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金盒傳來子占父妾 淩波步去儂奪郎心(3 / 3)

忽然飛紅跳起來說道:“這法兒不妙,我們原是勸外甥哥兒的酒來的,如今鬧了半天,外甥哥兒隻飲了一小杯門杯,俺倒和他猜拳輸了,反吃哥兒灌了三大杯,這不是中了反間計嗎?”說得滿桌的人,都不覺好笑起來。眠雲接著說道:“這也怨不得人,是你自己沒本領敗了下來,你有誌氣,還該再找外甥哥兒報仇去。”飛紅忙搖著手說:“我可不敢了!”眠雲說道:“你不敢,我卻敢呢!”說著,喚丫鬟斟上兩杯酒來,笑說道:“外甥哥兒請!”這三姨兒的指甲,是拿鳳仙瓣染得點點鮮紅,她伸著指兒猜拳,一晃一晃地煞是好看。正嬌聲叱吒,嚷得熱鬧的時候,忽見一個大丫鬟走進屋子裏來,說道:“老爺醒了,喚三姨兒和六姨兒呢!”那眠雲聽了,隻得丟下厚卿,和巫雲兩人手拉手兒地離席進去了。這裏安邦也矇矓著眼皮兒,拉著他媽的袖子,說要睡去了。丫鬟正送上湯果來,榮氏說道:“也是時候了,外甥哥兒一路辛苦了,吃些湯果,早些睡去,有話明天再談吧。”一場家宴,直吃到黃昏人靜,厚卿站起來告辭,退回客房去安睡。

從此厚卿便久居在他舅父朱承禮家裏做客,有他舅父的六位如夫人和他做伴,天天說笑著,倒也不覺寂寞。朱太守的六位如夫人,飛紅進門最早,合府上喚她大姨兒,喚醉綠做二姨兒,眠雲做三姨兒,漱霞做四姨兒,楚岫做五姨兒,巫雲做六姨兒。大姨兒為人最是厲害,模樣兒也最是風騷,隻因朱太守日久生厭,隻把家務交給她管理,那床第之歡,卻隻喚三姨兒和六姨兒去。隻因三姨兒弄得一手好絲弦,唱得一腔好曲子,朱太守到沉悶的時候,卻非她不可。六姨兒進門最遲,年紀也最小,舊愛果然奪不得新歡,因此六姨兒房中時時有朱太守的歡笑之聲,不知不覺卻把那其餘的如夫人冷落了下來。如今卻半天裏落下一個申厚卿來,大家見他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公子哥兒,性情又和順,又會說笑,便終日圍著他說說笑笑,解著悶兒。厚卿終日埋在脂粉堆裏,心中卻念念不忘那位表妹嬌娜小姐。

原來這厚卿自幼兒在舅家養大的,他和嬌娜小姐,隻差得兩歲年紀。厚卿隻因生母死了,九歲上便寄住在舅家,直到十四歲上,他父親調任嶺海節度使,便道把厚卿帶在任上,親自課讀;如今厚卿的父親年老多病,告老在家,厚卿和嬌娜小姐足足有六年不見麵了。在這六年裏麵,厚卿雖說小孩兒心性,但他卻無日不掛念嬌娜。隻因兩地隔得又遠,無事又不能到舅父家裏來。厚卿屢次想借探望舅父為名,來和嬌娜見麵,卻屢次不敢和他父親說明,如今幸得他父親做主,打發他出門趕考,順路來探望舅父,把個厚卿歡喜得忙著趕路。

卻巧遇到沿路上萬的人夫開掘河道,他眼見那人夫的困苦情形,又處處受工人的攔阻,害他不得和嬌娜早日見麵,因此他心中把個隋煬帝恨入骨髓。好不容易,千辛萬苦,冒霜犯露,趕到了範陽城,他不曾見得嬌娜的麵,想起六年前和嬌娜在一塊兒那種嬌憨的樣子,真叫人永遠忘不了的。後來在筵席前見嬌娜打扮得端端莊莊出來,看她越發出落得花玉精神,天仙模樣;不說別的,隻看她一點朱唇,粉腮上兩點笑渦,真叫人心醉神迷。隻可惜當著舅父舅母的跟前,不便說什麼心腹話兒,他蠻想趁沒人在跟前的機會,把別後的相思盡情地吐露一番;誰知自從當筵一見以後,五七日來,不能再見一麵。反是那些什麼大姨兒啊三姨兒啊,終日被她們纏得頭昏腦漲,隻因厚卿在娘兒們身上是最有功夫的,他心中雖掛念著嬌娜,那嘴裏卻一般地和她們有說有笑。

直到第十天上,厚卿走進內堂去,正陪著他舅父舅母談話,嬌娜小姐也伴坐在一旁,她見了厚卿,也隻是淡淡地招呼了一聲,低著脖子在她母親肩下坐了一會,便起身回房去了。厚卿見了這情形,真是一肚子冤屈,無可告訴,便即立刻向他舅父舅母告辭,說明天便要動身回家去了。嬌娜正走到門簾下麵,一聽厚卿說要回去的話,不由得把小腳兒略停了一停。隻聽她父親對厚卿說道:“甥兒多年不來,老夫常常掛念;好不容易,千裏迢迢地趕來,正可以多住幾天。況你父親也囑咐你,順便明春趕了考再回去,也不算遲,怎麼說住了不多幾天,便要回去了?敢是我家簡慢了你,使你動了歸家的念頭。甥舅原是和父子一般的,甥兒你肚子有什麼委屈,不妨直說出來。好孩子!你在我家千萬挨過了明春的考期回去,使我在你父親麵上也對得起。你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老實對我和你舅母說出來,俺們總可以依你的。再者,朝廷新近打發內官許廷輔南下辦差,老夫在這幾天裏麵,要趕上前站迎接欽差去,這衙署裏還得托甥兒代為照看,怎麼可以說歸家去的話呢?”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