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發出去後,他一直沒有回。
沈願晚上毫無懸念地失眠了,好不容易睡著,又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她夢見南陽躺在病房裏,身上插著很多管子,畫麵一轉,躺在床上的又變成了林嘉星,他從床上坐起來,憤怒地盯著她,然後下床,像空氣一樣從她的身體裏穿過,消失不見了。
她一個激靈嚇醒,擰開台燈看了眼時間——淩晨三點鍾。窗外的月光皎潔明亮。
第二天上課時,她整個人都沒有精神,不停地打哈欠,看上去有點茫然。早自習過後,林嘉星還沒有來,陸過問她:“阿星呢?”
“胳膊骨折了,在醫院。”她說。
“啊!怎麼回事?”陸過問。
“騎車摔倒了。”
“不會吧?”陸過撓撓頭。
沈願疑惑地看他:“騎車摔倒不是很正常嗎?”
“對別人來說是正常,但阿星車技一流啊。有一年我們在蘭塔島,島上就一條單行道,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大海,很多路段都是直上直下,坡度非常大,他都完全沒問題,就連老外都對他豎起了大拇指。”陸過說。
沈願心一緊,不再說話了。
除了林嘉星,南陽也請了假沒有來學校,沈願給他打了幾個電話都隻聽到關機提示音。周日就是他的生日了,他之前鄭重邀請過她,以他的性格應該不會沒有交代。想起那天中午他忍痛的表情,她心裏開始不安,擔心他是不是受傷了,並且傷得很重。
林嘉星在周三回到了學校,胳膊上還打著石膏。他在最外麵的紗布上畫了輛車,然後一手插在口袋裏,在其他同學的注視下,目不斜視地從走廊上穿過。
他一進教室就引起了一陣騷動,沈願聞聲抬頭,看見是他後愣了愣。他看了她一眼,然後移開視線,徑直走到座位上坐下。
趙妹兒看了看沈願,回頭問林嘉星:“怎麼沒多休息幾天?”
“除了有點不方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好了之後骨頭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吧?”
“不會。”
“那就好。”趙妹兒說完轉身坐好。
林嘉星垂著眼眸,懶洋洋地靠著後排的桌子坐著,他一邊轉筆,一邊不時抬眼看前麵,目光自動略過了所有人,隻留下一個人的背影。
從他骨折到現在,所有人都來關心了一番,隻有她沒有。她說他太強、太無懈可擊,讓她感到自己微不足道,可當他摔倒進了醫院,又隻換來她一句令人生厭的客套話。他覺得不該聽她那番鬼話,然後摔斷了自己的胳膊,現在他反而更鬱悶更生氣了。
陸過從教室外麵進來,一看見林嘉星就來勁了,想要撲上去給他一個熊抱,結果卻被他赤裸裸地嫌棄了,他迅速抬起腳攔住了陸過的進攻。
兩人鬧了一會兒,陸過才猛地一拍腦袋,暗想自己差點忘了大姚交代的事,忙喊沈願:“阿願,大姚讓你去趟辦公室呢。”
沈願疑惑地回過頭:“什麼事?”
“我哪知道,大姚沒說,你快去吧。”陸過說。
沈願合上筆記本走出去。
大姚在辦公室等她,見她來了,開門見山地說:“公告欄貼照片的事,我已經處理了。”
沈願忙問:“是我們班的人拍的嗎?”
大姚想了想,說:“這個你就不用知道了,我已經嚴厲地教育過她了,讓她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沈願抿著唇,有點不服氣,那人給別人造成了這麼多麻煩,甚至還不知南陽傷勢如何,憑什麼教訓幾句就完了?大姚看出沈願的不服氣,他歎了口氣。這年紀的孩子最難帶,對待他們,輕一點重一點都不行,既要考慮他們的心理,又要規範他們的行為。難哪!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去打一架?或者告訴別人是某某做的?”大姚語重心長地說,“這樣做,或許能解一時之氣,但往後呢?你們才高二,還有一年的時間要相處,抬頭不見低頭見,你還想不想安生念書了?”
沈願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聽得進道理。她站在大姚麵前沉思了一會兒,覺得大姚說得也有道理。如果她知道了是誰會怎麼樣?肯定先打一架,到時候剛剛平息的流言蜚語又會起來。
“我知道了。”她說。
大姚欣慰地笑了笑:“去吧,以後她要再惹事,我絕不姑息。”
然而,世事就是這麼難以琢磨,就在沈願放棄了想要知道惹事的是誰時,她偏偏就毫不費力地知道了。
南陽的電話依舊打不通,發出去的短信如石沉大海,她心裏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趙妹兒在睡午覺,她怕發出聲音會吵到趙妹兒,隻好去操場上散步,排遣焦慮。
快上課時,她往教學樓方向走,走出操場後看見了林嘉星,他正倚在前麵的花壇旁不知在等誰。她正猶豫要不要過去時,他突然站直身體大步走開,然後停在從對麵走來的程瑜麵前。
她在他們側後方,因此兩人都沒有看見她,她聽見林嘉星問程瑜:“照片是你拍的?”
沈願驚訝地看向他們。
隻見程瑜臉色大變,然後勉強笑了笑,假裝聽不懂的樣子:“什麼照片?”
“別裝了。無憑無據的話我不會站在這裏。”他不耐煩地道。
程瑜咬了咬唇,她還是不肯承認:“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照片,你可能誤會了……”
“要我現在拉你去看證據嗎?”林嘉星打斷她。
程瑜的手在身側握緊了,她心裏緊張得不行,但仍然在負隅頑抗:“什麼證據?”
“你偷拍沈願和南陽的證據。”林嘉星盯著她,不想跟她兜圈子猜啞謎,直接和盤托出,“你去機房打印照片時就沒查一下是不是有監控?”
程瑜呆住了,睜大眼睛看著他,心裏又慌又亂,不知道該怎麼辦。現在她承不承認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以後會怎麼看她?她不想自己在他心裏有什麼瑕疵。她眼圈一紅,幾乎要哭出來了,但是此刻她又不想在他麵前哭,這樣顯得太蠢。
“為什麼這麼做?”
程瑜從沒有這麼慌過,她轉過頭想要平複一下心情,無意間一瞥,看見了不遠處的沈願。
沈願皺著眉,靜靜地看著她,臉上是一貫的那種令人生厭的自以為看透了一切的表情。
程瑜想:既然沈願都知道了,那等她來破壞,不如我主動出擊。她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一股力量油然而生。
“因為你。”她仰頭看著林嘉星,聲音發顫但十分堅定。
這一瞬間,好像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她隻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
林嘉星愣住了,怔怔地望著她。他本以為是兩個女生之間的矛盾,沒想到居然還和他有關。
沈願在驚訝之後,心情變得複雜,她看了看林嘉星,又看了看程瑜。
“因為我?”林嘉星顯然不理解。
程瑜雖然仍緊張,但最難說的已經說出口,她還有什麼好怕的?於是說:“我想讓你看清沈願的真麵目。”
林嘉星皺眉:“你有病吧!”
程瑜仍當她是假想敵,沈願心裏有點亂,有什麼念頭浮上來,她不敢去抓,卻又忍不住去想。她不想再聽下去,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程瑜繼續說:“我發誓,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沈願並不值得你對她好,她……”
“我和沈願的事與你有什麼關係?”林嘉星打斷她,“你以後離她遠點,如果你再針對沈願,我不會放過你。”
他說完就走,走了兩步腦海裏忽然一個念頭閃過,他想起程瑜說的那句“因為你”。隱約間,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她對他……林嘉星徹底明白了。可即使這樣,就可以去陷害別人嗎?真可笑!白白糟蹋了原本應該是很美好的心意。
他突然想起了沈願說過的話——我在你麵前,不管多努力都顯得微不足道,我隻能一直被你嘲諷。
他仿佛抓住了什麼關鍵的東西。程瑜說自己是因為他才做了那樣的事情,他覺得可笑。而他對沈願的嘲諷,他認為那是表達親密的方式,但沈願隻覺得糟糕。
所以,他是不是做了和程瑜一樣的事?不不不,除了嘲諷她,他還做過許多為她好的事情啊,他不隻是那樣的。滿腦子雜亂的念頭像水草一樣緊緊地裹住了他,令他不知該從哪裏開始解開。
“阿星——”陸過從後麵追上來,“喊了你幾聲也不理,丟魂啦?”
林嘉星轉頭看他,張口就問:“你覺得我對阿願怎麼樣?”
“那你該去問阿願啊,我哪知道。”陸過疑惑地看著他,覺得他有點不對勁,“幹嗎這麼問?阿願說你不好嗎?”
林嘉星抿了抿唇,不再說話了,他皺著眉,走得飛快。
陸過在後麵喊:“喂!喂——走那麼快幹嗎?賽跑啊?”
沈願在座位上假裝看書,餘光中看見林嘉星和陸過進來,頭都沒抬。林嘉星也沒有說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兩人已認識超過五年,這樣的情況卻是第一次,像是突然啟動了什麼開關,一股腦地把從前靠吵吵鬧鬧遮掩回避的內心暴露了,可是一切來得太突然,誰都沒有做好準備,所以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麵對。
氣氛微妙而緊張,兩人都想要說什麼,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詞語開場。
就連陸過這麼遲鈍的人都看出了兩人的異常——以往林嘉星不管和沈願吵得多厲害,都絕對不可能忍得住不理沈願,就算她不理他,他也要想盡辦法惹她,哪怕再吵一次都可以,但現在他居然超過一天沒有和她說話了。陸過趁著體育課的時間,偷偷問趙妹兒:“阿星和阿願怎麼回事?”
“什麼?”趙妹兒問。
“你看不出兩人很怪嗎?”
“你應該去問林嘉星啊。”趙妹兒說。
陸過搖搖頭:“算了,你看他那麵無表情的樣子,像個殺手似的,我才不去招惹他。”
“嗯,看情況,他現在應該處於覺醒的關鍵期,誰都別招惹他,不然容易被誤傷。”趙妹兒說。
她難得肯說這麼多話,陸過別提多高興了,立刻圍繞這個話題繼續聊:“那阿願呢?她是個什麼情況?”
趙妹兒抬頭看他一眼:“你幹脆改名兒叫陸操心算了。”
陸過被嗆了也不生氣,撓撓頭說:“我不是關心朋友嘛。”
“朋友需要你的時候會主動找你的。”趙妹兒說。
“哦。”陸過點點頭,看了她幾眼,然後鼓足勇氣說,“那妹兒,以後如果你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找我,我一定會全力幫你。”
他的語氣誠懇至極,像是自己在要求別人幫忙一樣。趙妹兒轉過頭不看他。他每次看她的目光都像一個正在發光發熱的燈泡,她不敢與他對視,也不願給他什麼回應,在她心裏,他是少數的幾個朋友之一,她不想傷害他。
“我還有幾篇英語聽力材料沒聽。”趙妹兒從口袋裏拿出Mp3。
陸過雖然不想結束這難得的相處時間,但又沒辦法,隻好失望地發出一聲“哦”,然後轉身離開。
雖然南陽的電話還是打不通,但沈願還是在他生日的前一天跑去商場給他挑了禮物。她逛了一個上午,最後選了一條玉石項鏈。
她本來沒有想過給男生買首飾,但她在櫥櫃外無意間看見它時就被吸引了目光——黑色的掛繩上串著白水晶,吊墜是一塊圓形黑曜石,邊緣雕刻了一隻仙鶴,中間鏤空。黑曜石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仙鶴栩栩如生,細看之下仙鶴懷中仿佛還抱著什麼,像是在守護著什麼一般。她看得出神,直到導購走過來。
“選玉石講究緣分,遇見即是緣。我拿出來給你看看。”導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