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荊軻刺秦(3 / 3)

燕國上卿荊軻求見。

蒙嘉先是一怔,這外國使節怎麼跑到他這來了?隨即就想明白了,溜須呀,誰叫咱是秦王麵前的紅人啊。世道本如此嘛。就冷冷地說:“讓他們進來。”

荊軻在前,秦舞陽捧禮盒跟於後。

蒙嘉就在書房見客。弱燕之使,何必重之!寒暄畢,蒙嘉示意荊軻於另一案前就座。秦舞陽於荊軻側坐,禮盒在他的膝前醒目著。“怎麼想到來見我這個老朽?”蒙嘉冷冷地說。

“燕王派使者入秦,一為賀,賀秦克趙,平趙。趙,燕夙敵!其賀遲也,燕懷惴惴之心。二達我燕稱臣之意。大人乃秦廷名臣,軻不拜,豈不有眼無珠!”

“必有所求吧?”蒙嘉盛氣淩人。

“我王惟恐大王不納,還望大人在秦王麵前美言。而且,臣也為秦王帶來了重禮:燕督亢地圖。我王願割督亢之地獻與秦王,以彌前過。再,秦亡將樊於期的人頭。既為秦臣,豈可容叛秦之人!”

蒙嘉吃驚:有此美事,秦王必大樂。“既為美事,老朽豈能不助!明日早朝,我可稟明大王,大王必召!荊卿可安然而待。”

“戴罪之國使臣,蒙大人厚愛,荊軻萬分感激!”荊軻抱拳而謝。指了指禮盒,說:“此為薄意,大人笑納。”

“客氣了。”蒙嘉居然還真不客氣。

“荊軻在西月客棧等候消息。”

“哦,西月客棧。”

“荊軻告辭。”

蒙嘉居然都沒有送出書房。荊軻走後,蒙嘉拿腳掀開了禮盒,吃了一驚:足有千金!老家夥圍著禮盒轉悠了一圈,覺得就是荊軻不送這厚禮,都應該把這事辦好。應該連夜稟報給秦王!好事怎麼能夠過夜呢?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

修我戈矛。

……”

嬴政一邊看著奏折一邊哼唱。難聽啊,怪腔怪調的。剛剛看到邯鄲消息,已經變成了大秦的一個郡的邯鄲,報來了消息,對丁壯者的統計已經完成,又多了可以驅譴的人。但是,仇恨還沒有消除,還不能征集那些人去為大秦而撕殺。先等等,寡人有這個耐心,你們早早晚晚要為大秦效力。

“蒙嘉蒙大人求見。”

嬴政停止了哼唱,納悶:以前寡人找他才來,今天他找寡人來能是什麼事?“讓他來見。”

“老臣給大王報喜來了!本可明日早朝奏聞大王,可是臣思量既是喜事,應該讓大王早知為好。孫武,不戰而屈人之兵,是最高境界。現在,燕國派出使節來到鹹陽,帶來消息,願意臣服於大王。而且,還帶來了兩件厚禮:督亢地圖和樊於期的人頭!大秦不用再對燕國用兵了!”匍匐在地的蒙嘉說。

“放屁!我大秦要是不對燕國用兵,燕國就會來稱臣?先前寡人跟燕國要督亢之地燕國給嗎?跟他們要樊於期的腦袋燕國給嗎?不過,如此今後倒是省了寡人的許多麻煩。”

“不過,燕國此舉倒是可以啟發其他的諸侯國效法,不戰而屈人之兵。”

“哦……”

“大王可以給予燕使最高規格的接見,布誠於天下!”

“當然,當然。但願還有他國這樣的使節奔鹹陽而來,寡人都要給予最高規格的接待!如此,普天之下,莫非我大秦之土;率土之濱,莫非我大秦之民!明日早朝,寡人要用最隆重的禮節歡迎燕使!寡人真想現在就看到督亢地圖,真想現在就看一看樊於期那張醜臉!”

“隻是,如此有輕慢燕使之嫌。”

“那寡人就依你之見,明天看,明天看!”嬴政就又哼唱了起來: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

修我戈矛。

……”

一邊哼唱,一邊看著奏折,竟至於把蒙嘉給忘了。

蒙嘉隻好就那麼匍匐著,聽著嬴政得意忘形的歌。唱得那個難聽啊,隻要音高那麼一點點,就會陡然細了下去,而且還曲裏拐彎地細,不由自主地你的心思就跟著那音兒走,因為那音兒不知道拐向何方。如同曆險似的,聽這樣的歌聲累人啊。

嬴政一抬頭,發現了蒙嘉的存在,拍案叫道:“你怎麼還在這兒?還不快去傳旨!”

蒙嘉嚇得一哆嗦,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嬴政望著蒙嘉的背影,很不滿意。老東西,聽我的歌還聽入神了!

午夜,嬴政倦了,他揚起雙臂,“啊”地叫著,那聲音如係著無數疙瘩的繩子。啊完了那一聲,他站起,叫到:“沐浴!”

那當然是另一專備的房間了。嬴政站在木桶,一絲不掛的嬴政站在木桶中,侍浴的閹人站在凳子上,把一桶冷水兜頭澆下,嬴政緊攥雙拳,喉嚨中發出狼的哼吟,再一桶澆下,又是一聲哼吟,每一桶下,都會澆出那麼一聲哼吟。那可是一桶桶剛從冰窟窿提出來的水呀,那可不是因為冷而發出的哼吟啊,那一桶桶水澆在嬴政的身上他體驗的是一種滾燙的感覺!一種灼熱一次次自上而下灼熱著他的身軀。於此同時,中間的那個物件昂然而立。他甚至還低頭瞅了瞅那個物件,甚至還自己跟自己點了點頭,很滿意那個物件的狀態。他從木桶中跨出,上前了閹人,給他擦拭著身體。

“暖人的東西嘛,給寡人準備三件!一件楚國的,一件魏國的,一件齊國的!不,給寡人準備四件,再來一件燕國的!嘿嘿,燕國……”他吩咐。

外麵就有了騷動。寂靜的宮廷之夜,就有了閹人們跑來跑去的暗影。

擦拭完畢的嬴政披上了一件皮襖,貂皮襖。毛茸茸的毛,貼觸著身體,很舒服。他娘的,比女人的身體還舒服。他猛然想起,這是太子丹還在秦國做人質的時候,燕國使者送給他嬴政的,以太子丹的名義。丹,你和你的老子得是寡人的臣!把臣做得明白了,寡人會好好地待你的!就來了羊車,三頭羊拉的小車。嬴政往上一坐,一床錦被蓋了上來,一個閹人輕輕地抽了下鞭子,吆喝了聲“駕”,羊就拉動了小車跑了起來。那羊車一直把嬴政拉到他的寢宮,拉到那張大床前。

大床上已經有兩個暖人的物件了,她們甚至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就被用錦被包裹著,由閹人背了過來。嬴政的身體一貼著了她們的身體的時候,她們被冰得驚叫了起來,才算是知道她們要做什麼了。她們呢喃著:“哦,大王!哦,大王!”偎向嬴政的身體,手,在嬴政的身體上摩挲著。但是,她們還不敢撫弄嬴政的武器。

嬴政問其中的一個:“小丫頭,哪的?”

“俺是起國的。”

“哪的?”嬴政皺眉問。

“起國的。”小姑娘就哆嗦。

“我知道你是說你是齊國的。還起國!好好地學一學咱們大秦的話!不然,你就給寡人在冷宮裏頭呆著!還起國!寡人就從你幹起!”嬴政翻身上去,小姑娘本能地大叫。

就在嬴政鏖戰的時候,另兩位暖人的物件被負了來。閹人沒有任何表情地麵對這一切。必須麵無表情地麵對這一切。

大戰結束,女人們被負。嬴政從不把女人留在他的大床上過夜。他張大四肢,酣然而睡。累極了的他發出很大的呻吟聲。他覺得他的頭顱枕到了燕國的土地上。來了兩個小人,燕王喜和太子丹。燕王喜在嬴政的耳畔絮叨著他的忠心。嬴政緩緩地向他們側過了頭。太子丹指著腮上的那顆痣說:“大王要揪就揪吧。”在邯鄲的時候,政兒總要揪丹腮上那顆上的黑毛,丹總是惱怒地撥拉開政兒的小手。哼哼,丹,你是寡人的臣!你是寡人的臣!

這一夜,嬴政哈哈大笑在荊軻的夢中。嬴政說:“小的時候,在邯鄲的時候,寡人想揪丹痣上的那根黑毛,丹總是不讓。今天丹不讓寡人打他的燕國,寡人又怎麼能夠拂他的意呢?眾臣子,你們可聽好了,寡人不許你們去打燕國,不許去欺負丹!要是你們違背了寡人的旨意,寡人變成鬼也饒不了你們!小的時候,在邯鄲,寡人總也打不過丹。今天,寡人還是都不過丹啊!”

荊軻是揪著嬴政的衣裳的,而且,一柄閃爍著青紫色光澤的匕首抵在了嬴政的胸前,荊軻說:“太子丹還要討回先前被秦國占去的土地!嬴政,我這把劍可是巨毒之劍,見血必死,你可要好自為之!”

嬴政發了片刻的怔,又笑了:“哦,寡人拿了人家的東西。寡人拿了人家的東西!人家來要了,來要了就給人家唄!對不?來要了就給人家唄!”

“你立誓!”

“我嬴政指天指地為誓!”

荊軻鬆開了衣裳,把匕首拍在了嬴政的麵前,當然是那個案幾上了,說:“隻要你兌現諾言,我荊軻任憑你處置!”

嬴政拿起了匕首端詳,忽然有大笑笑得都有點兒喘不過氣來:“寡人隻想用這柄匕首割掉丹痣上的那根黑毛!那毛現在一定很長了吧?”嬴政身體前傾,問。

秦廷的群臣跟著笑了起來。

不知道怎麼回答的荊軻便也笑了。

西月客棧外忽然騷動。一隊士兵列隊而來,步履鏗鏘,踏起的塵煙彌散在清晨的寂靜。到達客棧大門處,閃為兩列,分列於道路兩側。歌聲起:

“有鳳來翔,

梧桐青青。

有鳳來棲,

梧桐蓊蓊。

鳳兮鳳兮,

至樂甚幸。”

歌聲中,來了一列閹人,以一定的間距列於左側士兵的隊列前。

李斯快馬而至,下馬,韁繩交於手下,立於客棧大門前,高聲道:“秦禦史李斯恭迎燕國使臣!”

“秦禦史李斯恭迎燕國使臣!”

“秦禦史李斯恭迎燕國使臣!”

……

閹人逐次唱下去,達於秦宮。

荊軻看了一眼走向前來的李斯,頷了一下首,登車。

秦舞陽捧著木匣、地圖,坐在荊軻側。

荊軻想不明白,昨夜李斯不見,今日卻為首個迎接燕使之秦臣。

秦舞陽神色凝重,哪見過這陣勢。在院內望出去,秦兵的清一色的鉞,在道路兩側延伸開去,在初陽的照耀下,閃爍著寒光。莊嚴得令你透不過氣來。

李斯上前牽住了前馬的馬籠頭,引馬緩緩而行。

荊軻所帶的十名衛士乘馬跟於後。

儀仗兵歌聲再起:

“有鳳來翔,

梧桐青青。

……”

“此為九賓之禮,為迎接使臣最高的禮儀。”荊軻說。他不看秦舞陽,但是他知道秦舞陽緊張著。那個位置應該是蓋聶。在秦王麵前奮起的應該是蓋聶。蓋聶的目光應該更令秦王魂飛天外!念及此,他就有了一種哀傷。但是,也有安慰自己的地方:蓋聶會接受挾持的安排嗎?情勢之下蓋聶會掌握好分寸嗎?

“秦臣尉僚,恭迎燕國使臣!”尉僚向端坐於車中的荊軻朗聲道,換下了李斯。

李斯上馬,行於車側。

儀仗兵歌聲再起……

陡然,荊軻的耳畔響起了易水邊高漸離的那淒厲、悲愴的歌聲,還有那能敲碎他人靈魂的築音。那一個“風”字,刹時令天地動容啊。漸離啊,我的好友,你還在用你的歌聲為我送行,送我到秦廷。隻是,我可能還會回來,吃你的狗肉,喝你的酒,品你的築,聽你的歌。非是荊軻懼死。經過再三的思量,軻覺得除了刺殺秦王之外,還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就是這九賓之禮,秦廷也做了發揮。我想,這應該是秦廷接待使臣最隆重的一次了。”荊軻說,閃現了一個笑,輕蔑的笑。他注意著秦舞陽的凝重,越來越凝重的神情。

秦舞陽擠出點兒笑。總算還能擠出點兒笑。

荊軻心中哀傷地歎了口氣,多想回頭去望一望,望一望有沒有快馬趕來的蓋聶。即使蓋聶快馬趕來,也隻能望著我荊軻孤身入秦廷。不是有秦舞陽在身邊嗎?也是孤身入秦廷。入虎狼之穴。念及此,荊軻忽然覺得熱淚要奔湧而出,立即睜圓雙目,望向前方。林立的儀仗,迎賓的歌聲逶迤而去。

他不知道,在清晨鹹陽城門洞開的時候,兩匹快馬馳入城內:蓋聶、劉三。在蘇醒的鹹陽城內,在嫋嫋的炊煙中,飄蕩著秦廷迎賓的歌聲。秦士兵阻住了他們,二人遙遙地望見荊軻的馬車行進在撒滿朝陽之光的路途。荊卿,一路走好!蓋聶那雙冷森的大眼,被淚水模糊。

第六位秦臣引荊軻一行抵王宮大門,那十名衛士被留下。荊軻、秦舞陽下車,被第七位秦臣引領,步入王宮。荊軻注意到,秦舞陽的步子已經亂。荊軻一笑,問在前引領的老者:“荊軻初來秦國,不知老先生是……?”

老者淡然一笑,答:“老臣蒙武。”

荊軻肅然。一位令諸侯喪膽的人物。

第八位秦臣將荊軻、秦舞陽引領到了大殿前。有人上前對荊軻、秦舞陽道:“二位須留下佩劍。”大殿之內,樂聲大作。

“燕國使臣前來恭賀我王!”一老臣向大殿之內朗聲喊道。這是秦廷最後一位引領之臣了。

大殿之內的閹人喊著老臣的這一句。

片刻,閹人傳出話來,當然是秦王所問:“既為賀,可有賀禮?”

那老臣一笑,向著荊軻複述這一句。

荊軻向著老臣,向著大殿,朗聲道:“燕督亢地圖、秦叛將樊於期人頭為賀!”

大殿之外荊軻都聽見了秦王的大笑,隻有快樂到了極點的人才能發出的那種笑聲,肆無忌憚,能把當空的太陽笑得莫名其妙,能把天地笑得打顫。終於傳來了那一句:“宣燕國使臣覲見!”

那老臣笑著荊軻又是一笑,說:“荊卿,可隨我來。”

荊軻回應以淡然一笑,看了眼秦舞陽,問那老臣:“副使可隨?”

“當然當然,大王可是等著你們的賀禮呢。”那老臣說。

荊軻想拍一拍秦舞陽的肩,把他拍結實些,但是,抑製了這一個動作。二人跟隨在那老臣身後步入大殿。

那大殿比燕王會見群臣的大殿要大上幾倍。左邊,是群臣;右邊,是樂工,好壯觀的樂隊。在荊軻步入大殿的那一刹那,樂聲停止。刹那,大殿靜出了前方的威。正前方,秦王凝固著臉上的笑望過來。他身體前傾,像吃飽了喝足了的一頭獸,心滿意足地打量著隨時可以成為他食物的別的弱小的動物。

群臣和樂工前,是台階。延伸一段又是台階,之上是秦王所在。這格局就威著你。

引至第一道台階前,那老臣道:“燕國使臣到。”

秦王身體前傾,望著荊軻。

那老臣走進了群臣的隊列。

荊軻忽然醒悟:自己是代表著燕國來稱臣的!匍匐於地,叩首:“大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舞陽也慌忙把捧著的東西放下,匍匐於地。

“起來,起來。”秦王的身軀鬆弛了下來,滿意地說。

荊軻、秦舞陽站了起來。

“可到寡人的前邊說話。”秦王示意二人到台階的上麵說話。

荊軻望向秦舞陽,心中一緊:秦舞陽已經麵無人色,死灰一般。荊軻一笑,說:“大王讓咱們上頭說話。”

秦舞陽彎腰捧起了木匣、地圖。荊軻牽秦舞陽的衣上前,但是,就在上台階的時候秦舞陽腿一軟跪了下去就在木匣和那卷子羊皮地圖向前傾斜的刹那他用下巴阻止了那兩樣東西的傾斜。

秦王一驚,身體前傾,望著荊軻、秦舞陽。

群臣中有人笑出了聲可笑了半截看秦王的神情立馬止了笑。

荊軻向著秦舞陽搖頭,轉首向著秦王笑,說:“大王龍威,震撼四方。燕國君臣,已經是魂飛魄散。故派臣前來尋求庇護。今於大王前,如履薄冰,戰戰兢兢,軻也是強自撐持。”

秦王再一次鬆弛了自己的身軀,挺直了腰,臉上也現出了笑。

群臣中間響起了笑聲,節製了的笑聲。

荊軻把地圖從秦舞陽的下巴下麵拿下,放在地上,再把木匣拿下,微笑地對秦舞陽說:“這麼害怕大王,可於大殿外等候。”

“哦。”秦舞陽望向荊軻的眼神,屈辱,無助。

“去吧去吧,大王不會怪罪的。”荊軻微笑,拍了拍秦舞陽的肩。

“哦。”秦舞陽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大殿。

“寡人要看看樊於期的人頭!”秦王說。笑眯眯地望著荊軻說。

荊軻把木匣的蓋揭了去,樊於期的人頭麵朝外躺放在裏邊,荊軻把木匣側立,置於地。

秦王身子前探,不錯眼珠地盯視了片刻,鬆緩下來,挺直了身子,輕蔑地說:“以為弄了個假名字就能逃脫了我大秦的天網!還什麼返無期!這不回來了嘛,回來個頭!”

群臣發出了輕微的笑聲。

“莫說一個樊於期,就是一個國,如膽敢逆鱗而動,違背大秦的意誌,違背大王的意誌,都將如此頭啊!”荊軻在樊於期的人頭前走動著說。

“不差!我大秦有這個實力!”秦王擊案。

“大秦滅趙,摧枯拉朽,我王口服心服,故此,願稱臣。”荊軻說。

“那是那老小子識時務!何況,向我大秦稱臣也不是什麼寒磣的事!荊軻,快把督亢地圖拿與寡人看!”秦王以拳敲著案幾。

荊軻捧起了地圖。

秦王示意荊軻前去。

荊軻大大方方地來到那隻一次拔高便完成的凸起麵前,不是踏了上去,而是跪了上去,轉為了膝行,同時還嘮叨著:“督亢之地,固然為重寶,然,荊軻願大王也以我燕王為寶。大國氣度,四方臣服。我燕王當為表率。大王寶之,四方則必效之!”

“寶之,寶之,別讓寡人把他當爹養著就行啦!”秦王大笑笑聲陡然變細群臣那邊便也爆發了笑聲放開了的笑聲。秦王張開了兩手,預備著接那督亢地圖,繪製在羊皮上的督亢地圖。地圖因其地而貴。秦早先的一幅地圖是繪製在虎皮上的。

荊軻沒有把地圖擱置在秦王的手中,而是——直接就擱置在了案幾上,就要打開,秦王的手也上了去,要幫助荊軻完成打開那一個動作,可是,荊軻一邊叨咕:“反啦反啦。”一邊把地圖移到了案幾的另一端,而後,鋪展。一邊鋪展還一邊解說呢:“在這督亢的北側,燕築有最堅固的長城,以抵禦北方之匈奴。此一段長城,可與秦之長城相連接,可為天下最宏偉之防禦工事!至於督亢以東,燕鄰之,有燕長城在,有燕國在,匈奴豈能為患!”

秦王的目光隨著荊軻的指點而移,地圖在鋪展,鋪展,地圖完全鋪展開了,秦王的餘光陡然發現一個異物呈現出來就在他一驚的時候荊軻已經將那異物抓起,另一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一柄匕首已經抵在了胸前!“荊軻,你要將寡人怎麼樣?”秦王咆哮,他很生氣,十分生氣,一種冷森自心頭升起。他低頭望向那匕首,閃爍著青紫色的光澤的匕首。

“秦王,我要你指天為誓:永不侵燕!我要你指地為誓:我要你指地為誓:不得暴虐蒼生!”轉眼,荊軻便不是了剛才的荊軻,凜然如七月飛霜!

這哪裏是什麼使臣,這是刺客!燕國居然氣急敗壞派出了刺客而且寡人居然還著了道兒!秦王的眼前忽然現出了燕太子丹的那張臉,現出那顆痣,痣上有根黑毛,現出邯鄲兒時的情形,自己總要去揪那根黑毛,丹總是打開自己的小手,並不耐煩地說:“去去去!別揪!”“為什麼不能揪?”“就是不能揪!”秦王立即就確定這一切都是太子丹的計謀陰謀!他大叫:“丹,寡人絕饒不了你!”身子奮力地向後仰去,哧啦,衣袖竟被荊軻扯了去,秦王一個翻身,站起,在站起的那一刹那抓起了他的佩劍就要把長劍出鞘荊軻越過案幾匕首刺向秦王的胸膛秦王倉促間以帶鞘的劍向上搪去,而後持帶鞘之劍奔走荊軻在後追趕秦王繞柱而走荊軻繞柱而追驚心動魄!群臣雖在下無令不可上,侍衛雖在外無令不可入大殿!就在奔跑之中,秦王看到的車裂太子丹的景象,以鼎烹煮太子丹的景象,刀剮太子丹的景象……太子丹,太子丹,你竟敢行卑鄙歹毒之事寡人豈可饒了你!

荊軻猛然止步反轉身,秦王跑暈了頭,猛然就發現麵對了荊軻,他倒抽了一口冷氣,如何處置太子丹的想象立即全部消失,荊軻的匕首眼看著就擱在秦王的脖子上荊軻要厲聲告訴秦王此匕首可是巨毒至毒見血必死他還想著的是挾持秦王他要馴服這頭猛獸!

千鈞一發之際,一囊自群臣中飛來,中荊軻肩,那也是用盡了氣力的一擲,荊軻被砸坐於地,秦王那帶鞘的劍也揮了出去,要去迎擊荊軻的匕首,鞘,也被甩落!立即占了優勢的秦王像一頭暴怒的野獸撲向荊軻,荊軻知道秦王劍已出鞘挾持已經不可能,揮手奮力將匕首向秦王擲去,那匕首直奔秦王的咽喉而來——其實何必咽喉,既是見血必死哪目標大就可往哪刺!秦王隻覺冷風撲麵,閃身避過,那匕首錚然而中石柱,入石而立!“毒也!”秦王大叫,揮劍斬去了荊軻的一條手臂——荊軻緩緩地盤膝而坐,笑眯眯地望著秦王,還居然笑得出來!嬴政覺得有一隻黑色的大鳥遠去,覺得剛才好向是同那一隻大鳥驚心動魄地搏鬥不是眼前的荊軻否則怎麼會那麼驚心動魄!莫非是邯鄲之夜夢中所見的那隻詭秘的大鳥找來了?它也要把自己像撕扯那些灰燼一樣的東西撕扯?盤膝而坐的荊軻在笑這笑忽然令秦王想哭一個要刺殺自己的人明明失敗了明明就要麵對了寡人的懲罰可是他居然在笑!“你笑什麼?”秦王問。

“我笑我自己。我笑仁義的命運怎麼如此地不濟。”

“你,你是可笑,居然要行刺寡人!寡人可是有天佑護的!你居然要和天作對豈能有好下場!”咆哮的秦王刺向荊軻的腹部,拔出再刺,再刺再刺,鮮血噴湧而出,在地上蔓延,也噴濺到了秦王的衣裳上,臉上。嘴角掛著笑意的荊軻仰麵倒下了。秦王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羽毛紛紛洋洋地飄落。在狂刺荊軻的時候他覺得飛走的那隻大鳥又飛回來了他在同它殊死搏鬥。但是,荊軻倒下了,那隻大鳥可沒死,隻是飛走了。它知道,不知道什麼時候,那隻大鳥還會回來找他,找這個做著秦王的人,不管他有多麼地不可一世!秦王呆呆地站在那裏,看著倒地的荊軻,看著荊軻嘴角的笑。

“攻燕!攻燕!”他忽然劍指東北燕國的方向咆哮可是卻是比哭還難聽的聲音。

尉僚步出了群臣的行列,說:“臣立即謀劃此事,稍後向大王稟報。”

“蒙嘉害我!蒙嘉害我!蒙嘉!”秦王向群臣咆哮。

“蒙嘉已經嚇死!”丞相王綰稟告。

秦王一愣,走下,走進群臣中。可不,蒙嘉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下體濕濕的,顯然是先被嚇得尿了褲子。

“所有燕國來人,一個也不能走脫!”秦王喊。

那隻大鳥已經不見了蹤影,但是,秦王知道它還會來。還會來。

就在大殿傳出消息荊軻動手的時候,大殿之外的秦舞陽向大殿高喊:“荊軻,我誤你啊!”隨後,他的腦袋便飛了,被外邊的侍衛砍下。他的眼睛圓睜著,他的嘴唇還動了會兒,似乎還在念叨著喊出的那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