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的溫柔細致、處處為她著想,是她從小到大都不曾體會的。她的倔強頑固不過是一層保護膜,誰揭開了這層保護膜,她的心就向誰靠近。而南陽刻意隱藏的殘缺與虛弱被她無意間看見後,更讓她對他多了一份與對旁人不同的情感。
“你覺得林嘉星對你不好嗎?”趙妹兒問。
沈願笑了笑:“有時候很好,有時候很壞,可能取決於他的心情吧。”
人的性格和經曆決定了你如何看別人,也決定了你如何看自己,其中的對錯要等很久後才能見分曉,有的人有機會修正,而有的人沒有。
你以為你是突然走向某條路、遇到某件事的,但其實不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你就已做了選擇,隻是當時你未曾想那麼遠。
這大概就叫作命運。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林嘉星對沈願的不同,看得出他對她的好,可她自己無法領會。就像她愛吃杧果,可他拚命塞給她鳳梨,她討厭鳳梨的堅硬,總被刺傷,於是生氣、憤怒,可他又有什麼錯呢?他那個時候隻有鳳梨啊,而且他不知道她討厭鳳梨。
“也許你可以問問他。”趙妹兒說。
“才不!我可不想被他嘲笑。”說到這兒,她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悵然和自嘲,她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什麼?”
“我……也對林嘉星有過幻想和心動。”
趙妹兒笑著說:“我知道。”
沈願有點驚訝地看她。
“喜歡一個人時總會有反常的舉動啊,有時候會做出些很奇怪又不像自己會做的事。”趙妹兒說。
“哼!偷偷看我笑話,揍你!”沈願裝作生氣地揮拳頭,然後歎了口氣,“不過我後來就明白了啊,他那樣的人不是我能夠喜歡的人,他也不會喜歡我。”
趙妹兒想說什麼,想想又有些猶豫。好朋友之間可以談心事、聊秘密,可有些事還是有界限的。何況事關林嘉星,他那樣驕傲的人未必希望沈願從別人口中聽說關於他的什麼。
“好啦,不說我了,說說你吧。”沈願開口打斷她的思緒。
“說什麼?”
“你覺得陸過好嗎?”沈願問。
“好,是個不錯的朋友。”趙妹兒說,“但也就這樣了。”
想起陸過的笑臉,沈願歎了口氣:“他對你真的很用心、很熱情。”
“那不是我要的。”趙妹兒輕聲說。
沈願想起放假那天,她不知在看誰,目光熱烈,還有一絲隱痛在其中。她們認識這麼久,沈願從沒聽她提起過那個特殊的人。
要問她嗎?算了,這是她的隱私,如果她想說,總有一天會說的。
與此同時,林嘉星剛從食堂走出來,留下程瑜一個人坐在座位上。
太尷尬了!他原本就是為了氣沈願才喊程瑜吃飯的,誰知道沈願根本沒有來食堂。坐在他對麵的程瑜一直在看他,對他笑,令他渾身不自在。最後他實在沒辦法,隻好對她說了聲“抱歉”然後離開。
沈願和趙妹兒兩人沉默的間隙,沈願的手機響了,是林嘉星發來的短信:“沈願,我和你沒完!”
“莫名其妙!”沈願看完短信後把手機遞給趙妹兒,“我說得對不對?他就是一個喜怒無常的神經病!”
她把手機丟在一邊沒有回。
翌日,沈願去教室,一些女生正圍著程瑜嘰嘰喳喳,讓她說說和林嘉星的故事。
“我早覺得林嘉星對你不一樣。”
“他上次好像還偷偷看你來著。”
“對,對,還對你笑。”
沈願正喝著牛奶,聽到這些話,差點一口噴出來。這些人會不會戲太多了點?
程瑜紅著臉讓她們不要亂說話,說她和林嘉星什麼都沒有。她這樣子隻讓人覺得她是在害羞,但沒人知道她說的是真的。昨晚在食堂,她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坐在林嘉星對麵,可他一句話都沒有和她說。
他的目光不時在人群中搜索,好像在尋找著什麼,隻在最後說“抱歉”時目光才落在了她臉上。盡管如此,她還是覺得開心,非常開心。
程瑜轉頭看沈願。整個雲上,程瑜最討厭的就是她,討厭她坦然地接受著林嘉星對她的好,卻又裝作毫不在意。
沈願不知道這些,一個上午她都埋頭於功課之中。雲上榮膺教育界桂冠,從這裏出去過許多行業精英,每年高考的狀元幾乎都出自雲上。經過了上學期的適應後,這學期各科老師講課的速度都快了起來。
每天都有同學抱怨:“老師講得太快了,我差點就沒記下來。”
“就是,我還在推導,老師就講到結果了。”
“地理更誇張,開普勒三大定律都出來了,我們才高一啊。”
沈願邊聽邊默默翻白眼,暗暗腹誹:真虛偽!說老師講得快,最後還不是為了表示自己都聽懂了?有時候抱怨也是變相炫耀的一種,像她,根本連抱怨的時間都沒有。
南陽的筆記非常有用,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之後,在自習課上做了張試卷測試。第一次完整地做完一張數學試卷,她感到了莫大的成就感,拿著卷子反複看了好幾遍。且不論對錯,至少她現在已經能完全看懂題目了。
“原來努力付出後得到回報的感覺是這麼棒!”她有什麼心情總會第一時間想起南陽,想和他分享。
南陽給她回:“這是大腦給自己的禮物,好鼓勵自己一直這樣下去。”
“哈哈哈,原來我的大腦這麼聰明!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的筆記。”
“怎麼謝?”
沈願豪氣地回:“聽你的!”
“春天到了,我們一起去看櫻花吧。”
課間,教室裏亂哄哄的,女生在討論最新的電視和小說,還有新的發夾和衣服,男生則在奔跑打鬧,和女生鬥嘴,或談論籃球和遊戲。
南陽的短信將沈願與這一切隔絕開來,她的世界一下變得很安靜。心裏甜滋滋的,像是有一顆糖在其中緩緩融化。
林嘉星上完廁所回來,從她教室門口經過,一眼就看見了她。她雙手托腮,眉眼彎彎,陽光落在她肩頭,她的臉被照亮,生動又溫柔。
本來還在生氣的他,這一刻怒氣全消。他想起有很多次,她明明把他氣得要死,可當她一笑,哪怕不是對他笑,隻要他看見她的笑,他就沒法生氣了。有時候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然而好景不長,中午兩人在操場對練跆拳道時,她又一次把他氣得跳腳。
她的跆拳道水平經過近三個月的練習已經大有進步,現在甚至可以和他過招了,他因此誇了她。
她興致勃勃地問他:“那現在如果我遇見壞人,是不是可以擋一擋了?”
他點點頭:“嗯,遇見菜鳥的話可以唬一唬。”
“哈哈哈!”她高興得手舞足蹈,然後突然想起什麼,“對了,你昨天為什麼和程瑜一起吃飯?”
提起這茬,他就有點不爽,但事情已經過去,他也不想再提,於是有些不耐煩地回答:“沒什麼。”
他越是這樣,她就越疑惑。想起程瑜滿麵春風的樣子,她抬頭盯著他看。
“看什麼?”他問。
“你——”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你不會喜歡上了程瑜吧?”
這問題讓林嘉星足足愣了幾分鍾,反應過來後氣得臉發紅:“沈願你有病吧!”
他吼完就氣得揚長而去。沈願愣了愣,仰頭看著他離開,暗自嘀咕:“吼什麼吼呀!”
話音剛落,林嘉星又走回來了。他沉著臉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不喜歡她。”
程瑜紅著眼睛站在不遠處,用力握著拳頭。她討厭沈願的語氣,然而更傷人的是林嘉星的回答。
她這幾天都會悄悄跟著他們,在不遠不近的位置看林嘉星,她今天真後悔,如果她不來就不會聽見這些話。
秦澤明恰好經過,不小心聽到了全部。他再看程瑜的反應,就算是根木頭也明白了。同一個女孩在他麵前哭了三次,他這是什麼運氣。
“秦澤明你什麼都沒聽見!”程瑜擦了把眼淚,氣勢洶洶地盯著他,“聽見沒有?”
秦澤明回過神,看著她:“你……你還好嗎?”
“與你無關。”她說完扭頭就走。
秦澤明跟在她身後,絞盡腦汁地安慰她:“他有什麼好,看人都用鼻孔看,你喜歡他還不如……”話沒說完他就停下了。
程瑜轉頭瞪他:“閉嘴!”
在不喜歡的人麵前,她無所顧忌。
秦澤明看著她,不說話了。剛才他那句沒說完的話是“你喜歡他還不如……不如喜歡我”。
天哪!他怎麼會突然想說這句話?他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伸手撫摸胸口——心跳得可真快啊。
清明節前是期中考試,大姚反複交代,這次考試的成績是大家選擇文理科的一個依據,一定要全力以赴。對於沈願來說,這次考試也是對自己的一個階段性的檢測,前兩次都有人幫忙補習、劃重點,這次她是完全靠自己的。
考完試回到家,沈願晚上早早就睡了,夜裏做夢卻還在考試。她夢到數學卷子上的題都不會做,眼見時間就要到了,她的考卷還是一片空白。她急得哭了起來,最後哭著醒了。
擦掉眼淚,她想起小學時有次考試考得不好,媽媽回來教訓她,說做學生多簡單,有人做飯有人買衣服,不用賺錢,就隻要學習,怎麼就學不好呢,一定是沒有用心。
他們不相信其實用心了也不一定就考得好。大人總是說學習很簡單,她真想把他們送進教室看看一個學期下來能考幾分,而且如果真那麼簡單,為什麼當初他們自己沒有考入清華北大呢?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反倒對小孩子說很簡單,大人都是撒謊精。
在她的記憶中,每年的清明節似乎都會下雨,印證了那句流傳千古的“清明時節雨紛紛。”
假期的最後一天,天氣轉晴,南陽約她去公園看櫻花。中午吃完飯,她就換了衣服出門去搭公交。
南陽站在公園門口,沈願在馬路對麵看見他,雀躍地揮起了手。他也看見了她,立刻向她走來。
“幹嗎要多跑幾步路,等我直接過去就好了呀。”沈願說。
南陽微笑著說:“兩個人一起走更快點。”
沈願抬頭對他笑,有點害羞又很甜蜜。麵對這樣的笑容,他就連呼吸都慢了下來。
兩人經過小廣場時,看見很多小朋友在喂鴿子,沈願也躍躍欲試地湊上前。這裏的鴿子每天都要麵對許多人,早就不怕了,見人拿了食物就都圍過來。一隻鴿子忽然撲棱著翅膀飛到沈願肩膀上,她嚇得一動不敢動,眨巴著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南陽:“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