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因為眼前的景象哭了起來。她在我旁邊抽泣著吸著鼻子,我循聲看向她,發現她的眼淚順著臉蛋兒如玉珠般不斷地墜落下去。
這次,不隻是我,就連歐陽和鄭綱都沒有取笑她。我想,所有人看到這樣的情景都會被震撼的。
歐陽若有所思,突然問道:“你們說,它們倆還會不會繼續生長,終有一天,會碰到一起,之後再長到一起?”他這話說完好一陣,都沒有人回應他,但我想我們心裏麵都有了一份期待和祝福。
我、歐陽、“花瓶”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仰頭凝視著那兩條綠色的手臂,就好像是虔誠的信徒在朝拜神明一般。我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變得很輕很輕,就這樣,安靜而長久地沉默著。
可就在這沉默之後,一直在四處查看情況的鄭綱提出了一個遭到我們所有人反對的想法。
鄭綱想讓我們爬上“男枯樹”的枝幹上,跨過那中間的一尺距離,爬到對岸“女枯樹”的枝幹上,通過這種方式跨過這條七八米寬的大河,到河對岸後,我們向大山裏進發。因為他認為,那個紫色大山裏,有能讓我們回到現實世界的轉機等著我們。我們去那大山裏,要比我們沿著這條不知方向不知長短的大河走下去好太多。在這灌木叢生的地方,除了大山這種大坐標之外,我們的視線隻能延展到幾米那麼遠,我們永遠無法知道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麼,也許隨時有致命的危險出現,也許我們走到天黑、走到死都看不到住戶,走不到盡頭。而那大山,他認為那裏肯定有什麼東西存在,能讓我們活下去的東西。
當被我們問及理由時,這個平常理智得要死的人,給出的答案竟然是:直覺。
“不行!絕對不行!”這種情況下,第一個有這種反應的自然就是“花瓶”了。她像是一隻柔弱卻憤怒的小羊羔,在強壯的餓狼襲來時,毅然地決定守護著自己敬奉如神明的東西。她錯過身子擋在了鄭綱和那棵讓人望而生敬的“男枯樹”之間。她弱小的身子簡直像是被一大團氣體包圍著,讓她變得異常勇敢和堅持。從那剛剛流過淚的眼中就能看出,她甚至可以為這一對樹與鄭綱“拚命”。
鄭綱無奈地歎了歎氣,又說道:“那這樣吧,我先過去一趟探探路,你們等在這兒。如果有收獲,你們再過去。”說完就跨著大步向那“男枯樹”走過去,“花瓶”則錯開步子向一側攔住他的去路。鄭綱轉向一旁再往前走,又被她迅速跑過去攔住。鄭綱見“花瓶”也是真鐵了心,直接撞開她的身子走了過去,一隻手抱住了那主樹幹,另一隻手則抓住一根斜枝,伸開腿就要往上麵蹬去。險些被鄭綱撞倒的“花瓶”則直接順勢撲了過去,死死抱住鄭綱的腿,一口咬在了他的腿肚上。
我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似乎站在哪一方都不妥,卻又都有足夠的理由。
對於“花瓶”的舉動我能夠理解,在這還搞不清是何年何月的怪地方,在一片豐茂的灌木中,兀自生長著這麼兩棵神奇得讓人不禁咋舌的一對樹。我總感覺,即使再唯物的人也會相信,它們的骨子裏,定然有我們人類所無法企及的精髓靈氣所在,而這兩棵樹,雖然無法看見它們的年輪,但我堅決地認為它們一定有相當漫長的生命經曆,也許它們就是某種神靈的化身。“花瓶”之前對萍姐的感知,以及她說的很多話,都被我們不經意間驗證了。現在她為了這兩棵樹,隻是為了不讓鄭綱和我們從上麵爬過去,就表現得如此堅決乃至瘋狂,她做的自然沒有錯。
我腦子裏甚至不經意地幻想著,若幹年前這裏本來並沒有這條大河,這棵“男枯樹”每天白天都會走到“女枯樹”那裏,為它遮著太陽,晚上再回到自己的位置,兩人一起聽著風聲,在彼此微笑中安然入眠。隻是有一天,當它們醒來才發現,它們之間被這條可惡的大河隔斷了。於是,它們每年都長那麼一點,忍耐著延長枝幹導致的血肉撕裂所帶來的巨大疼痛。於是,就這樣痛著、痛著,它們已經在這裏駐守了上千年、上萬年。但它們從來沒有放棄過,隻為了有一天能夠盤繞相攜,能夠連理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