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草袋子越壘越高,在逼近著城頭。
王宮的樓宇,燕王憑欄眺望著西方,撕殺著的西方,他也覺著這一日與往日有著不同尋常。他覺得秦軍的戰鼓今日格外囂張。
“大王,今日城不保矣!”
“大王,還是快做打算,否則,難以脫身矣!”
“大王,還是趕緊東撤吧,再徐圖之!”
……
燕王明白,撤出薊都東撤,無非是個苟延殘喘。燕王陡然豪氣衝天,喊:“寡人要與薊都共存亡!”他奔下樓宇,持矛就要上馬,群臣慌忙阻攔,一人當即被燕王刺死,再無人敢攔。
但是,被衛士護衛著乘馬衝上城頭的燕王遠遠望去,秦軍填塞著積雪的草袋子已經碼到了城頭,那連接城頭的地方秦軍和燕軍撕殺在一起,時而燕軍推向前去,時而秦軍湧了上來;而秦軍箭樓上的弓弩手如同屠宰般地射殺著燕軍燕軍顯然已經顧不上對付箭樓而把全副的注意力放在了迎擋蜂擁而上的秦軍上。遠處,迎風招展的帥旗之下一位老將軍正注視著兩軍的激戰,顯然,那便是王翦了。激戰的兩翼,燕城幾至於棄守,其兵力集中於激戰之處。那秦軍的戰鼓敲得燕王心顫。
“薊城不保矣!”燕王頓矛而歎,老淚縱橫。
“大王,從長計議吧。”
“大王,此時脫身還來得及。”
“太子誤我!”燕王恨聲道,撥馬而去。
王翦得到消息:燕王喜東竄。
王翦未動聲色,隻凝視著城頭秦軍激戰之處。他知道,此刻他得到這消息並不重要,而是城頭的燕軍得到這消息。
片刻,他就發現城頭的燕軍在潰敗,秦軍湧上城頭。秦軍源源地湧上城頭。秦軍沿著城頭追殺燕軍。王翦的臉上浮現笑意。
城門洞開,秦軍歡呼著湧入。李信、王賁等將軍衝殺入城。
秦軍很快扼守了各城門。
城內燕軍均降。
王翦來到王宮。匆忙而逃的燕王喜隻帶了近臣和少數女眷。王翦得到消息:太子丹帶領其門客和為數不多的燕兵也已經逃出城去。王翦皺了皺眉頭。但是,他是寬心的,他保存了一座完好的都城。這可是大秦的城啊!這王宮,可就是秦王的別宮了啊!
王翦下令:遍索太子丹黨羽!
有內應之人帶路。
太子府,太子家眷、仆從及門客百餘人自集於庭院待戮。盡被屠戮。
下屬稟報:發現荊軻靈堂!
王翦默然良久,起身道:“老夫要去看看。”
高記酒樓,早已經是人去樓空。廳堂正中,擺著荊軻的靈位,兩旁白布之上書寫著挽聯:浩氣貫長天,英名留千古!
王翦心中思忖:荊軻,英武之人,如無人祭之,豈不悲哉!
但是,他冷著臉下令:“焚之!”而後上馬回燕王宮。
高記酒樓就騰起了烈焰。
秦舞陽的家,門楣上懸掛著的門匾上居然是“將軍府”三個大字。其祖竟然是曾經威名赫赫的將軍秦開。滿門抄斬。
田光舊宅,無一人。被焚。
劉三宅,也是人去宅空。被焚。
秦廷來人,帶來了矬子李,還有他的那張大弩。本想多製,念老將軍攻城甚急,故隻帶了這一張前來。此弩名為——射將弩。帶一燕兵,百步之外試之,貫胸。王翦查驗屍體,驚異此弩的勁道,說:“可多製,後當用!”
每當前方傳來消息,秦王都要召來尉僚商討軍情,探討王翦用兵之深意。
秦王問:“何故不圍而攻?”
“集中兵力,攻其一點,是王翦慣常方式。攻其一點,燕仍然將把守各方,兵力卻不能完全集中。我集中,而燕不集中,利於我方。”
秦王問:“膠著於何時才能城下?”
“燕軍疲時城下。”
“我軍野戰,燕軍固守城池,何疲之有?”
“燕軍疲在神。人人盡知城將破,豈能安臥?神疲之時,城下矣!”
秦王問:“何故棄燕王而不攻?”
“燕王不足慮。燕王在,免出代王!太子丹雖然逃逸,然父子必不和,燕王必深責太子引禍,燕徒存名耳!為將,多謀功;王翦謀事!”
秦王說:“然謀刺寡人之仇不得盡雪。”
“圖謀天下,大於此仇!王翦為大王謀天下!”
秦王問:“如依王翦,下步如何?”
“滅魏!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何時?”
“王翦將班師,養精蓄銳。臣本大梁人,王翦已和臣有所謀劃。魏下,擊楚。”
秦王展望美好前景,伸展雙臂,覺得自己是了展翅的大鵬,鯤鵬展翅九萬裏!
薊城。王翦得到了燕國地圖,還有,督亢地圖。這些地圖都是繪絹帛之上。他審視著燕國地圖,也審視著自己先前的戰略。他也在考慮如果在燕王東潰之路預設埋伏,燕王必不脫。可是如果太子逃逸了呢?那麼,太子就將做了燕王。不如還是讓那個老家夥把燕王的位置占著。難道燕國還能有什麼作為嗎?他望向東方,在燕王召見群臣議事的大殿,他坐在燕王的位置,他分明看到了惶惶如喪家之犬的燕王喜和太子丹。但是,他懷疑太子丹和燕王喜在一起。如此驚天動地的變故,老家夥必歸咎於太子。如此甚好啊。
暗夜,如同把薊城浸泡在墨汁中。
深謀遠慮,為大秦,也為自己的家人。他已經聽到了大秦卡卡的拔節聲。或者說,秦王的拔節聲。普天之下將仰視於大秦,仰視於秦王。至於我王翦,王大將軍,你們把我忘記才好呢。王翦在笑。他知道以他現在的位置現在的作為能有此心思的會很少,很少。也許那個尉僚會想到這一層。尉僚,在秦王身邊悠然著,不動聲色著。也許,此人會揣測到老夫的心思。那麼,我的兒子呢?平日和兒子絕少溝通,現在,王翦忽然有了一種欲望,要和兒子攀談。賁,應該是大秦未來的大將軍。
“父親。”王賁悄然地出現在麵前。
“哦,孩兒。”王翦刹時在這暗夜裏頭感受到了一種溫暖,雖然王賁其實帶到麵前的是寒氣外邊的寒氣,但是王翦感受到了一種溫暖。他示意王賁在最近處的案幾前坐下。他慈善的目光望向兒子,他想把披著的秦王送給自己的那件裘皮大氅披在兒子身上,但是,他立即就意識到了不妥,他將護衛著他的一個下屬叫到近前,脫下了大氅,遞去,說:“速去送與李信將軍禦寒!”屬下剛要走,王翦又拿起案幾上的那副貓耳:“這個也帶上。”
王賁在樂。
王翦也樂了,被兒子逗樂了:“我兒,你笑什麼?”
“老爹這一套兒子還真得好好學。我看得明白,那件大氅你本來是要披在孩兒身上的,瞬間,就改變了主意。”
“將兵,易;將將,難啊。”
“孩兒明白。”
“孩兒可明白伏擊代軍的為什麼是李信而不是你呢?”
“分功與旁人,孩兒明白。率先攻入薊城的不是孩兒,父親也是此用意。李信將軍現在對孩兒格外尊崇。孩兒明白,這一切都是老爹所做的結果。”
“樹高,招風;何不令它樹近而共之?他日,父親班師回秦,孩兒和李信鎮守此城,並征討燕王喜和太子丹。你們二人要如兄弟相處。”
“孩兒謹記。”
王翦忽然想到:放走燕王喜和太子丹是不是自己有意的?給賁兒和李信留點事做,拖延攻楚的時間,以使秦軍有所休整有所準備?也許,這是最好的解釋。
太子丹奔代。但是城門堅閉。
代國大臣回話:“燕太子丹,前,燕國危急,代王派出五千精銳騎兵救燕,結果遭到伏擊,無一騎回還!現今燕國都城已失,倘代國納太子,秦軍必追蹤而至,代國不保矣!太子還是與其父王投奔遼東,自保去吧!”
太子仰天長歎,也奔了遼東。
王翦班師。王賁鎮守薊城,李信追擊燕王喜和太子丹。秦王聽得消息,把他自己的馬車派了出去,接王翦。王翦不從,硬被拽上了車。
秦王率百官郊迎。秦王乘馬郊迎。華陽公主也乘馬跟了來。蒙恬旁邊是公子扶蘇。
王翦聽得秦王郊迎,於車中如坐針氈,離秦王還有一段距離呢,就下了車,跑向秦王,到了近前匍匐於地帶著哭腔說:“老臣受不得大王如此厚愛啊!”
秦王拉王翦起,說:“老將軍辛苦啦!老將軍雖然沒有拿來燕王喜和太子丹的人頭來,可是燕國幾近於滅啊!至於燕王喜和太子丹的人頭,寡人等得及,等得及。老將軍快快上車,寡人與百官要慶賀老將軍凱旋!”
“不不不,還是大王乘車,老臣乘馬。”
“寡人可與老將軍一同乘車。”秦王拉了王翦的手登車。在車上,秦王忽然想起賜予王翦的裘皮大氅和貓耳,心裏嘀咕怎麼不見了呢?給了王賁?應該是穿戴在了王賁的身上了。
車入鹹陽城,城頭將士高呼:“王翦!王翦!王翦!……”
王翦老淚縱橫,在車聲就要給秦王跪下,秦王把他摁在座位,說:“他日老將軍滅楚,寡人令全城軍民高呼此名,寡人要讓大秦的每一個人記得王翦這個名字!”
“老臣不敢貪功啊!”王翦近似於哀鳴。
矬子李要回家看看。材士啊,被允許。但是跟了五個保護他的士兵。成大秦的寵物了。矬子李神氣地走在前麵。經過張老蔫家的門前,看院門虛掩著,矬子李眼珠一轉,就推門進了去。士兵就以為這就是矬子李的家了,一字兒排開,守在了門口。屋裏頭就傳出了一聲嘹亮的女人的哭聲。士兵就挺驚訝:怎麼回家就打老婆?接著,傳出的就是女人的呻吟,說不清楚是痛快還是呻吟。還有矬子李的哦哦的用力的聲音。士兵們就笑了,雖然都是麵向著外麵,但是,耳朵可都直往後麵使勁。
一個少年遲疑地站在士兵們的麵前,很顯然,他對家門前突然出現的這些士兵感到不可理解。
“你要幹什麼?”士兵問。
“我……我要回家。”
“這是你的家嗎?”
“是我的家。”
士兵們就猶豫,放不放少年進去,不知道矬子李有沒有忙活完。
就在這當口,矬子李出來了,心滿意足的樣子。看到少年,還上前拍了拍人家的肩膀,說:“挺好嗎?”
少年扒拉開矬子李的胳膊,進了去。
矬子李一揮手,朝士兵說:“走!”
士兵們就明白,敢情這不是矬子李的家啊:那麼,把誰家的女人給忙活了?
士兵們就跟著矬子李繼續走。
矬子李洋洋自得地走在前麵。
到了矬子李的宅院前,士兵們仍然一字兒排在大門前。
剛才那個少年持了一柄斧子跑了來,看到門前一字兒排開的士兵不敢上前。
就有士兵說:“人家要著他玩命了。”
士兵們望著少年,少年不敢上前。
“回去!”
“不然我們可就要把你抓走!”
“要是膽敢頑抗,立即格殺!”
少年走開了。
矬子李強奸民女事發,但是沒有驚動他,他依舊造著他的大弩。大秦的寵物怎麼能輕易治罪?稟告魏僚,魏僚皺眉:沒出息的東西!
魏僚和王翦提起,王翦笑,說:“此小人也,不足貴之。”
魏僚點頭,說:“此類人得勢,必生亂。”
“何不令其婦嫁之?”王翦說。
“這主意好。如不娶,就治他的罪!我大秦豈可有罪不懲!”魏僚說。
張家少年夜持斧翻牆入院,撥開門栓而入室,室內忽燃燭火,矬子李的女人裸體而立,笑吟吟地望著少年,說:“矬子今已貴,殺了我可再娶,豈不稱其心?奸其妻,孕而有子,如何?”
少年斧墜。
矬子李起宅院,迎娶張老蔫之妻為妾。
少年與繼父之妻通奸不止。
矬子李妻果孕而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