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萬沒有想到,在這時竟然遇到了另一位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印中友好協會的主席、已達耄耋高齡的九十四歲的森德拉爾先生。他曾多次訪問過中國,受到過毛主席的接見。他把毛主席接見他時合影的照片視若珍寶。回印後翻印了數萬張,廣為散發。1955年我第二次訪問印度的時候,他那時已屆七十高齡,然而仍然拄著拐杖親自到機場去迎接我們。他一生為促進中印友好而努力。在中印友誼的天空裏暫時出現烏雲的日子,這一位老人始終沒有動搖過。“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他經受住了考驗,他堅信中印友好是人心所向,大勢所趨,總有一天會撥開濃霧見青天的。他勝利了。今天我們中國友好代表團又到了印度。當我在尼赫魯大學見到他的時候,雖然我自己也已經有了一把子年紀,但是同他比起來還要小幾乎三十歲。無怪在他的眼中我隻能算是一個小孩子。他摟住我的脖子,摸著我的下巴頦兒,竟像一個小孩一般的嗚嗚地哭起來。我們的團長王炳南同誌到他家裏去拜望他的時候,他也曾哭過,他說:“我今年九十多歲了。但請朋友們相信,在印中兩國沒有建立完全的友好關係之前,我是決不會死去的!”如果我也像問吉安·昌德教授那樣問他的年齡,他大概也會說:“我剛剛才九十四歲。”在以後我在德裏的日子裏,我曾多次遇到這一位老人,他每會必到,每到必發言,每發言必如懸河瀉水,滔滔不絕。如果沒有人請他休息,他會不停地說下去的。我真不知道,這個個兒不大的小老頭心中蘊藏了多少對中國人民的友誼,蘊藏著多少剛毅不屈的精神。他在我眼中真仿佛成了印度人民的化身,中印友好的化身。我也祝願他長壽,超過一百歲。即使中印完全建立了友好關係,他也不會死去。
總之,我在德裏大學和尼赫魯大學不但遇到了對中國熱情友好的年輕人,也遇到了對中國友好的多次訪問過中國的為中印友好而堅貞不屈的老年人。老年人讓我們回憶到過去,回憶起兩千多年的曆史。年輕人讓我們看到未來,看到我們的友誼將會持續下去,再來一個兩千多年,甚至比兩千多年更長的時間。
孟買,曆史的見證
天下事真有出人意料的巧合:我二十七年前訪問孟買時住過的旅館,這一次來竟又住在那裏。這一下子就激發起遊興,沒有等到把行李安頓好,我就走到旅館外麵去了。
旅館外麵,隻隔一條馬路,就是海濱。在海濱與馬路之間,是一條鋪著石頭的寬寬的人行道。人行道上落著一群鴿子--看樣子是經常在那裏遊戲的--:紅紅的眼睛,尖尖的嘴,灰灰的翅膀,細細的腿,在那裏擁擁擠擠,熙熙攘攘,啄米粒,拍翅膀,忽然飛上去,忽然又落下來,沒有片刻的寧靜,卻又一點也不令人感到喧嘩。馬路上車水馬龍,人行道上行人摩肩接踵,但卻沒有人幹擾這一小片鴿子的樂園。隻是不時地有人停下來買點穀子之類的雜糧,撒到鴿子群中去喂它們。有幾個小孩子站在這樂園邊上拍手歡跳。賣雜糧的老人坐在旁邊,一動也不動,活像一具羅丹雕塑的石像。
從這裏再往前走幾步,就到了海邊。海邊巍然聳立著一座極其宏偉壯麗的拱門,這就是英國人建造的著名的印度門。門前是汪洋浩瀚的印度洋,門後是幅員遼闊的印度大地。在這裏建這樣一座門,是殖民主義者征服印度的象征,是他們耀武揚威的出發點。據說,當年英國派來的總督就都從這裏登岸,一過這座門,就算是到了印度。英國的皇太子,所謂威爾士親王也曾從這裏上岸訪問印度。當年高車駟馬、華蓋如雲的盛況,依稀還能想象得出。
然而曾幾何時,滄海桑田,風雲變幻,當年那暴戾恣睢、不可一世的外來侵略者到哪裏去了呢?隻剩下大海混茫,拱門巍峨,海浪照樣拍打著堤岸,濤聲依舊震撼著全城。印度人民挺起腰杆走在自己的土地上。群鴿飛鳴,一片生機。這一座印度門就成了曆史上興亡盛衰的見證。
我第一次到孟買來的時候,就曾注意到這一座拱門。我們同殖民主義者相反,不是走進印度門,而是走出印度門。我們從這裏乘汽艇到附近的愛裏梵陀去看著名的石窟雕刻。石窟並不大,石雕也不多,而且沒有任何碑文;但是每一座石雕都是一件珍貴的藝術晶,結構謹嚴,氣韻生動,完全可以置於世界名作之林。印度勞動人民的藝術天才留給我們的印象是永世難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