平在河岸向這邊兒警戒的士兵喊道：“告訴你們高大人，兆將軍請他過河相見。”這時爾朱兆已經醒酒，想一想自己在高歡麵前的舉動，他覺得有些失了身份，於是他令叱列平叫高歡過河來。
高歡聽了稟告後，皺起眉頭。這時尉景、婁昭、孫騰等心腹在他的帳內。“好，我去見他。”高歡起身便要往外走。孫騰拽住了。
“你不能去，一旦爾朱兆醒悟過來，就會對你下黑手的！”孫騰說。
“誰知道是不是鴻門宴！”尉景說。
“姐夫，你不能去！”婁昭說。
高歡就猶豫了。
孫騰就對稟告的那位將領說：“你回話給他們，就說高將軍不勝酒力，正酣睡於帳中。”
那將領就應命而去。
爾朱兆坐在篝火邊，篝火上熏烤著馬肉。聽到叱列平的稟告後爾朱兆勃然大怒。“高歡，我操你祖宗！”他頓足罵道。他上馬馳向河岸。彼岸的士兵警覺地望著他。“讓你們高將軍來見我！”他喊道。彼岸的那位將領就按孫騰的吩咐再一次答複他。“不勝酒力？我都醒酒了怎麼他就沒醒？分明是不把我爾朱兆放在眼中！讓他來見我！”爾朱兆狂喊。彼岸的將領和士兵都一動不動。爾朱兆氣得簡直牙都要咬碎了。跟隨而來的叱列平湊向爾朱兆，說：“兆將軍，也許是高歡真的尚未醒酒。他的酒量倒是真的不如兆將軍你啊！”不錯，高歡的酒量真的不如我，爾朱兆想。但他還是喊道：“高歡，你真是不講情誼，我爾朱兆可以過河見你，你卻不能過河見我！”他還是感到委屈，他流下了淚水。“兆將軍，這樣不好，我們回去吧。”叱列平輕聲說。爾朱兆一咬牙，說：“走，回晉陽！”他當先縱馬北去。
“回晉陽！”
“回晉陽！”
將領們吆喝。
一陣騷動之後，五千騎兵便跟在了爾朱兆的後邊。
爾朱兆北去的消息傳到大帳，高歡起身說道：“我們也該走了。”他率領人馬趕往汾州東部。
汾州城東，營寨一個接連一個，漫延數裏。疲乏的太陽，正軟綿綿地垂落。造飯的炊煙，升起在營寨的上空。高歡的出現，使營寨一片歡騰。“高將軍來了！”“高將軍來了！”將士們歡呼雀躍。竇泰、潘樂、楊健等人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這楊健將爾朱彥伯送過汾州之後，便按照高歡的吩咐，留在這裏幫助招納人馬。他先前的部下也早已來到這裏等候他。
就在歡呼聲中，高歡注意到緊東邊兒的營寨似乎寧靜了些。高歡等人進了竇泰的大帳。高歡把竇泰叫到近前，附耳問道：“誰在東邊的營寨？”
竇泰隨即皺緊了眉頭，說：“念賢。”
高歡便沉吟了。念賢雖然是他手下的將領，但他卻和慕容紹綜關係甚密。
“念賢他自己要求在東邊安營。”竇泰說。
刹時間，高歡的臉蒼白得可怕。眾人都靜了下來。高歡站起，說道：“楊健，隨我走一趟！”
“你要幹什麼？”尉景問。
“我要去會一會我的部將。”高歡答。
“念賢？”尉景問。
“不錯！”高歡答。
“姐夫，多帶些人吧！”婁昭說。
“逼他當即造反？”高歡反問。隨後嚴厲地命令：“隻我和楊健將軍去！”
高歡、楊健乘馬而來。念賢的士兵正要阻擋，認出是高歡就慌忙退開。“念賢在哪兒？叫他來見我。”高歡命令道。
片刻，念賢跑了來。“在下宿營東側，擔心發生意外，所以沒有去迎接高將軍，請見諒！”念賢說。
“沒什麼，沒什麼。”高歡微笑著下了馬。高歡的目光就微笑著掃向念賢的營地。高歡拍了拍念賢的肩，說：“念賢，你能主動宿營於此，替我分憂，我很是感激。”這時有閃光使得高歡眯縫起眼睛。他避開閃光，注意到閃光由念賢佩劍的劍柄發出。那是一把精致的劍，劍柄鑲嵌著寶石，在夕陽的照射下閃爍著。高歡的手便離開了自己的劍柄。別汙了我的劍，他想。“你從哪兒弄來這麼好的一把劍？”高歡問。
“是歸順的人獻給我的。”念賢說。
“我看看。”高歡微笑地說。
念賢就抽出了劍，交給高歡。高歡把劍身揚起，劍身耀眼，如同中天的太陽。“好劍！”高歡大叫，揚起的劍消失了，沒入了念賢的腹中。隨即，高歡將劍抽出，沾著血跡的劍不再閃爍。
念賢的神情由驚訝而轉為仇恨。他想起他和慕容紹綜的那段對話。“如果高歡這個人背叛兆將軍你怎麼辦？”慕容紹綜問。“我就背叛高歡。高歡他絕對不應該背叛兆將軍！背叛兆將軍便是背叛天柱將軍！”念賢答。現在念賢凶狠地望向高歡，說：“你好陰險！”說完，撲倒在地，隨即腿僵直地一伸，死了。
高歡把帶血的劍扔在地上，向四圍訝異地望著他的將士喊道：“各位弟兄，念賢心懷異誌，已被我處死！從現在起，你們歸楊健將軍統率！”
“高將軍，我們跟隨你！”有人喊。
於是無數人附合。
“跟隨楊將軍便是跟隨我！誰心懷異誌，念賢就是他的下場！楊將軍，你現在就收編他們！”高歡說。
“楊健遵命！”楊健答。
高歡上馬離去。
這一夜，高歡做了一個帝王之夢。華麗的屋宇中，他懷擁著爾朱皇後，嗅著她身上的芬芳。周圍，環繞著舞蹈的美女。他把爾朱皇後放下，他解開爾朱皇後薄如蟬翼的衣衫，他撫摸著她。美女們唱起了輕柔的歌曲。他除下了自己的衣衫，他將自己的身體整個兒地貼在爾朱皇後的身上，一陣溫馨透徹肺腑。他緩緩地進入爾朱皇後的體內，他緩緩地動作著。爾朱皇後如醉如癡地呻吟、迎送。周圍，美女門在歌唱，在舞蹈。長長衣袖，不時地在他們的身上拂過。可是，高歡忽然停止了動作，問：“我把皇後幹了我是什麼？”他皺著眉頭問。爾朱皇後從如醉如癡中睜開眼睛，說：“那你就是皇上！”“好，我做皇上！”高歡說。就劇烈地動了起來，爾朱皇後就快活地大叫：“你是皇上，你是皇上，我還是皇後，我還是皇後！”周圍歌舞的美女消失了，隻瘋狂的兩人。高歡最後凶猛地一刺，爾朱皇後啊地大叫了一聲，摟緊了高歡，一口咬住高歡的肩。這也是凶猛的一口，高歡疼得叫了起來。他醒了。衛兵跑進大帳。高歡揮了揮手，說：“你們出去吧，我做了個夢。”
早晨，婁昭跑了來。他就讓婁昭陪他出去轉一轉。太陽再一次新鮮。到處都是衣衫襤褸的士兵。許多士兵是帶著家口歸順的。所以，有那瘦骨如柴的孩子跟在大人的身邊，眼神呆滯。遠處忽然一陣騷動。一些大人和孩子在追趕著什麼。一位士兵一個前撲，把一個什麼東西撲在了懷下。他把手探入胸下抓住了那東西，在地下狠命地摔打了幾下，爬起，得意洋洋地舉了起來，於是有孩子圍在他身旁雀躍，並高呼：“我們又有老鼠湯喝了，我們又有老鼠肉吃了！”駐足觀看的高歡鼻子一酸，滾出了兩滴淚。“跟著我高歡幹吧，我高歡一定會叫你們吃上東西的！”他在心裏向投奔他的將士說。
經過整編之後，高歡率部眾向東進發。在這初春時節，農作物中首先破土而出的是麥子。麥地，麥苗像遺落在地的綠紗。從麥地中間經過的路窄得隻能走一個人，並馬而走就要踏著麥苗。高歡回首望向他的部眾，逶迤十餘裏。但願這是一個豐收年，他想。這時他的馬忽然就走下了小路並停下去吃麥苗。高歡就下了馬，牽馬步行。“當心，不要踏了麥苗！”他說。於是，無數將士向高歡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