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願撕開包裝袋,拿起一片塞進嘴裏,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她邊吃邊問:“你不是不吃這種垃圾食品的嗎?”
“薯片最解壓。”趙妹兒邊吃邊說,“舍命陪君子一回。”
沈願雙手抱拳:“大恩不言謝。”
兩人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她壓抑了幾天的心情漸漸有些好轉。好朋友的可貴之處就是能夠無條件地理解你,而不是先理論是非對錯。
吃完兩包薯片,她們躺在地板上。舞蹈室冷氣足,兩人穿得少,待久了都有點冷,就特意挪到了窗戶前曬太陽。
“我都聽說了,這次的危機處理都靠林嘉星。”趙妹兒說。
“嗯。”
趙妹兒扭頭看她:“沒想到關鍵時刻他一點也不含糊,我一路過來,大家都在誇他。”
“是啊,從前還總覺得他幼稚自大。”沈願輕輕一笑,“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好像一點點地變了。”
趙妹兒雙手墊在腦後,眯著眼睛望著窗外金色的光芒感歎道:“所謂成長大概就是不停地變化吧。”
兩人聊著聊著睡著了。沈願不知道趙妹兒什麼時候走的,她醒來時,看見林嘉星靠窗坐在地板上。
舞蹈室沒有開燈,窗外已經夜色沉沉,昏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臉,隻有熟悉的輪廓。沈願看著他,忽然覺得此刻他身上透出了從未有過的孤單。她心裏莫名地湧起一陣酸楚。
林嘉星察覺到自己正被注視,抬眼看向她。她的眼睛一閃一閃,像天邊的小星星,明亮璀璨。
“走吧。”他站起來,“司機等很久了。”
沈願跟在他後麵起來。走廊上燈火通明,還有人在工作。他們倆一路沒有說話,徑直走進了電梯。他雙手插在口袋裏,臉上的表情很冷淡,沒有想要和她說話的意思。
在車上,兩人依舊沉默,連司機都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一路把車開得飛快,在小區門口停下。
下了車,他人高腿長,兩人很快拉開了距離。沈願看著他的背影,猶豫片刻後喊:“林嘉星。”
他聽見了,不想理,腳步卻慢了下來。
沈願一路小跑追上去,站在他前麵,仰頭看他:“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但我還是要說謝謝你。”
他是生氣,氣她又蠢又笨,竟然說出那種話。他也對自己生氣,氣自己在聽見她說的那些話後竟然還幫她,氣自己沒法控製自己的心。
可此刻,她看著他,滿臉的誠懇,他又一次忍不住心軟:“沒什麼。”
他說完,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片刻後,沈願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我經常在報紙上津津有味地看前輩們的八卦,看他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寧姐也常和我說,做明星不容易,沒有私人空間,可我那時覺得她是在危言聳聽,我就一直沒有遇見過什麼不好的事。沒想到現在終於輪到我了。”
林嘉星看著她自嘲的苦笑,皺起眉,說:“要不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她的事,他一早就安排好了,就算公司裏所有人都會遇見不好的事,她也不會。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會半路殺出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沈願不想他怪南陽,忙說:“和別人無關,是我的問題,是我自己貪玩。”
林嘉星臉色變冷。到了現在她還在護著那個轉校生!
“是!就是你的問題。不過送了你一場煙花,陪你去了一次公園,給你做了一份筆記,這些個小恩小惠就把你收買了,讓你變成了現在這樣。”他的語氣充滿不屑。
沈願愣愣地看著他,喉嚨裏灼熱異常,話都說不出。她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胸口像被打了一拳,又悶又痛。她沒想到他會這樣看她,原來在他眼中她竟然是可以被“收買”的女生。
“對,我就是這麼膚淺的人,我就是會被小恩小惠打動。”她握著拳頭一字一頓地說,“但也比你強。你就是個冷血自私、心裏隻有自己的人!”
兩個人吵紅了眼,都露出了自己身上最尖銳的一麵,武裝自己,刺傷對方。
她說完就走,眼淚卻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滾滾落下。怎麼又搞成了這樣?為什麼他們就不能相互理解,一定要傷害彼此呢?她本來隻是想向他道謝,最後卻說了這樣的話。
他根本就不懂她,還要誤解她,她在意的不是煙花、筆記,也不是南陽陪她去公園看櫻花,她珍視的是南陽對她的溫柔的心意,他讓她感到自己是值得被更好地對待的的那種心情。
林嘉星站在原地看著她離開,眼底流露出了巨大的痛楚,滿臉都是小孩子受了傷之後的難過和倔強,眼角紅得像染了層胭脂。他拚盡全力壓抑著,不讓自己在她麵前露出軟弱的一麵。
後來他聽到孫燕姿唱的一首歌,其中一句是“自尊常常將人拖著,把愛都走曲折。”
可是,誰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不是付出了全部的心意又毫無章法?懵懂莽撞,像獨自闖進了一片陌生的森林,好奇、慌亂、無措卻又受到致命的吸引;想更進一步,又怕受傷,不敢表達卻又希望對方能夠明白;小心翼翼露出一點端倪,可一旦被誤解,又立刻縮回然後豎起自己的防備牆,傷人先傷己。
少年心裏有滾燙的情意,卻不懂得如何啟齒。
開學那天早上,沈願獨自坐車去學校。司機說林嘉星自己有安排,不用等他了,她點點頭,反正她也不想麵對他。
文理分班後,她仍在原來的班級,經過一個暑假,教室裏還是老樣子,一進門就看見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圍在一起,窗台上放著不知是誰的習題冊,垃圾桶還擺放在原位,飲水機裏的水是滿的,一切都很熟悉,隻是班裏的同學中少了些熟麵孔,多了一些新麵孔。
他們是理科班,大姚仍是班主任。
沈願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有同學偷偷地看她,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程瑜臉上的譏嘲和得意簡直藏不住,與自己的小姐妹不時看她幾眼然後笑出聲。
沈願耳朵裏塞著耳機,努力讓自己忽視這些議論和探究的目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習慣就好。
又一撥同學笑鬧著進了教室,其中一個正哇哇大叫:“喂!你們看見林嘉星騎的車了嗎?”
“看見了!哈雷。”
“天!那輛車好酷,我以前就想讓我爸給我買,他死活不同意。”
“超酷的!”
……
教室裏議論林嘉星的人多起來,蓋過了對沈願的議論,她鬆了一口氣。
“阿願,妹兒。”陸過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沈願和趙妹兒抬頭看著他,沈願問:“你走錯教室了吧?”
陸過咧開嘴笑得見牙不見眼:“沒有,爺就坐這裏!”說著,就在她們身後一屁股坐下了。
沈願和趙妹兒麵麵相覷,陸過看著她們的樣子,得意揚揚地晃著腦袋:“我跟你們說,驚喜還在後麵呦。”
他話音剛落,眼前一道人影閃過,林嘉星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是不是一個超級大的surprise?”陸過得意地大笑。
沈願驚訝至極,瞪著眼睛看他,直到他冷冷瞥她一眼,她才恍然回神,然後立即轉過身。
他們竟然同班了?不僅如此,還成了前後桌!她提著一口氣,半天沒緩過來。
教室裏亂成了一鍋粥,女生們低聲尖叫,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沈願心裏煩躁,摘下耳機,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外走。趙妹兒抬頭歎了一口氣,然後跟著出去。
教室外,南陽正從走廊另一邊走來,他徑直走到沈願麵前停下。
趙妹兒隻好轉身回去。
走廊上有同學來來往往,兩人才上過報紙,南陽不想給她惹麻煩,於是輕聲道:“跟我來。”
他說完直接往前走,沈願跟在他後麵,兩人走到樓梯口,他往右一轉,進了樓梯後的轉角,這是個從外麵看不見的視線死角。
他們倆麵對麵站著,不知為何,沈願竟然有點緊張起來。本來兩人沒什麼,這麼一藏,倒好像藏出了些什麼似的。
“你電話一直不通,我很擔心你。”南陽看著她,滿臉歉意。
“手機被寧姐給拿走了,昨天才給我,但是沒有電了,我本來想充好電給你打的,可太累了,我就睡著了。”她說。
她眼下泛青,臉色憔悴,一副沒有精神的樣子。他皺了皺眉,目光中充滿心疼和歉疚:“對不起,阿願。”
她最見不得他總是要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好像做了很對不起她的事一樣。
“你別瞎道歉啦,是你受了我的連累才對,要不是因為我是明星,人家也不會拍你呢。”她話鋒一轉,問道,“你爸媽看了報紙罵你沒有?”
南陽搖搖頭:“生病的人有特權,不管做什麼都不會挨罵。”
沈願揚起嘴角道:“早知道我也裝病了。”
南陽看著她笑意盈盈、有點調皮的表情,心情放鬆下來。自從事情發生後,他就在想不知道她以後會怎麼對他,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他一點也不想回到從前沒有她的生活,她讓他看見了希望。
忽然間,他想起什麼,頓時有些緊張起來,他猶豫片刻後還是忍不住問:“我給你寫的信,你收到了嗎?”
沈願皺了皺眉:“信?什麼信?”
“我打不通你的電話,就給你家寄了信。”他微微一笑,像是失望又像是鬆了一口氣,“原來還沒收到啊。”
她回想起來自己最後一次收到別人的信還是小學時的事,對方是她的鄰居兼好友,三年級時跟著父母去了別的城市,兩人一直保持著通信,直到五年級時對方寫來最後一封絕交信,說自己有了新的朋友,以後不會再給她寄信了,她收到信後哭了很久。
想到這兒,她歪著腦袋看南陽;“信裏寫了什麼?”
南陽被她這麼一問,臉上竟露出一絲慌亂和害羞。他垂下眼眸不看她:“嗯……也沒什麼。”
他這模樣倒讓沈願越發狐疑:“不會是什麼絕交信吧?”
南陽立刻抬起頭:“當然不是!我怎麼會寫什麼絕交信,我是擔心你以後會不理我。”
他說完愣住了,意識到自己語氣中的急迫,他臉頰微微發熱,有些不好意思。
窗外光線明亮,他的皮膚原本就有些蒼白,因此一點紅也格外明顯。她看著他,感到自己的臉頰也漸漸變熱變紅了。
南陽索性鼓足勇氣,默默吸了一口氣,然後喊她:“阿願。”
“嗯?”
“我知道你肯定挨罵了,肯定麻煩不小,所以我很擔心……”他抿了抿唇,“阿願,你會不理我,就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對我嗎?”
他眼眸烏黑,明亮純淨。沈願仰頭看他,在他的眼睛裏看見自己的身影。除了光,他眼中就隻有她。她胸口湧起一陣激動炙熱的情緒,這種被珍重的感覺令她感動不已。
“當然不會。”她向他保證,“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不理你,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