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這碧玉原是右司郎中喬知之家的婢女,那喬知之長得少年美貌,碧玉原是喬知之母親,喬老太太身邊的侍女,不但長得容顏絕世,且輕歌妙舞,蕩人心魄。和喬知之做著伴,也解得吟詠之事,喬知之十分寵愛她。碧玉也是有心於公子的,他兩人背著老太太,說不盡的恩情軟語,輕憐熱愛。隻因這碧玉,不是平常婢女,不甘於媵妾之列,便是喬知之也不忍把這絕世美人,充列下陳。當時也向他老母求著,要娶碧玉做夫人。這老人因為婢做夫人,有辱門楣,便不許他。喬知之見不能娶得碧玉,寧願終身不娶,潔身守著,那碧玉也寧願終身不嫁。不知怎的這碧玉的美名兒,傳入武承嗣耳中去,便借教姬人歌舞為名,把碧玉誆進府去,強迫汙辱了碧玉的身體,從此碧玉便做了武承嗣的姬人。在碧玉受了這奇恥大辱,原不難舍身一死,但想起喬公子的海樣深情,便也隻得忍耐著,希望天可見憐,或有團圓之一日。因此她終日含顰默默,真是滿懷愁情無可訴。不想這美人命中,魔蠍未退,竟又遭薛懷義用強劫去。這消息傳到喬知之耳中,便不覺悲憤填膺,吟成一首綠珠怨,悄悄地托人寄給碧玉。那詞兒道:
石家金穀重新聲,明珠十斛買娉婷;此日可憐偏自許,此時歌舞得人情。君家閨閣不曾觀,好將歌舞借人看;意氣雄豪非分理,驕矜勢力橫相幹。辭君去君終不忍,徒勞掩袂傷鉛粉,百年離恨在高樓,一代容顏為君盡。
碧玉得了這首詞兒,在暗地裏痛哭了三日三夜,不食三晝夜,悄悄地在後園投井而死。薛懷義從井中撈起碧玉的屍首來,在她裙帶兒上搜得了知之的詞兒,不覺大怒!便喝令他手下的禦史官,誣告喬知之謀反。把知之捉去,在南市殺死,又查抄家室。這喬老夫人,因此受驚而死。武承嗣因失了這愛姬,便也把這薛懷義恨入骨髓。這薛懷義夜夜伺候著女皇帝,尋歡作樂,不論花前月下,酒後夢裏,隻是女皇帝興起,薛懷義便須鞠躬盡瘁地服侍著,得女皇帝歡心而後已。這位則天皇帝,年紀雖已有望五,隻以平日調養得宜,又是天生麗質,越發出落得花玉容貌,鷹隼精神,每日和這薛懷義糾纏不休。這薛懷義精力卻漸漸衰敗下來,每日出宮來,總是弄得筋疲力盡,棄甲曳兵而逃。因此懷義常常推說是修煉,躲在白馬寺中,不敢進宮去。如今見了這溫馨柔媚的碧玉,比到那驟雨狂風似的則天女皇,便大有精粗之別,劫進府來,正想細細領略,不料曇花一現,美人物化,薛懷義心中愈覺痛苦不堪,因此宮廷的職務,便略略放棄。則天女皇帝也因貪戀歡愛,不避風露,禦體便略略有幾分不快,連日傳禦醫請脈服藥,病勢終不見輕退。內府官忙張起來,奏請皇帝下旨,傳榜天下,訪尋名醫。
這時恰巧武承嗣府中,出了一樁風流案件。原來武承嗣府中,養著許多清客,有能吟詩作賦的,有彈棋作畫的,也有能醫卜星相的。就中單說一個沈南璆,長得清秀麵目,風流體態,隻因深明醫藥,武承嗣便把他留在府中,女眷中有傷風頭痛的,得沈南璆醫治,便一劑而愈,因此武承嗣一班姬妾們,交口爭頌,稱他是沈仙人。不知怎的,這沈南璆和武承嗣的一位寵姬,名佩雲的,在診病的時候,兩人眉來眼去,竟暗地裏結下露水恩情,常常瞞著武承嗣的耳目,在花前月下,暢敘幽情。這一晚合該有事,武承嗣因天氣奇熱,便悄悄地起身來,在中庭徘徊著,隔著花蔭,便見沈南璆和姬人佩雲,在月下摟抱求歡,武承嗣不覺大怒!踅進臥室去,從壁上拔下寶劍,直趕上前去,可憐一對癡男女,見劍光閃閃,頓時嚇得魄散魂飛,衣裳倒置。那佩雲袒著酥胸,沈南璆露著身體,武承嗣借著月光,一眼看見他形體十分偉大,便頓時心生一計,喝令沈南璆把衣服穿起,又把手中寶劍遞給沈南璆,逼著他把佩雲殺死。佩雲原是南璆私地裏結識下的情人,他兩人背地裏也不知說過多少海誓山盟,如今卻被武承嗣逼著要殺死他的愛人,叫他如何下得這毒手。看看那佩雲,跪在地下,不住地叩頭,雲鬢散亂,玉肌外露,沈南璆也跪下地來,替佩雲求著,這時早已驚動了府中的侍衛,紛紛掛著佩刀趕來,把這沈南繆團團圍住。武承嗣從內侍衛手中,奪得佩刀,拿刀夾逼著沈南璆。那沈南璆,看看自己性命,危在旦夕,便橫著心腸,閉眼舉著刀,向佩雲夾頭夾臉地斬去,隻聽嬌聲慘呼著幾聲救命,早已似殘花萎地一般死了。沈南璆見殺死了佩雲,知道自己的性命也是不保,便連連向武承嗣叩著頭。那武承嗣一把揪住了沈南璆的衣領,走進密室去,不知說了些什麼。當夜沈南璆在密室裏監禁了一夜。第二天武承嗣便帶著沈南璆進宮去,朝見則天皇帝,奏說沈南璆深明醫理,請留在宮中,為陛下治病。這沈南璆絕處逢生,又得親近禦體,真是出於意料之外,他便竭盡心力,把則天皇帝的病醫治痊愈。則天皇帝閱人甚多,見沈南璆形體十分偉大,便深合了禦意,從此便把沈南璆留在宮中,早晚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