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芒果和鳳梨(3 / 3)

南陽指了指她手裏的鴿子食。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把胳膊舉起來,鴿子果然低下頭啄起來。

第一次跟鴿子這樣親密接觸,她忍不住好奇,伸手摸了摸它的身體,見它並沒有反感排斥,她膽子大起來,又摸了摸。

“鴿子真是可愛又溫順。”離開小廣場後,沈願還在回味。

南陽轉頭看她,隻見她笑容燦爛,手舞足蹈,興奮得像個小孩兒。他忍不住逗她:“你知道嗎?鴿子其實就是長著翅膀的老鼠。在意大利,鴿子成群,它們身上攜帶的細菌、糞便以及羽毛會對孕婦兒童造成威脅,令政府十分頭痛。”

沈願眨巴著眼睛看他,然後低頭攤開自己的雙手,眉毛擰在一起。

南陽見狀哈哈大笑起來。

沈願轉身就把自己的雙手在他衣服上擦啊擦:“讓你說,讓你說。”

櫻花開得極好,粉、白的小花擠擠挨挨開滿枝頭,風一吹,那些花瓣落在青草地上,像下了場雪,真真是櫻花勝雪。若是林黛玉在,看見這滿地花瓣,不知要流多少眼淚。

沈願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拾起一瓣瓣花瓣裝在隨身背著的小布包裏。她第一次覺得,美是有力量的,人會被極致的美感動並治愈。

兩人在公園中遊玩得非常開心,隻是想起南陽的腿,她就有些擔心,於是時不時地就會找些理由坐下休息。南陽看穿了她的意圖,為了讓她安心就一直配合。

“我小時候最盼著過節過年,隻有這種時候我爸媽才會帶我到公園或者動物園玩。有次我得了腮腺炎,發燒了,可為了去公園硬是忍著沒說。後來燒得滿臉通紅,直到我半張臉都腫起來他們才發現呢,哈哈哈。”坐在石凳上,她把這當成趣事說給他聽。

“你可真亂來,萬一燒壞了腦子呢?”南陽囑咐她,“下次可不能這樣了啊,什麼也不及身體重要。”

“那個時候我家很窮,一年隻會帶我去玩一次。”沈願感歎,“我想啊,就算有時光機讓我穿越回去,搞不好我還是會那樣做。”

沒有挨過餓的人,也許永遠也不會明白,為什麼有人可以為一塊蛋糕被打得鼻青臉腫。

南陽心疼地看著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愛逛公園的小姑娘,好了,我收到了你的暗號。以後交給我吧。”

他的目光太過溫柔清澈,使她喉嚨一陣灼熱。這就是被寵愛嗬護的感覺嗎?真好。

“不過得腮腺炎那次我還是很開心的。”她笑眯眯地接著說,“腮腺炎是傳染病,那個時候我們學校很多人都感染了,老師隻好讓我們放假,等病好了再去上課。但我就一直好不了,先是左邊臉,然後又是右邊臉,打了十幾天點滴都不行。”

“那你開心什麼呢?”南陽有點不解,“因為可以不上學嗎?”

沈願陷入回憶,臉上露出既悵然又滿足的神情。她輕聲說:“因為那段時間真的很開心啊,媽媽對我很好,中午會把我抱在腿上曬太陽,說起話來都比平日溫柔許多,也不和爸爸吵架了,每天都牽著我的手帶我去醫院,回去的路上還會給我買好吃的綿綿糖。”

從那之後,她的身體素質就差了很多,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點小毛病,她想,或許是自己潛意識裏想要生病吧。可是她媽媽不再那麼嗬護她了,到後來甚至還嗬斥她:“怎麼就你整天這麼嬌貴?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直到她正式和星海簽約,成了星海的藝人,這一切才又慢慢好了起來。

南陽的溫柔和嗬護讓她輕易就說出了從未對別人提起過的這些藏在心中的源自童年的隱痛。

“我這條腿是十二歲時沒有的。”南陽指著自己的右腿說。

沈願愣愣地看著他,有些意外。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一向是避而不談的。

“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接受了自己少了一條腿,可是後來又有了別的症狀,最嚴重的時候,我在醫院躺了一個月。”南陽緩緩說,“爸爸媽媽都很愛我,我生病之後的幾年裏,他們一直耐心細致地照顧我,生怕我受一點委屈。”

他沒有提起自己生病的細節,也沒有說截肢後的痛苦心情,更沒有描述他是如何在病房躺過那一個月的。他隻是在平靜地陳述。

但沈願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壓抑著的痛苦,她不想再聽他說下去了,不忍心讓他回顧那些痛苦。

“阿願,人生中總有這樣或那樣的傷害,就像老天故意給你設置的陷阱。”他看著她笑笑,無比溫柔地說,“當你踩過荊棘,跨過陷阱,就會看見有人在不遠處捧著鮮花等你。他會愛你,對你好,治愈你的傷痛。這是老天給勇敢者的賞賜。”

他在用自己的傷痛安慰她,他告訴她,未來充滿希望。

沈願的眼睛紅了,酸楚與感動一波又一波地湧上來。她靜靜看著他,怕一開口,眼淚就會落下來。

南陽,那個人就是你,對嗎?

學年大榜下來了,南陽穩居第一,林嘉星吊兒郎當地掛在十名以內,趙妹兒依舊是前五十名,至於沈願,實力不在百名之內。

試卷發下來後,趙妹兒看了看沈願做的題目,說:“你上道了。”

“什麼?”

“我的意思是你現在已經入門了,做題不再像以前一樣瞎蒙亂猜了。”趙妹兒拍了拍她的肩,“加油!你進步很大。”

話是這樣說沒錯,南陽也說過,人要和自己比,可是講道理容易,要處理好情緒不容易。身邊“學霸”環繞,就連相比之下成績最差的陸過也在全年級百名內,她怎麼能不沮喪?

她坐在桌前研究自己的試卷,程瑜和鄭丹丹經過,看了眼她的試卷,然後露出輕蔑又做作的笑。

沈願抬頭直視她們,她們在她的目光下收起了笑臉,冷冰冰地與她對視。

“自己成績不好怪誰。”鄭丹丹走到教室門口大聲說。

沈願負氣地想:你最討厭的人逮住機會就想要嘲笑你,怎麼可能做到不和人比!

學期末,各個班級的學生都麵臨著文、理的選擇。雲上曆年都是以理科為重,每年物理競賽的前三名都是由雲上包攬的,別的學校望塵莫及。大姚讓班長把申請表發了下來,沈願看著自己的申請表陷入為難。

她問趙妹兒:“你想好了嗎?”

“我學理。”趙妹兒說。

“為什麼?”

趙妹兒放下筆,轉頭看她:“你選擇前我不能說,我不想你受別人的影響。”

沈願把申請表折起來,起身離開教室,直接上樓去找南陽。走廊上的同學看見她,男生起哄吹口哨,女生竊竊私語。她才不在意。做明星這麼久了,這點心理素質還是有的。

她站在他的教室門口,目光搜索著,看見他坐在中間的第二排,此時正低頭看書。

“南陽。”她喊。

南陽抬頭看見她,有些意外,合上書就走出來:“怎麼了?”

“你有時間和我聊聊嗎?”

春日午後,草長鶯飛,湖光山色美不勝收,風清涼舒適,兩人在湖邊席地而坐。

沈願把申請表拿給南陽看:“我知道以我的成績應該選文科。”

“那為什麼猶豫?”

“你學文還是學理?”她不答反問。

南陽不假思索:“理。”

“妹兒也學理。”她想了想,說,“雖然我還沒問陸過和林嘉星,但我想,他們也都學理。”

南陽看著她,想說什麼,卻被她打斷:“你一定想說,不要受別人影響。南陽,道理我也懂,但我沒法不受影響。”沈願看著他,認真地說。

聞言,南陽笑了笑:“是啊,知易行難。”

這是一件任何人都無法給出意見的事,南陽也不行。人在長大後,就會麵臨一個又一個的選擇,真正有決斷力的隻是少數人,大多數人是茫然痛苦的,選了這一個,又怕另一個更好。

下課鈴響,沈願回來,很多同學都在走廊聊天,談論文理的選擇。

沈願從另一頭走過來,程瑜看了她一眼,聲音不大不小地說:“希望某些腦子不好的人有自知之明,選擇學文,免得以後丟臉。”程瑜意有所指,她從旁經過,在心裏默念:人賤自有天收。

陸過從他們班晃晃悠悠地出來,看見沈願,喊住她:“阿願。”

她站在教室門口轉頭看他,林嘉星也跟在後麵出來了,一隻手插在口袋裏,頭發有點亂,像是睡了一節課。要不是知道他曾經經曆過非人的教育模式,看他現在這樣,她估計要大罵上帝不公平了。

“說!”她沒好氣地說。

“你想好了嗎?”陸過問她,“學理的話搞不好能和我一班呦。”

沈願白了他一眼:“誰想和你一班。”

“學理吧。”林嘉星朝她走過來,站在她麵前,“以後不會,我教你。”

身後的女生目光各異,陸過帶頭怪叫起來。

盡管知道他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向來霸道慣了,尤其喜歡替她做決定,但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為掩飾尷尬,抬頭捋頭發,無意中一瞥,看見了程瑜板著的麵孔和隱隱有些緊張的神情。

——“希望某些腦子不好的人有自知之明,選擇學文,免得以後丟臉。”

“好!”她說。人不負氣枉少年!

林嘉星聞言笑起來,雖然他努力壓抑著不讓嘴角上揚,眼睛裏已盛滿笑意,眼角眉梢都要溢出去了。

一年一度的高考即將來臨,食堂裏的人少了許多,高三的考生們為了節省時間複習,連飯都不來吃了,每天靠三明治和牛奶度日。

周末回家,沈願和爸媽說起高考的緊張氣氛。

沈媽媽安慰她說:“沒關係,你放寬心,高考考不好也沒關係。”

“為什麼?”沈願不解。大多數家長都把這視為孩子人生中第一重大的事情。

“反正你是明星啊。”沈媽媽說。

“那如果我以後不做明星了呢?”沈願試探著問。

“不做明星做什麼?”沈媽媽看著她,“參加高考是為了考個好大學,考個好大學是為了有份好工作,有份好工作是為了賺更多錢。你做明星賺的錢可不是做一般工作賺的能比的。”

沈爸爸也沒有反駁,還對她笑了笑。

這番話讓沈願心裏有點不舒服,她想了想,說:“不是這樣的。”

沈媽媽愣了愣,然後還想說什麼,沈願沒有給她機會,說了句要回房間學習便站起來上樓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下,想著媽媽說的話。大人們總是從最功利的角度出發,但不該是那樣的。十幾年的學習,不是隻為了考試、工作和賺錢,應該還為了別的什麼。

比如夢想,比如更廣闊的世界,比如更豐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