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文化價值的實現,從根本上說取決於該文化能夠在多大程度上為人們所認同。這是因為,文化認同不僅僅體現在“符號”意義上,更體現在單位個體內心深處的那種甘願為文所化的認同感。文化認同是個體對所屬文化發自內心的產生情感上的歸屬感和依賴感,並能夠保持與創新自身文化的心理過程,包括價值規範認同、傳統習俗認同、宗教信仰認同、民族語言認同、文學藝術認同等。文化認同是文化主體形成“自我”的過程,蒙田說過:“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認識自我。”自我是個體心理深層的結構構造,認識自我就是人們開始想知道“他們是誰,處於何處,要到何處去”這一係列問題。具體到中國鄉村社會來說,就是“我們是誰”、“農民應當是什麼樣子”、“農村應當是什麼樣子”。一個顯在的事實是,近些年來,文化急劇變遷下的鄉村社會似乎淹沒於新的經驗、脫節於舊有的傳統。生活在鄉村社會和城市社會的農民因為對於新情況的不適應感日漸增強,從而構成了一種集體身份焦慮。隨著焦慮的產生,鄉村文化認同對象呈現出空置與虛化狀態。當代中國鄉村文化現代性變遷的一個最主要表現就是鄉村文化的認同危機,簡單理解就是不知道或不清楚“我是誰”,或者“我”有了多種身份,原來以為清楚的,現在變得模糊了;以前自信的,現在惶惑了;以前相信的,現在懷疑了。如果不能最大限度地追尋廣大農民群眾對鄉村文化的認同,鄉村文化價值構建就失去了它應有的理論外延,完整意義上的新農村建設的曆史任務也就無從談起。
一、對傳統鄉村文化精華的再認同
人類社會的文化進步通常都是站在傳統文化與文明的基礎上不斷實現新的形式和組合。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人們並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自己的曆史,也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去創造曆史,而是在客觀的、既定的、從過去繼承下來的條件下創造曆史。”事實上,任何一種新的文化都無法從根本上割斷自己與固有文化之間的精神紐帶,與傳統文化一刀兩斷。因此,鄉村文化建設除了應立足在與經濟發展相關的數字增長和“破舊立新”的基礎上,還更應與有著數千年農耕文明曆史和儒家文化影響的“舊”農村的傳統相銜接。傳統與現代是不斷繼承與發展的關係,傳統文化作為文化之根或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著人們的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隻有根植於傳統的“推陳出新”和“揚棄”,合理利用鄉村傳統文化並發揮其良性功能才會使鄉村文化的價值重建獲得基本的心理支撐。
(一)對傳統文化精華的再認同是鄉村文化發展的慣性和必然
在黑格爾看來:“傳統不是一尊不動的石像,而是生命洋溢的,有如一道洪流,離開它的源頭愈遠,它就膨脹得愈大。”一個民族的文化在其不斷向前發展的過程中,必須緊緊圍繞沿襲已久的傳統文化這一條中軸線,以這條軸線為基礎,民族文化的內容才能夠不斷得到補充和完善,形成豐富的文化內涵。這是因為,對於生活在民族文化中的社會成員來說,傳統文化的內容及其所呈現的價值是一種約束“範型”或規範模式,統攝了社會成員的文化心理,並能夠規範、整合社會成員的思想和行為,形成社會共同體。在這個共同體中,傳統文化是所有社會成員的共同意識以及自覺奉行的原則,在此基礎上形成人們對傳統文化價值的心理認同,使之感情上主動擁戴,行為上自覺遵守,並生發出人們思維、行為的趨同性、和諧性和一致性。文化傳統如同一隻無形之手將生活於其中的人們緊緊聯係起來,凝聚成“同心同德”的社會整體力量。作為民族凝聚力的根源,文化傳統在社會發展的過程中始終起到穩定著特定社會秩序的作用。可以想象,假如一個民族中的傳統文化被解構甚至完全消失,人們的認同感消失,缺乏規範的行為會變得更加自由,最終使社會秩序處於普遍失範和混亂的狀態,更嚴重的,可能會中斷這個民族的發展進程。因此,對一個國家或民族來說,能夠凝聚人心的力量除了經濟利益的聚合力以及種族血緣的親和力、政治意識形態的控製力之外,更主要的還是社會成員對其民族傳統文化的認同感、歸屬感並在此基礎上所產生的向心力。
對於鄉村社會而言,傳統的力量同樣巨大,甚至更大。在文化轉型的過程中,鄉村文化傳統的軸線也不會任意地中斷或消失,這其中就暗合著文化慣性的力量。鄉村文化秉承中國傳統文化的特點,並紮根於鄉土之中,千百年來為傳統中國農民提供了整體性的人生意義與價值。以宗法觀念和家族意識為例,宗法觀念和家族意識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家族鄉土本位意識,深深滲透於中國鄉村的日常生活中,是人們對其生活共同體予以的高度認同,廣泛持久地影響著鄉村生活。同時,由於家族的某些社會功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農民對自身曆史感、歸屬感、道德感和責任感的追求。因此,家族意識的存在及宗族的延續有其發揮作用的群眾心理基礎和客觀環境。讓農民完全放棄自己的文化傳統而取向於城市文化不是不可能,隻是要看到,完全拋棄了傳統文化之後,新引進文化必然存在著異質難合性,人們在適應新文化的過程中就不可避免地產生水土不服的不良反應。當新文化無法滿足和彌補人們的心靈需要時,他們仍然會轉而從已經被拋棄的傳統文化中尋找精神出路。因此,文化慣性的力量並不是隨時都會發生作用的,隻有在社會轉型時期,舊有的社會秩序被逐漸打破,而新的社會秩序則尚未確立,在這樣複雜的情勢之下,文化的慣性力量才會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