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屋中剩得路鼎和李紫霄、小虎兒三人,小虎兒可是好動不好靜的孩子,沒有自己的事,早已一溜煙跑得不知去向,兩人相對,在路鼎心內恨不得把自己肺腑的話,立時掏了出來,無奈沒有這份勇氣,偷眼看李紫霄一副桃李冰霜兼而有之的麵孔,益發不敢挑逗她,可是李紫霄依然大大方方,談論些正大光明的話。
這時路鼎唯唯之間,偶然想出一些話來,問道:“師妹,在舍下被黑煞神一搗亂,酒米不沾,便回轉家來,直到此刻諒已饑餓,不如和師弟仍到舍下去略進飲食,免得餓壞了身體,就在舍下等候袁兄回音也覺方便些,此後愚兄們全仗師妹策劃,彼此情如手足,愚兄一點真誠,務求師妹不要見外,千萬勿存客氣。愚兄屢次求師妹到舍下屈居,一向未蒙允諾,其實師妹是巾幗丈夫,全堡主幹,何必拘此小節。倘若愚兄早能求師妹旦夕指點,今天也不致在堡外出醜了。”說罷,一臉誠摯委屈之態不期然地流露出來,而且語氣之間,似已把心中思慕之情,婉委托出,也算措詞得體的了。
不意李紫霄,默然不答,隻微一抬頭,運用一對剪水雙瞳,向路鼎麵上注視了一忽兒,慢慢低下頭去,頓時柳眉深鎖,溶溶欲淚。路鼎大驚,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惹得她不高興,鬧得個心慌意亂,焦措不安。
李紫霄覺察他這副神情,早已了然,不禁破涕為笑,低低說道:“吾兄厚情,早銘肺腑,此刻偶然感觸先父彌留的遺言,不禁悲從中來,偏又這幾天被跋扈的官將,無理取鬧,逼得妹子不得不出乖露醜,此後為福為禍,正未可料,所以妹一時傷感起來,請吾兄幸勿誤會。”
路鼎聽了這幾句話,才把心上一塊石頭落地,而且語重情長,從來沒有聽到她向自己說過這樣的話,立時心神大暢,如膺九錫,便想抓住這個千載一時的機會,單刀直入,正籌劃好一片說詞,在心口千回百轉,欲吐未吐之際,忽聽得外麵一隊巡邏堡勇,亂哄哄吆喝而起,接著更鑼響起,已報頭更,小虎兒從外麵也跳躍進來,亂嚷肚餓。
這一打岔,路鼎喉頭打滾的一片要緊話,隻得咽下肚去,接著小虎兒嚷餓的話頭,搶著笑道:“俺正說師妹師弟,大半天水米不沾,定已餓了,現在快隨俺到舍下去,弄點可口的隨意吃一點吧。俺還有許多事,向師妹求教哩。”說畢,先立起身。
李紫霄微一點頭,便攜著小虎兒一同回到路宅來。
路鼎陪到自己最精致一間書房內,屋內琴棋書畫,色色俱全,居然也布置得古香古色。三人落座,路鼎立時指揮宅內搬出一桌精致便飯,三人忽忽用畢,已敲二更。
李紫霄道:“袁兄此去,妹實在不大放心,路兄和舍弟且在此安坐,待愚妹去接應他回來。”
小虎兒嚷著也要跟去,路鼎知道阻不住她,也要伴她前去。李紫霄笑道:“這樣,不用爭辦,堡中豈可無人,路兄萬不能離堡。虎弟同去,也嫌累贅。你們可以放心,俺此去自有道理,少時便回。”說畢,轉身向帳後卸下外麵裙衫,露出裏麵一身窄窄的青色夜行衣靠,背上流光劍,步出帳外,向路鼎、小虎兒囑咐了幾句,說聲再見,人已穿窗而出,不見蹤影。
李紫霄仗著一身功夫,竄房越脊,來到堡上,暗地留神守堡壯勇,似尚嚴密,便不驚動他們,悄悄跳落堡外,舉目四眺,靜蕩蕩的寂無一人,想是官軍退得很遠,一伏身,便施展夜行功夫,遵著官道飛奔前去,行不到裏把路,驀聽得道旁林內沙沙一陣風聲,颯然向身後飄過,霎時便寂。她走得飛一般快,雖然覺得,總以為林內飛禽落葉之類,並不深切注意,隻顧向前奔去,一忽兒又走出半裏多路,忽聽得前麵蹄聲甚急,一匹馬馱著一個人箭也似的由對頭跑來。馬跑得快,李紫霄行得更快,一來一往,霎時近身。李紫霄何等眼光,早已看清馬上的人,慌立定身,喊一聲:“袁兄住馬!”可是人馬已擦肩飛過。
袁鷹兒聞聲趕緊勒住馬韁,轉身跑來,跳下馬相見,喘籲籲地說道:“今晚事有蹊蹺,俺騎馬跑了二三十裏路,兀自不見官軍營帳,正想再探一程,忽見前道上遠遠奔來兩條黑影,俺馬已摘了鈴,包了蹄,聲音甚微,遠一點的不易聽出,不意遠遠奔來的兩條黑影,機警異常,刷的一晃,便不見了蹤影。這樣益發令人起疑,俺慌拔出銅錘驟馬趕去,一看兩旁都是密密叢林,林外田埂縱橫,叉道紛歧,恐有埋伏,不敢單獨進林,卻想起俺分手當口,師妹說過,黃飛虎死不甘休,也許暗地前來探堡,越覺那兩條黑影鬼鬼祟祟,大有可疑,所以飛奔回來報告。想不到半途會著師妹,事不宜遲,我們趕回去吧。”
李紫霄聽得吃了一驚,陡然想起道旁林內風聲可異,悔不該一心跑路,沒有留意,此刻和袁鷹兒一對,照準是那話兒了,又一想堡中路鼎獨木難支,小虎兒究竟年幼,暗地喊聲不妥,慌催促袁鷹兒上馬趕路,自己一伏身宛如一道青煙,眨眼已不見倩影。
袁鷹兒見她陸地飛騰比馬還疾,自己喊聲慚愧,也急急趕回堡來。飛馬趕到近堡半裏多路,猛見堡中紅光燭天,人聲鼎沸,情知堡中出了禍事,急得他沒命地抽鞭飛奔。
萬想不到這當口,馬後又喊聲動地,塵土衝天。袁鷹兒詫異之下,慌催馬走到一個土坡上麵,回頭一看,隻見遠遠火光如龍,四野影綽綽有無數官軍,搖旗呐喊,分三路衝殺過來,這一嚇,幾乎嚇得他滾下坡去,急急帶轉馬頭,不管路高路低,死命地趕到堡下,一看堡樓和周圍土城上,也是火把照耀,標槍林立,似已得知消息,戒備得嚴密非常,心中略寬,匆匆敲開堡門,驟馬進堡,正想先打聽起火緣由,忽見前麵街道上燈球翻滾,一隊堡勇扛著一個四馬攢蹄的一個凶漢,如風的搶上堡來,後麵馬上督隊的人,正是如花似玉的李紫霄,兀自穿著一身夜行衣靠,這時騎在馬上,鳳眼含威,神光四射,一見袁鷹兒剛進堡來,滿臉驚惶,一抖絲韁,越隊趕到袁鷹兒身邊,悄悄說道:“袁兄休驚,黃飛虎已被愚妹擒住,前麵扛著的就是,隻要如此這般,便不愁官軍不退,隻是愚妹遲到了一步,路兄業已受傷,指揮不得守堡人馬,袁兄趕速上堡,照愚妹所說辦理好了,快去,快去。”
袁鷹兒又驚又喜,來不及細問詳情,高應一聲遵命,急急跳下馬,當先奔上堡來。李紫霄卻從容不迫押著黃飛虎到了第一重碉樓上,將人馬和捆縛的黃飛虎交與袁鷹兒,自己繞上土城子巡視守城壯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