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送書簡,是韓非的著作。
韓國的國土,就變成了大秦的穎洲郡。
你已經用不著想像韓王讀韓非書簡的心情一點兒也用不著。
桓崎被激勵桓崎再次兵臨肥下城而且是立即攻城。帶來的攻城器具令趙軍心驚膽寒。一到那器具就和城池完成了對接。那是帶著軲轆的有點兒像樓的東西,高出城池,外麵是梯級,抵達頂端有想前傾斜下去,直抵城頭,直抵城頭趙軍士兵的頭頂。而在那梯級的下麵,是弓弩手,他們據高向趙軍發射著排箭。在那器具臨近城池的時候,弓弩手有木版的遮掩,而靠上城池之後他們就站起,發出排箭。不再是包圍城池,所有的兵力全部集中於正麵。秦軍不再是攀援梯級,簡直就是在梯級上奔跑。在排箭的掩護下他們在趙軍的頭頂瀉下!傾瀉而下!李牧棄城而去,帶著了絕大部分的城內趙軍。城頭,案幾上,一張琴陳置。好像在等著主人隨時彈奏。麵對這張琴,桓崎不能不想到上次的慘敗。琴,靜靜地陳置在那裏。好像有一種聲音:“你別得意得太早!”這琴讓雖然勝利了的桓崎高興不起來。這琴分明就是李牧留給他桓崎的話語。他在案幾前坐下,手指撫向琴弦。但是他並不會撫琴。冷靜地麵對失敗是李牧的氣度。再這一點上桓崎知道不及李牧。他對李牧心生敬意。
這夜,桓崎被手下喚起。當然是和衣而臥。一個神秘的人求見。那人見到桓崎,摘下了帽子,扯開,見裏邊的字展示給桓崎,那字是:“視此如不韋親至。”柔中有骨,字如其人。做為大秦的高級將領,桓崎不可能不熟悉呂不韋的字體。不可能不熟悉。但是桓崎不是呂不韋的心腹。不是。雖然是這樣但是人家呂大人在得勢的時候從沒有流露出對你的絲毫不信任。在那和善的外表下是一種莫測。就是所說的城府吧。城府極深。他的命令在軍隊中是被絕對執行的。但是,現在,在呂不韋處於一種特殊境地的時候,這樣一個神秘的人物站到了麵前。桓崎狐疑。來人目光炯炯地望向桓崎。“呂大人對本將軍有什麼見教?”桓崎說出了來人等待的一問。
“是呂大人在邯鄲的手下派在下前來聯絡。”
“聯絡什麼?”
“呂大人在邯鄲的手下將協助桓將軍作戰。”
“怎樣協助?”
“鋤掉李牧!”
桓崎一驚:這事太大。李牧是趙國軍隊的靈魂,要是鋤掉了李牧,趙國對秦國大軍還能有什麼抵擋?
李牧退守番吾。當然立即就如何對付桓崎的那新攻城器具做了準備。桓崎當然知道李牧會弄出新的對付辦法。就像自己能弄出新的攻城辦法李牧也會弄出對付新的攻城器具的新的辦法。難道會很困難嗎?對於他李牧難道會很困難嗎?所以桓崎沒有貿然立即進攻番吾。他想得步步為營。拿下肥下城隻不過是挽回點麵子而已。這個李牧,無論如何你得審慎對待。正這個時候來了這個神秘的人。桓崎不能完全相信這個神秘的人。但是也不能一點兒不相信。隻不過能和自己的思路和上拍兒而已。因此他決定配合神秘人。確切說,如果沒有詐的話,配合的是呂不韋呂大人。雖然現在被冷落著,但是這個人究竟還是應該受到尊敬的。桓崎的一個手下單騎來到番吾,給李牧送去了那張琴。沒別的事,就說桓崎將軍派他給李將軍送那張琴。
頓弱在邯鄲活動。
傳言:李牧在和秦軍接觸。肥下城是李牧讓給了桓崎。李牧留下那張琴和桓崎送回那張琴是傳遞消息。
還有兒歌:趙何號?秦何笑?木生子,盜國寶。
這是蒼天給予趙國的警示。趙國為什麼要出現哀號呢?秦國為什麼要笑呢?木字下邊添個子字,不就是個李字?一個李姓的人,要盜竊趙國的國寶!國寶指的啥?千萬不能就當做通常所說的寶貝理解,指的是王位!王位!趙國最根本的寶貝就是王位!頓弱如此解釋。
傳言:李牧在和秦國討價還價。開始秦國答應讓他做趙國的相國。可是後來據說,又答應讓他取代趙王!
傳遞這樣的傳言往往,能叫趙王覺著是對他的最大的關心。僅僅傳遞著語言就能和趙王親近著,這是許多人非常樂意做的事情。做這件事不一定全是奸佞。不一定。對這種傳言人們所持的態度往往都是:寧可相信其有,不可相信其無。因此有時你對奸佞也得說句公道話。趙王怎麼能容忍這件事?竟然要把他操心趙國社稷的權利給剝奪!還有誰能比他更有資格操心於趙國的社稷?那麼李牧先前的勝利又該做何解釋呢?那勝利可是很實惠地擱在前麵。而且也讓人想起更早些時候抵禦匈奴的功績。都實實惠惠地在人門的麵前。抵禦匈奴,那是要在趙人麵前增加自己的斤兩。那其實也是為著擁兵自重!否則我趙國憑什麼把大軍交付於你?至於抗秦,那也是先給秦人點顏色,讓秦人注意到他李牧的存在,也是增加自己的斤兩!極為有份量的斤兩!而且傳言在印證。起先,傳言秦人要用李牧為相。如果說這還難以令人相信的話,隨後的傳言就令人震驚了:秦人要用李牧取代他趙王!到了秦廷,位置再顯赫,可隨時秦王可以讓你沒有斤兩。趙國滅了,你隨時可以沒有了利用的價值!李牧,你盤算得好啊!用心何其歹毒!
“遷兒,這李牧可是一直對咱們娘倆心思不善啊。”母後說。母後當然知道兒子此時的艱難。那些傳言他聽得比趙王還要多,她當然要忍不住提醒兒子。也是母親的本能。其實她也無意幹涉朝政。而且這個時候整個趙國的土地都在震顫,她一個女流能有什麼主意?但是關於李牧的傳言,不能不勾起切膚之恨。
遷兒當然明白母後話語中對往事的暗示。那也絕對是自己的切膚之恨啊。當父王要改立自己為太子的時候,他李牧可是堅決反對的啊!要不是母後不退讓,此等大事還真就讓他李牧給攪了!這可是天大的仇恨啊!隻不過先前以國事為重,竟至於幾乎忘記了那仇恨。李牧,我與你不共戴天!你不仁,也休怪不義啦!
決斷了,就剩下運用智慧把事辦了。李牧究竟非尋常之人,究竟是擁有重兵的人。但其實也沒體現出多的智慧。其實很簡單地就把事情辦了。
趙蔥、顏聚兩位將軍帶了很少的幾十名隨從到了李牧的麵前。
“大王有要事請李將軍商議,請李將軍立即趕赴邯鄲。至於軍隊,暫由我們二位統領,以防非常情況之發生。”
李牧當然知道邯鄲方麵對於他來講也是殺機四伏。他淩厲的目光刺向那兩位將軍,兩位將軍沒有躲避他的目光,目光和目光相遇,兩位將軍目光中有的是一種堅定。這叫李牧沉重起來。趙王疑心著自己,自己何嚐不疑心趙王呢。消除這種君臣芥蒂,惟有自己肝膽相照!
“軍中事,可多問司馬尚將軍。”李牧向接管兵權的兩位將軍叮囑。隨後又覺得光是這麼叮囑還是不妥,叫來了司馬尚,殷殷叮囑:“大王傳我前去商議大事,軍中事可聽兩位將軍安排。”
司馬尚的眼裏當時就急切。
“強敵當前,正是需要我們同心協力的時候!三位將軍,拜托啦!”
李牧隨即趕往邯鄲。司馬尚眼裏全是焦慮。
趙蔥冷眼打量司馬尚。
“二位將軍,如沒有什麼吩咐在下告辭。”
趙蔥笑了,顏聚也笑了。“司馬將軍,你料想李將軍此一去是個什麼結果?”趙蔥問。
“在下怎可妄測。”
“你已經妄測了!來人,將此等反將拿下!”趙蔥陡然變了臉色,厲聲喝道。
司馬尚被按倒在前。在武士上前的那一刻司馬尚本能地我住了劍柄,但是終沒有抽出。被按倒在地的司馬尚眼中暗淡下來,悲涼襲上心頭。“二位將軍,全趙之計,在於堅守!”他說。
趙蔥冷笑。顏聚冷笑。“這算是你的遺言了!拉出去,斬!”趙蔥喝道。
被拉出去的司馬尚眼中有大大的淚滴溢出。
李牧隻帶了十餘騎便奔往邯鄲。形勢瞬息萬變,他當然希望能速去速回。他首先要和趙王說:“秦人在使用離間之計,期望趙國自亂,大王不可不明察!縱臣先前與大王有所分歧,方略之不同而已,非私人恩怨!縱臣心中無大王,但怎可無趙國!縱使大王心中無我李牧,又怎麼能夠心中無強秦呢?強秦麵前有我李牧!有司馬尚將軍在!同仇敵愾,敵雖強,又奈我何?明察則有明天啊!”他相信趙王會為此言動容。也許,這目前的危機正是彌合君臣間隔閣的機會呢!心急馬蹄急。
但是前方突然自路途中騰起了一張巨大的網,兩側伏兵湧出。後麵的路途中也騰起了一張大網。滿腔的熱血刹時悲涼。大敵當前,我李牧卻死於自己人之手,趙王,你好愚蠢啊!無數弓箭指向了自己。那個將軍嘴角掛著鄙夷的笑。他揮了下手,箭就如蝗蟲一般傾瀉而下。李牧揮劍擋落的箭都可以成捆了,胯下的馬嘶鳴著,猛地撲倒,就在馬撲倒的那一刹那,幾支利箭鑽進了李牧的身體。李牧拄著劍跪了起來,望向那個將軍,那個嘴角掛著鄙夷的微笑的將軍。秦人懼怕著我,可是趙人卻如此待我!甚至都不給我說話的機會!那嘴角現著鄙夷的微笑的將軍拿過了一張弓,搭上了一支箭,瞄向了李牧。那一箭,正中眉心。
秘報:李牧已經被誅殺!趙王心裏頭咯噔一下。計議的是如果李牧拒絕來邯鄲,可在軍營之中刺殺。但是李牧居然真的趕往邯鄲。難道李牧其實並無反心?如有反心又為什麼敢於隻帶很少的衛兵趕往邯鄲?為什麼當初計議的時候沒有考慮如果李牧帶少量的衛兵趕往邯鄲就放過李牧?如果放過他,寡人盡可以假為真,與其謀劃退秦之計。我誤趙國?誰又誤我呢?率人伏擊李牧的那個將軍滿以為趙王會大喜。可是眼前的趙王如喪考妣。而且望過來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是的, 那絕對是一種仇恨的目光。母後那樣說她不能怪罪,可是手下卻都說李牧要反,致使寡人做出了決斷。有的錯可以有改正的機會,可是這一個錯誤則沒有。甚至可以說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趙王不敢再想下去,他自己的臉頰滾燙滾燙。“此事機密始,機密止!膽敢泄露者,斬!”趙王咬牙切齒地說。
“可是究竟李牧已經不再軍營統領軍隊,此動向必被關注。”
“可說招致秦人伏擊。”
將軍疑惑。這麼大個事要想遮掩住怎麼可能?
“你可帶領參與擒殺李牧的士兵前往趙蔥、顏聚二位將軍處,與他們共同抵禦秦軍!”
“可是,大王,這京城防禦交給誰呢?”
“王兄可呼?”
將軍大驚。“當然,他是最佳人選。是比臣更合適的人選。”刹那,趙王在將軍的眼中高大起來。為了國家,人家是不計前嫌啊。
“可去宣王兄來見寡人。”
“臣領命。”
“慢著,還是寡人去見王兄吧。”
當公子嘉有些慌亂地奔到麵前,匍匐在地,說:“臣叩見大王。”趙王明白,這位同父異母的哥哥這叩拜這稱臣是多麼地困難。命運就是捉弄人啊,要不是自己的母親厚臉皮,把兒子變成了太子,把前太子變成了公子,那麼,現在,叩拜稱臣的就是自己!嘉還是太子的時候,經常帶著一撥子人出去狩獵。那次纏著要跟去,嘉冷冷地望過來,很瞧不起的樣子。但是,沒有說什麼。就厚著臉皮跟了去。盡管嘉隻帶了幾十號人,但是,他們把森林折騰得熱火朝天。折騰出了一隻狼,那隻狼狂逃。自己卻不知道那狼其實是按照著嘉們的設計奔逃。自己奮勇地追在後麵。突然,撲通,自己連人帶馬掉進了陷阱裏。原來他們是想把那隻狼往陷阱裏趕。那陷阱好深啊,爬不出來。嘉和他的手下到了陷阱邊,嘉看著他的同父異母的兄弟樂。難得的樂。代也樂了。嘉跳下馬,向他伸出手。遷緊緊握住,那一刻代覺得那手傳遞過來太多太多的溫暖啊。但是,太短暫了,那隻手一輪,遷就站在了上邊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站在了上邊。嘉搖了搖頭,說:“看來你沒有那隻狼聰明啊。”是的,那隻狼很狡猾,好像知道這有個陷阱似的,從上邊越了過去。額頭的那塊擦傷被母後注意。眼睛瞪得溜圓,把著額頭查看把著額頭追問怎麼回事。
跟太子嘉打獵來著。
那怎麼會弄成這樣?
我掉陷阱裏去了。
你怎麼會掉到陷阱裏去?
狼越過去了,我沒越過去。狼知道那有陷阱我不知道,我沒狼聰明。遷笑嘻嘻地說。
陷阱?母後的眼睛瞪得更大。孩子,咱可不再跟嘉在一塊了,當心被暗算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可怎麼辦啊!
遷使勁想,也不覺得嘉要把自己怎麼著。定多是一惡作劇。但是嘉終於向著我笑了,很受用的笑。
你可聽好了,再不許和太子嘉往一起混!
遷忽然明白,太子嘉為什麼望向自己的目光是那麼冰冷。母後曾經親昵地跟他說:“孩子,也許有一天你的肩會扛起整個趙國的。那才是母親的驕傲。”不用說,母後在替自己的兒子算計著太子的位置。嘉對此怎麼能夠毫無感覺?那麼,嘉應該把自己當做敵人的。可是,嘉的笑是那麼溫暖。遷不能全否定母後的話。遷也不能完全斷定嘉那笑的後麵是不是還有什麼。雖然覺得那笑很受用。但那笑絕對是和嘉之間最溫馨的記憶了。因為後來母後對父王的逼迫加緊了。而且,一撥子老臣站在了母後的一邊。強硬地反對著的是那個李牧。但是,孤掌難鳴啊。於是太子嘉就變成了公子嘉。於是公子遷就變成了太子遷。很戲劇的變化。一切都是母後的作為。遷甚至想跟嘉說:“我可沒有搶奪你的太子之位啊!”遷想說:“讓我做太子我還能不做啊!”但是遷知道,嘉厭惡他像厭惡狗屎一樣。那種表白隻能說明他是狗屎。嘉基本上就從朝中消失。但是做了趙王的遷不可能不注意嘉的動向。特別注意嘉是否和李牧將軍有什麼來往。可是,沒有任何跡象證明嘉和李牧有什麼來往。一點兒跡象都沒有。嘉不光是和李牧將軍沒有什麼來往,和朝中的其他大臣也沒有什麼來往。倒是狩獵的隊伍在壯大。能有三百多人呢。這隊伍的壯大也曾經讓遷擔心。但是,就停留在那三百多人上。漸漸,遷將公子嘉擱置在了腦後。現在,公子嘉叩拜在遷的麵前。“弟早該來看兄。”遷說。聲音幹澀。
“大王日理萬機,不必有臣。臣又豈能有怪罪之心。”嘉的頭雖然埋於地,但是仍有凜然之氣。
“兄快請起,弟要與你一敘。”遷彎腰扶起了嘉。
嘉站了起來,但是立即退後了一步,垂首而立。
遷皺起了眉頭。嘉是如此地不給他麵子。難道要自己低聲下氣不成?“兄可願領命?”遷陡然提高了聲音。
嘉嘉的身軀也陡然地一挺,說:“不知所領何命。”
遷心中暗喜。“強敵當前,各位將軍奔赴前方,寡人要你總領京城軍務!全權處置!征調個地兵力的兵符,寡人可悉數與你,你可調動全趙的兵力!”遷索性威嚴起來。
“不知大王何以如此信任於臣。”
“狩獵之道,乃實習兵法。寡人非對兄一無所知。兄之手下,皆可一以當十。”
“嘉既領命,行撤換之事,大王不可疑之。”
“趙既岌岌可危,弟何可疑之!”
“臣受命。”
遷忽然有了一種衝動,想說:“如趙逾此劫,弟當歸位於兄。”但是,說出的卻是:“兄何不請弟入內一敘?”
“大王請。”
遷被引入一室,麵對一壁,吃了一驚:那麵牆壁於木版之上繪製著一幅地圖——趙國的地形圖!趙的江山無時無刻不在嘉的心中!遷絕對相信自己擁有的趙的地圖沒有嘉的這一個精細!顯然,這是嘉的密室。嘉的城府嘉的高深嘉的莫測令遷倒吸了一口冷氣。可是自己並沒有抓到嘉要對付自己的蛛絲馬跡。
“臣想告訴大王,趙,非大王一人之趙。”
“然。兄可一逞其誌!重托於兄,也許是弟做得最明智的一件事!”
嘉凝望著地圖上的一條路線,那是他先前的後路,現在,是趙國的後路。他想指點給趙王,但是,話到嘴邊咽了回去。趙王現在在做著沒有後路的準備,怎麼能夠在這個時候動搖著他呢?既然趙王把自己的命運和我的命運捆在了一起,那麼,就由我來決斷吧。嬴政,我們較量一番吧!
秦大將王翦攻克宜安,趙軍殘部退往番吾,與趙蔥、顏聚部彙合。王翦率軍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肥下,王翦往桓琦麵前一站,桓琦當時就矮了下去。從現在起,進攻趙國的大任就落在了王翦的肩上了。顯然,是嬴政並沒有對自己真正地放心,覺得自己的實力不足以抗趙。
“末將聞聽邯鄲傳言:李牧在前往邯鄲麵見趙王之路途,遭遇秦軍伏擊而亡。不知是否老將軍所為。”桓琦說。
王翦吃了一驚。
一看那表情桓琦就知道王翦還不知道此事呢。
“也許,這隻是趙人的煙幕。我等須謹慎行事。李牧詭計多端,可是擅使詐術。”
後來,他們也想到了相國的刺客。後來就斷定是相國的刺客所為。相國的老謀深算,相國的奸細,相國的刺客,抵得上一支強大的軍隊!這就是相國!
隨後,得到情報:李牧和司馬尚均被趙王鋤掉。但是,好一陣子王翦狐疑。望著番吾城狐疑,望著邯鄲狐疑。王翦決定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探子探得伏擊地點和埋屍體地點。深夜,桓琦率一小隊秦軍掘坑認屍體。終於,桓琦認出了李牧。那一雙眼睛圓睜著,粘滿了土的眼睛圓睜著,桓琦的頭發都立了起來。一代名將卻是如此的結局,令他不寒而栗。
穿梭於秦趙的信使帶來消息:李牧遭遇不明身份的人襲擊,已經被確認死亡。邯鄲盛傳,係遭遇我軍伏擊。而我軍並未有此行動。疑我方刺客所為。
嬴政大為震驚。心腹之患居然這麼就去了。真是有點兒不可思議。疑我方刺客所為?嬴政的目光望向相國的方向。這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相國被冷落著,他甚至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這個人了,可是,相國還在操心著秦國的事物。而且,操持著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數量的間諜,不知道有多少數量的刺客。好半天嬴政才緩過神來,問:“目前我軍什麼態勢?”
“王老將軍和桓琦將軍與趙將趙蔥、顏聚對峙於番吾,楊端和將軍奉王老將軍之命直撲邯鄲,如果趙蔥、顏聚棄城救邯鄲,可一舉消滅!”
“好算計。好算計。”嬴政現出笑意,點頭。他甚至覺得他就伏身在邯鄲城的上方,打量著他的邯鄲城,大秦的邯鄲城。但是,他的神情忽然凝重起來,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孤苦的孩子,雖然有爸爸、媽媽,但是孤苦。看到了那孩子被牽在母親的手中,後麵卻跟著一群孩子喊著:“賣肉!賣肉!賣肉!……”那孩子明白那些孩子的喊聲不懷好意,但是,他很迷惘,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媽媽疾步地走著。“娘,他們說賣肉是什麼意思?”孩子問娘。娘咬著嘴唇,沒有回答孩子的話。孩子就不再問,快步地跟在娘的後麵。“賣肉!賣肉!賣肉!……”嬴政收回目光,但是,那喊聲猶在耳際。那些孩子,有的就是趙國的將士,正在對抗著秦軍。他知道他們談起他的時候會說:“那個娼妓的孩子……”“告訴王老將軍,寡人在等待他的好消息!告訴我大秦將士,寡人在等待他們的好消息!”嬴政咆哮,呼吸急促。
嘉傳令趙蔥、顏聚二位將軍,堅守番吾,以牽製秦軍。如番吾不保,則秦軍必傾力發往邯鄲,則邯鄲危矣。
楊端和所率秦軍雖已兵臨城下,但尚無合圍能力。每一次的攻城,徒然留下更多的屍體而已。
而且,趙軍又攤上了雪中送炭的好事。
趙王遷把公子嘉叫了去,還神秘地叫進了密室。“好東西呀,真是好東西呀!”趙王一邊拉起行叩拜之禮的嘉一邊不住嘴地叨念,把他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
嘉一眼就看到案幾上放著個器物,還有一堆箭簇。而且他也立即被這些東西吸引。那器物呈虎狀,虎口大張,口中現出兩個孔。
“好東西呀,好東西呀。寡人可演示給你,你準定會喜歡的。”遷邊說邊就把那器物抱在了懷中,把虎口對著了屏風,操縱器物上的一個木柄,嗖嗖,兩支短箭射在了屏風,每操縱一下木柄,就有兩支箭簇射在屏風。是一可以連發而且一發兩支的箭簇!
嘉驚愕。
嗖嗖,嗖嗖,嗖嗖……轉眼間,屏風上滿都是射於其上的箭簇了。待器物裏邊的箭簇都發射了出去,遷才放下那東西,說:“寡人的特使到楚國求取援軍,楚王始終沒有給予明確的答複。但是王弟負芻卻暗會特使,將這個東西交給了我的使者。楚王雖然沒有派出援軍,但是,此物也許比一支援軍厲害!”
嘉被遷此刻所現出的純真感動,更為這神秘的弩機所吸引。“是,是個好東西。”他說。
“每次可填裝二十四支箭啊!楚人居然琢磨出了這等寶貝的東西!”
“可集中邯鄲城的木匠仿製!這是守城的絕妙器械!”嘉說。他捧起了弩機。
“我給你演示。我給你演示。”遷連忙接過了弩機,演示填裝箭簇,和發射箭簇。
雙孔弩和一箱子錢幣陳放在麵前,陳放在邯鄲最優秀的那幾十個優秀的木工麵前。而後,嘉來到了他們的麵前。嘉銳利的目光掃視著他們。他瞥了瞥雙孔弩,那箱子趙幣,望向木工,說:“如果誰能夠把這張雙孔弩拆完之後,畫成圖,破解雙孔弩的奧妙,那麼,這一箱子趙幣就獎賞他!可如果拆完之後不得要領,我要他的腦袋!哪一位想比量呢?”
木工們麵麵相覷。
嘉冷笑。
上前了一位。他直視著嘉。
嘉冷笑。
那木工溫和地笑了。他來到那箱子錢幣麵前,抓起了一把趙幣,刀形的趙幣,而後緩緩地鬆手,錢幣嘩啦嘩啦地落進箱內。他說:“如欲重賞,何不黃金?將軍深意,草民明白:趙存,則這些趙幣為幣;趙亡,則這些趙幣不再為幣!複製這弩,要靠大家之力。如果我解得此弩機密,幣則均分。解不得,我的項上人頭就歸了趙將軍!”
“說得不差。胸懷也不差。可是,我可是隻有這一張雙孔弩啊。”嘉轉首望向西邊的天空。那邊的天空下,有如狼似虎的秦軍。
那木工仍舊溫和地笑。“如果是給趙將軍打家什,在下將轉身而去。可是現在,在下隻要的是將軍相信還是不相信。”他說。
嘉滿意地笑了,拍了拍木工的肩膀,說:“拆!”
南路的楊端和部開始攻城。隨軍的木工打造了十個巨大的攻城梯。梯子被嚴嚴實實地包裹,像樓宇,分為三層:頂層是弓箭手,掩護二層的士兵登城。當靠近城牆的時候,二層的士兵會打開門,湧出。最下麵的一層,是無數士兵抬著這座木構建築前進的士兵,他們嘿呦嘿呦地喊著號子,步伐整齊地前進。前進的時候,隻頂樓的弓箭手在上邊。借著這木構建築的掩護,士兵們跟隨其後。你從秦軍這一方望去,邯鄲固然巍峨,但是那攻城器具更巍峨。嘿呦,嘿呦,秦軍的腳步踏得大地在顫抖。更遠一些的後麵,秦軍抬著無數最為簡潔的雲梯。秦軍從容地發起攻城。
十個巨大的怪物靠近了城牆,趙軍以長長的木杆抵著怪物,阻擋著它們的前進。但是,怪物中的弓箭手百發百中地射殺著趙軍士兵。遮擋著弓箭手的木版,那射箭口處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箭,但是,裏邊的弓箭手傷亡很小很小。後麵,森嚴的秦軍等待著怪物和城牆相挨的那一刻。無數的雲梯等待著怪物和城牆相挨的那一刻。
趙王遷在宮中麵對著群臣,蒼白著臉。你們所不放心的嘉,你們告訴寡人須戒備的王兄嘉,此時正在抵禦著強秦。
“置鼎城頭,煮水潑之!”嘉下令。他忌諱怪物中居高臨下的弓箭手,十分忌諱。因此,他知道必須解決這個問題。
怪物雖然和趙軍呈膠著狀態,但是,牽製著趙軍的注意力。楊端和下令大舉攻城。他想,如果再分散趙軍的注意力,怪物就可能獲得機會挨近城頭。鼓聲激越。大軍漫向前去,無數雲梯衝向前去,搭向了城牆。
“弩手,上!”嘉下令。
捧持著雙孔弩的士兵上前,向著蝗蟲般的秦軍射擊。雲梯上的秦軍鬼哭狼嚎地掉下。他們可從來也沒有遇見如此密集的箭雨。雙孔弩向著下的秦軍噴射著箭支,秦軍亂成一團。
鼎中的水已經滾沸。濃煙逶迤在邯鄲的天空。木勺綁縛在了長長的木杆,舀著沸水,從怪物的上方兜頭澆下,一勺接一勺,裏邊的秦軍鬼哭狼嚎了,下邊抬著怪物的秦軍鬼哭狼嚎了,紛紛從裏邊逃了出去。秦軍,以勇武著稱的秦軍,是很少戴頭盔的。
雙孔弩在憤怒地噴射。
秦軍潰退。
那十個怪物,或撤回,或棄置在了城前。
邯鄲,巍峨。
深入趙地的秦軍每一支隊伍每天都有信使往返於秦趙之間。每天都有。如若開戰,則半日需有消息從趙地帶來。那些信使直接見嬴政。魏僚已經被他封做了國尉,但是,攻趙的軍事行動他直接指揮著。當聽說楊端和率大軍已經抵達邯鄲城下,可是,王翦王老將軍卻在番吾於趙蔥、顏聚對峙,他有些想不明白:這王翦幹嗎放著攻取邯鄲的首功不拿呢?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叫來了魏僚。
“秦坑趙數十萬將士,則趙將士今日必死戰!邯鄲,豈是可輕取之城?若桓琦不能製番吾之趙將,恐攻邯鄲之秦將腹背受敵!王翦深謀,大王勿憂。”魏僚言簡意賅。
“哦。”嬴政微張著嘴,釋放了些笑意,點頭。
魏僚明白,秦王的點頭有對王翦的讚許,更有對他自己用人的滿意。而對眼前這個臣子的準確判斷,如果說有讚許的話,那也是很少很少的。
“如果沒有什麼可見教於寡人的,你可退下。寡人有事可再宣你。”冷冷的聲音。
魏僚一走,嬴政的目光就又落在案幾上攤開的趙國的地圖。秦國還沒有一張象樣的趙國地圖呢,一想起這件事就生氣。你呂大人那麼能耐,怎麼沒有弄一張趙國的地圖來?你呂大人那麼深謀遠慮,怎麼沒有想到應該弄一張趙國的地圖來?眼前的這一張,是魏僚組織人繪製的。怎麼瞅怎麼不全麵。而且還叫你狐疑,不知道準確不準確。嬴政也揣測,這地圖有沒有經過那個呂大人過目呢?那位呂大人對趙國可是熟悉著呢。但是,魏僚沒有說曾經呂大人過目。這個聰明人知道寡人不願意任何人在麵前提起那位呂大人。不管是誰。大秦,我嬴政的!和你呂大人扯不上什麼幹係!番吾,傳來的消息總是僵持,僵持,僵持。桓琦進行的攻城,損兵折將,嬴政很不滿意。王翦前去與桓琦會師,竟然還是個僵持,僵持,僵持!嬴政強忍著耐心等待。他甚至想把番吾從地圖上摳去。甚至想到把摳去番吾的這張地圖給王翦送去!看到這地圖,那老家夥應該知道寡人的憤怒!但是,嬴政忍著,忍著,忍著。應該是有原因的。應該必有原因的。
結果等來了楊端和攻城的消息。到底是楊端和先動手了。把個嬴政激動得都要跳起來。
但是,信使就講到攻城受阻。“往下的情況就不知道了,大王要求我們遲誤的時間不得超過兩個時辰,否則,殺頭,所以,隻好趕了回來。”
沒把嬴政氣死。他瞅著信使,緩緩地拿起了案幾旁邊放置的那柄寶劍,站了起來,唰,一道寒光,劍身太長,沒有全部出鞘,他就向下一甩,甩掉了劍鞘,奔信使來了。信使匍匐在地,不敢有半點兒動靜。但是,寶劍並沒有揮起,他抬腳把信使踢翻,罵掉:“你的腦袋就那麼值錢?抵得上軍情?”一腳接一腳,把個信使踢得滾來滾去。但是,一停止,信使立即匍匐在地。嬴政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像風箱似的,那聲音一絲一絲的。
“大王……,大王……”信使低低的聲音。他想說:“大王,饒命!”但是他知道跟嬴政說這話沒有用的,嬴政要殺誰別的人都不能使他改變主意,你自己的哀求就更是沒有用了。他想說:“大王,小人罪該萬死呀!”也沒有用,嬴政不吃這一套,你該死還是得死。
“滾出去!滾出去!”嬴政咆哮,他的手都在幫著他的聲音使勁。
信使跌跌撞撞地出了去。
嬴政站在那裏喘了會兒,才回到案幾前,端詳那張趙國的地圖,目光久久地落在邯鄲,在那地圖上仿佛現出了撕殺,現出了攻城的慘烈。如果趙境的秦軍皆集於邯鄲城下,邯鄲必更易拿下。番吾,牽製了秦軍。番吾,你怎麼還在兒呢?一個番吾都拿不下,我大秦軍隊還何談什麼威風!王翦,你給寡人把番吾立即拿下!立即拿下!他操起那柄長劍,真的就把地圖上的番吾給摳了去,而後大叫:“信使!信使!”
他把那張地圖簡單地卷了卷,擲於信使的麵前,仍舊是個咆哮:“把這張地圖交給番吾的王翦!”
“大王可對王將軍有所吩咐?”
吩咐?嬴政差一點就把那柄長劍也擲了出去,咬牙切齒出一句:“睹劍自明!”但是,究竟還是舍不得這把劍。自從有了這把劍,就沒離開過,總是帶在身邊。就是睡覺,也在身邊放著。他覺得這劍是有著靈氣的,冥冥之中佑護著自己。現在,若是讓劍離了自己,不是什麼吉祥的事。“寡人隻讓你送圖,豈能多問!”他冷冷地說。
現在,關於趙國,唯一的那張地圖也沒了。案幾上清靜了下來,不再風起雲湧、兵戈鏗鏘。嬴政望向呂大人府邸的方向他酸溜溜地想:也許人家就有一張趙國的地圖,也許人家此時就正端詳著一張趙國的地圖呢。呂不韋,你心中可有我這個秦王?將會做得最轟轟烈烈的秦王!寡人知道,你多麼想直接地參與著寡人發動的消滅六國的行動!可是,你要叫寡人幹什麼去?你隻想令寡人龜縮在你的羽翼之下。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秦王是我啊!是我啊!嬴政冷笑。
這夜,嬴政夢見信使在秦趙間坎坷的路途中快馬馳騁,時而坦途,時而小徑,時而還要繞道而行。他知道那些信使很不容易很辛苦。他又夢見自己出行。乘著豪華的馬車出行。大秦的將士簇擁在他的周圍。那是一個不確切的國家。廣袤的土地,都將是大秦的。可是路途突然窄了下來,無法容納那輛馬車的寬度。將士就在兩側抬起了馬車。他們在草叢中行進,在溝壑中行進。後來,路途竟然沒有了,他們在沼澤中行進。忽然 那輛馬車低下去低下去,車內上來了水,屁股都已經在了水中,屁股涼涼的……“混蛋!”他咆哮,這一聲咆哮也喚醒了他自己襠部的那個物件挺拔如柱。那泡尿激射向便桶的時候他喊:“宣李斯!宣李斯!”
午夜,清涼的午夜,嬴政對匍匐在麵前的李斯說:“不止書要同文,路也要同軌!大秦的都城,要和六國之都城有筆直寬闊的路途連接!”
“斯明白,六國雖然還在,可在大王心中,他們已經都是大秦的國土大秦的天下。斯明白。”
嬴政站了起來,邊來回走動邊憧憬地說:“東至渤海之濱的我大秦,隻可使用同一種文字,行同等寬的路……”
“使用一種錢幣,使用同樣的度量衡……”李斯忍不住接住話題。
“是啊是啊,一切都告訴人們,天下隻有大秦!隻有一個大秦!”嬴政興奮地說,走到了李斯的近前,還伏下身拍了拍李斯的屁股。
李斯幸福得流下了熱淚滾滾的熱淚,說:“百姓安居樂業,大王功業蓋過三皇五帝!”
“寡人之稱謂,不如就叫皇帝!”
“好稱謂。大王是始皇帝,大秦將百世、萬世、萬萬世地傳下去!”
“始皇帝,不錯,是始皇帝……”嬴政覺得腳下有點兒飄,他興奮地走來走去。可是他站住了,因為他想到了死。不管他如何地輝煌,可是他得死,這是多麼地不公平!熱淚滾滾流下,囁嚅:“可是人為什麼要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