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知道趙王在處心積慮著,而且是在瞄著他秦國處心積慮著。這是不可以忍受的。怎麼可以忍受呢?又怎麼可以掉以輕心呢?怎麼可以養癰為患呢?
舉棋未定的時候,傳來消息:母後垂危。
那天他走進母後的房間,驚呆了:躺在床上的母後頭發灰白了,並且有些淩亂。嬴政想起楚人伍子胥過昭關的往事,困厄之中幾天就白了頭。沒有了男人的母後,竟至於遭受如此的打擊。母後緩緩地轉過頭,看著她的兒子,她的已經成為了秦王的兒子,又把頭轉了過去。母後的手搭在床邊。那手牽過小小的政兒,可是後來那手觸摸了父王以外的男人那手髒了!靜靜的,母後像是屋內沒有另外的人一般。嬴政就覺出了尷尬就陡然憤怒:母親,難道你還責怪孩兒?你怎麼不想一想你做的那些好事?嬴政轉身離去。
傳來消息:母後想見她的孫兒。嬴政木然地頷首。
不久,陡然來了消息:母後已駕鶴而去。那一刻大地在嬴政的腳下沉去,蒼天在旋轉,他咆哮:“侍侯母後的那些宮女、閹人殉之!殉之!殉之!”聲嘶力竭,熱淚縱流。母子永沒有親近的機會了。母親給兒子的心頭留下了深深的傷痕永遠隱隱作痛的傷痕!一切都緣於邯鄲!現在嬴政要盡一切可能撫去一切給予他恥辱的記憶他的目光淩厲地望向了趙國的方向!
嬴政決定:進攻趙國!
他再一次想起了相國呂不韋。其實秦國已經無相國這個職位,後來設置的丞相之職取代了相國之職。嬴政想起了呂不韋,想起了這個多餘的人。已經好久沒有這個人的消息。或者說,即使這個人有點兒什麼動靜,也沒有人願意在他嬴政麵前提起。那是多麼地不識時務。但是,嬴政覺出了他的存在。甚至,都能嗅到他的氣息。那個老家夥在小心地呼吸著。嬴政厭惡這種存在。嬴政覺得呂不韋的存在使得自己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很不舒服的感覺。甚至忙活著女人的時候都好像聽見身後有陰陰的笑。老家夥在笑他當初陰謀的得逞!嬴政觀察,自己雖然比呂不韋呂大人高大,但是這高大可以視為承繼的是母後;但是,呂不韋的那雙大手,手指長大的手,骨節突出,和自己的是如此地一致!老家夥為他陰謀的得逞而得意,可是嬴政不能消滅自己,能夠做的就是——消滅這個得意著的老家夥!而且,是時候了,老家夥已經存在得夠久了!
嬴政派閹人去幹這個活。照理應該派個大臣去,比如李斯。想到這嬴政就冷笑,這李斯先前可是呂大人的門客。如果派李斯去那對老家夥可是一個絕妙的諷刺。但是,在幹這個活之前嬴政甚至都不想讓大臣們知道這件事。之後,老家夥完蛋了就完蛋了,不會有人在麵前呱噪他的消息。
閹人把一壺酒擱在了呂不韋的麵前。“大王賜酒一壺。”閹人唱道。
聰明的呂大人當然就知道:毒酒。
茅蕉來見秦王:“草民代呂大人謝大王所賜!草民代呂大人捎話給大王:呂大人還有些事沒有辦好,辦好之後再飲此酒。如大王不能恩準,呂大人遵旨而行。”
嬴政發了會兒呆。他還真沒料到性格剛強的呂大人會如此。
“呂大人絕不會在世人麵前出現。”
“哦。”嬴政覺得嗓子很幹澀。他覺得應該咆哮,可是,居然沒有了咆哮的力量。他揮了揮手,示意茅蕉離去。
他沒有參加母後的葬禮,他在忙著進攻趙國。兒子扶蘇等替代著他。
他抑製了想去給大軍壯行的想法。說抑製,是他覺得他沒有把握讓自己在大軍麵前能把那麼一種情緒表演好。那需要一種威。鯨吞天下的威。這威他始終在精心地栽培。如果已經成熟就無須表演。而隻要是表演,就容易現出破綻來。那是自己給自己找難堪的事情。而做為大秦的大王,他不能容許自己做自己還沒有擅長的事情。寧可不動聲色地蝸居在宮廷。而且你這樣臣子們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甚至覺得大王高深莫測著。什麼叫高深莫測?運籌帷幄於千裏之外就是高深莫測。這也應該是大秦國大王的風采。[多說一點。後來的秦二世在這也點也是受了父親的影響的。但是,他沒有父王的氣度。他的目光不如父王的敏銳看不清人的本相。還有,他沒有父王的經曆父王的經曆給予父王堅毅的性格同時也給予父王對事物的洞察能力。]
如果你從高處俯瞰,秦軍是蟻群壯觀的蟻群。它們仿佛在奔向一個碩大的食物那食物完全可以讓它們群而噬之群而運之。運往老巢。那我嬴政不就是蟻巢中主宰蟻群的那隻公蟻了嗎?嬴政對這比喻不滿意。他覺得在想象中對秦軍的俯瞰自己應該是大鵬其翼若垂天之雲的大鵬。至於秦軍,就是他大鵬鳥的影子!盡管隊伍中的將軍們覺得他們很巍峨,但是他們隻是影子的一個組成部分![有著這樣的氣度嬴政當然就能容忍將軍們的巍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