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狠狠吸了一口煙。
丁闌默默地把水杯推到他麵前。
“我沒聽星星提起過,她不願意提起倪伯父的離開,他的離開真和你們家有關?”丁闌說:“這不應該啊,你母親傷得不重,他最多算過失,而且他是一片好心……”
施一航苦笑:“不,你不知道我母親,她是學校裏出名的難纏的人,而且口才很好,在學生之中受人尊重,她真的會把倪伯父告得進監獄的,就是和我父親離婚,如果不是當時她被確診有嚴重的抑鬱症,父親是不可能能離得成婚的,你知道嗎?為評職稱的事,她曾經兩三個月堵在校長的門口追問……她人前人後完全不一樣的。”
丁闌垂頭:“伯母後來怎麼樣了?”
“和父親離婚後,一直住在療養院,兩年前才去世。”
“你後來查過倪伯父失蹤的真相?”丁闌說。
“對,但已經是十多年之後的事了,我隻能查出當年倪伯父在單位鬱鬱不得誌,家庭倒還和睦,後來又發生了誤傷我母親的事,他隔幾天就失蹤了,再沒有出現。”
“聽起來隻是普通的離家出走?”丁闌問。
“不知道……”他站起身來,站到窗前:“我回國之後見過倪伯母,從側麵打聽過倪伯父的事,她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隻是說倪伯父那一段時間心情不好。”他回過頭來,“丁闌你瞧,傷害你的人往往是你身邊最親的人,我不會讓倪星星像我一樣被傷害的,會像當年她保護我一樣保護她。”
冰冷的橡木辦公桌木紋在他的瞳仁裏映上模糊的影子,讓他的眼睛更添一些暗淡,如灰暗的岩石般,丁闌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低聲說:“施一航,倪星星是個大人,她有自己的判斷的,你放心。”
他轉過頭去,聲音疲憊:“丁闌,你相信這世上會有奇跡發生嗎?不會演戲的替身忽然間演技大爆發?星星身上正發生著某些事,而她自己還不知道……”
“這奇跡一半不是由你促成的嗎?”丁闌迷惑地看他,“你是希望她好還是不好?”
“我期望事情按正常方向發展,可現在發生的一切已經脫離了軌道。”施一航低聲說,“遲早你會明白,我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她好,你既然已經回國了,和她住得又近,我相信你能多關心她一些的,弄明白一些發生在她身邊的事,讓我們能早做預防……”他抬頭凝視著她,“丁闌,我不想她再被人傷害。”
她迎上了他的視線,他瞳仁之中的陰影沒有褪卻,添了暗色隔壁映下的紋飾,讓她不舒適得很,但她隱隱知道,她應該順應他,於是,點了點頭:“好吧,我盡量,但星星這些日子很高興,如果有可能……你最好……”
施一航打斷了她的話:“你放心,我們已經分手了,我隻是想象保護妹妹一樣保護她。”
丁闌輕輕歎了口氣,心中升起股莫名情緒,有點同情,又有點害怕,卻不知道為什麼,匆匆向他告辭。
柯誌華進來,問他:“怎麼樣?她答應了嗎?”
施一航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柯誌華搓手:“施先生,有她幫忙,咱們一定能弄清楚這件事的,我和林子又反複分析了那個視頻,當時並不是沒發生什麼,而是發生的太快,攝像機來不及記錄,所以,視頻上隻留下幾道虛影……”
他點開給施一航看。
施一航略看了一眼,點頭。
柯誌華見他情緒不高,說了幾句之後,知趣地告辭離開。
………
客廳裏電視開著,費晚坐在沙發上,光線反射,在他臉上閃爍。
“老左,你看,將軍手指上那根辣條已經夾了很長時間了,從醫院回來,把倪星星送回家之後,他就是這樣子,你說,他是不是在想什麼為難的事?”
“怎麼可能?這世上有什麼事能難到我們將軍?”老左哈哈兩聲。
老右鬼頭鬼腦地說:“那難說得很,現在不就是有一個難題?對將軍來說是天大的難題。”
“什麼難題?”老左問。
“他這個長假期應該找誰來陪?”老右說。
“這還用問?”老左說。
“可他要按著地球的規則來……如果想隱藏在地球人當中。”老右說。
“什麼規則?”
“婚姻製度規則,想要組建一個家庭,先要追求女孩,征求女孩的同意,然後才能到民政部門領證,求得社會的認可,還要見家長買房生孩子,其中還存在很大的風險,比如說表白求婚等等時女孩子有可能不同意,將軍會不會覺得失了麵子而發生鏑星慘禍等等?”老右看著前麵。
“怎麼可能?不是吧……你真覺得有這種可能?”老左咽口水。
“人類的心思很難猜的,雖然我們是最接近人類的模擬機器人,但我們所有的思想都隻是算法而已,是沒辦法猜透他們的想法的……尤其是將軍的想法。”
“那你說該怎麼辦?”
“盡可能給將軍提供比較正確的意見,讓他求偶別被人拒絕了……”
“對,上一個拒絕將軍的人骨頭都能打鼓了。”老左感慨。
“也別那麼悲觀,上一次是氯星總理不願意出手相助提供宇宙飛船,這件事和那件事本質上還是稍微有點不同的。”
“我就怕在將軍的眼裏,沒什麼不同。”
“這也是。”
兩機器人深感憂鬱,趕緊跳到電腦鍵盤端查資料。
不一會兒,滿屏都是怎麼表白才不會被拒絕?被拒絕後男孩發生心理問題怎麼疏導?沒談過戀愛也成為被拒絕的理由嗎?
兩機器人視線同時在‘沒談過戀愛也成為被拒絕的理由嗎?’上麵長時間停頓,更添幾分憂愁,趕緊打開詞條再往下查解決辦法。
正看得頗有心得,頭頂被陰影遮蓋,回頭,將軍站在電腦前,居高臨下看兩人,再看屏幕,看了一會兒,手摸向盤子裏的鐵錘子。
將軍一向懶得說多話,喜歡動手。
老左趕緊解釋:“將軍,這是我們以前從沒遇到過的新課題,先研究研究,給您做參考。”
他上下拋手裏的錘子:“說說。”
“我認為現階段到了您向倪星星告白的時間,要怎麼樣完美的告白,確認兩人的關係,讓她不會拒絕,告白的方式方法很重要,咱們得想一個萬全的方法……”
老右補充:“就是進可攻退可守……既使被拒絕也別丟太大的麵子。”
看了看將軍沉下來的臉,老左心說這老實孩子,趕緊圓話:“咱們將軍怎麼可能被人拒絕?”
“我是說萬一……”
“萬分之一都沒可能……當然,我們無論製定什麼作戰計劃,都要想到最嚴重的後果,將軍,這是您一向的原則,是吧?”老左頭一上一下地緊盯那錘子。
終於,錘子落到他手上,停了下來。
“怎麼樣?”費晚坐回沙發,頭往後靠。
兩機器人同時鬆了口氣,互使眼色讓對方打頭陣先說。
老左賴皮不過老右,沒辦法,隻好上前一步說:“將軍,我認為咱們製定作戰計劃首先得有一個原則,就是要符合將軍的身份,讓敵人……不,讓對方既使拒絕也像沒有拒絕一樣,化有形而無形,這麼一來,將軍也不會失了麵子,兩人見麵還可以做做朋友,將軍的老幹媽沒有了還是可以指使她去買的!”
老右沒聽懂:“老左,你說的什麼意思?”
費晚把鐵錘在手裏轉來轉去。
“我的意思,就是告白的話不能說得太直白,太容易讓人懂了,要圓滑,總的來說就是告白了也像沒告白一樣,讓當事人心理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如果想拒絕都找不到話說!最好說的話能達到如果對方拒絕還可以反諷她自作多情,這麼一來,既達到了目地又能不失麵子。”
老右抬頭望了好一會兒天花板,頭發上冒出些青煙來,它腦子在急速運算……但還是沒弄懂,主機有被燒壞的危險。
老左趕緊拉它的手,把數據傳送給它。
它頭頂青煙這才消失了,點頭:“我似乎明白了一點,又似乎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就是把地球人說話那種是事而非,說了跟沒說的技巧用上?”
“對,就是這樣。”
“具體怎麼操作?”老左說。
“讓我查查資料,官樣文章所用的技巧差不多,但口語話的東西太少,看來得查查官話套話是怎麼形成以及怎麼運用……“
費晚把手裏的錘子放下,閉目在沙發上養神。
兩機器人知道這次總算辦對了事,很積極地在鍵盤上急速蹦跳。
跳了很久,兩機器人頭頂同時開始冒青煙,從鍵盤上下來,喘粗氣對費晚說:“將軍,我們查了很多資料,地球人類官樣說辭太過博大精深了,用在告白之上實在不太合適……但是,我們終於找到了一個古人告白的模板,運用類比,擬人,描繪等等修辭手法,能讓人不動生色地告白,總之,能達到告白後讓人想好半天才能明白,明白後想拒絕也沒有詞語回答,既使能找到詞語拒絕也讓她自己沒有十足把握您是不是在告白,拒絕了還會丟自己的臉以為自作多情,這是種三重保險,哎,想不到地球古人的智慧在語言上這麼強!”
費晚睜開眼,視線落在錘子上:“古人?”
“不,不,不,將軍,我們不是要您用古人的那套說辭,隻是用古人告白的方法,加上現代的語言,提煉出其中的精華……”老左看著錘子,隨時準備閃躲。
老右補充:“對,將軍,您看,這是地球古人經典的告白段子,被喻為愛情的‘千古絕唱’,被製作成多種戲劇演唱,還有好幾個版本的電視劇,可見在地球人當中還是廣受歡迎的,用這種句式告白,能產生朦朧的美感,而且沒那麼直接,能使人不丟麵子的把話說清楚。”
“是什麼?”費晚不耐煩。
“祝英台和梁山伯十八相送,這裏麵用了很多的類比,比如說缺芍藥少牡丹,在拱橋上走類比聯為想鵲橋相會,將軍,這也是古代一個有名的愛情故事,關於牛郎織女的。”
“牛郎織女?什麼東西?”費晚問。
老左很積極地在鍵盤上跳,跳出一大段解釋來,指給費晚看:“將軍,你瞧。”
老右見費晚皺眉,趕緊解釋:“將軍,這個故事說的是一個女神仙,就是地球上傳說中壽命很長的人,估計和您差不多,不顧自己肩負的使命責任,任性地下凡和一個普通人結婚生子了,後麵被上司發現,要追究她的責任,讓他們一年隻能見一次,在那次見麵之時,讓喜鵲用身體搭起長橋,所以叫鵲橋相會,是地球人另外一個愛情千古絕唱。”
“權利越多,責任越大,她不明白嗎?她怎麼可以在享受特權時不履行自己的責任義務?說走就走?”費晚皺眉:“這種不負責任的人居然也被人讚頌千古?地球人怎麼了?”
老左趕緊說:“當然,將軍的情況和她完全不同,您是有假期的!您就是您自己的上司!咱們不評價地球人的價值觀念,隻取其語言精華,將軍,這鵲橋相會隻是一種類比,是地球女性比較喜歡的故事,你瞧,這段評論,說鵲橋相會的故事感動了無數的人,是最經典的堅貞愛情故事,這個,倪星星肯定會喜歡。”
“對,將軍遇到個拱橋可以類比於鵲橋,像十八相會裏一樣。還有,遇到頭牛可以引申到牛郎……”
“那不行,牛郎這個詞到後麵發展變化,名聲可不好了,這裏說了,牛郎在現代是種特殊職業的代號,小白臉的簡稱,有侮辱特質,和將軍不搭。”
老右怔神:“可將軍的臉挺白的啊?”
“反正小白臉不是個好稱號,和我們氙星說逃兵,懦夫差不多。”
費晚大怒:“什麼?”
兩機器人嚇得一哆嗦,差點從鍵盤上滾了下來:“將軍,你放心,我們一定詳加計算,查找資料,避免一詞多義的現象出現,避開種種語言陷阱,以免弄巧成拙。”
“還不快去!”
兩機器人在鍵盤上再跳,又查了好一會兒,老左向費晚彙報:“還是有羽毛的鳥兒好類比一些,地球人喜歡用有羽毛的東西來類比美好事物,從東方到西方都是如此,比如說西方的天使還長了兩個翅膀,十八相送裏麵所有的詞句我們都研究了,比如說這句,名叫鴛鴦的鳥兒少了一隻問對方要不要配齊,挺好的,自古至今,鴛鴦都是告白利器,女人一聽就懂,將軍如果找到鴛鴦,事情成功了一大半。”
費晚臉色好點:“是嗎?”
老右不甘落後:“還有,還有這句,當一對大白鵝遊過來,對方如果不明白前麵說的,就可以把對方類比為呆頭呆腦大白鵝,既不傷其自尊,又帶點兒嗔怪……哎,地球古人說話的智慧還是有的,不像我們氙星,說不行就不行,絕不拐彎抹角,如果還不明白,兩拳下去什麼都明白了!”
“對,對,對,這也是咱們將軍慣用的方法,雖然簡單粗暴,但節省時間。”老左說完這句話,往後縮,看他沒拿錘子,舒口長氣。
費晚看了一會兒歌詞:“我這麼說,她就能明白?”
“至少她沒法兒找詞拒絕。”老左點頭。
“用地球上的文化來說,這就叫心領神會。”老右說。
“這上麵寫的,全是禽類?”費晚說。
“還有牡丹,勺藥等植物類。”老左說。
費晚坐直了身子,看電腦:“城市裏哪裏有拱橋,大白鵝,鴛鴦,牡丹?”
“當然,將軍,咱們也不用過於拘泥於什麼禽類,我仔細研究了這些語句,您瞧,所有的類比都是動物成雙成對的,如果實在真找不到,其它的動物代替應該也是可以……當然,還是以禽類優先,地球人對禽類確實有某種執著,特別在愛情的引用上。”老左說。
老右在另一台電腦鍵盤上啪啪啪跳,用搜索引擎搜了好一會兒:“將軍,搜出來了,這詞句裏所有的動物,本市動物園都有,而且品種更為齊全,還有黑熊,老虎,樹懶,獅子……將軍,我相信以您的智慧,在這麼多動物的幫助下,您一定能把告白這件事完成得比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十八相送更加流傳千古,成為新一代的經典‘愛情絕唱’。”
這老右,別的本事差一截,拍馬一流!
老左撇嘴,唱反調:“動物園?不太好吧?人家告白一般去公園或是豪華酒店什麼的?”老左說:“論壇上說了成功的案例,你瞧,這個男人是富二代,他向女朋友告白都在豪華酒店,吃一餐貴死人的飯菜之後,一般順便開房什麼的,一石二鳥,方便快捷。”
老右怔了怔:“這不適合倪星星吧?倪星星就喜歡吃麻辣香禍,再說,那地方沒有什麼動物,這富二代的告白很簡單直白的,他也不怕被拒絕丟臉。”
老左想了想:“也對哦,咱們將軍是不能丟臉的,將軍如果丟臉,那將丟的是整個銀河係的臉,倪星星哪能承受得起……那……還是動物園?將軍您說呢?”
費晚鎖緊眉頭看電腦屏幕。
“對啊,其實動物園也是個很好的遊樂場所,將軍你瞧,這裏都說了,動物園在古代也是財富地位的象征,有權勢地拉的人把各地收集來的珍禽異獸圈在一起供人觀賞,有點像我們氙星的博物館,也是把各個星球珍奇異獸做成標本放在一起。”
老左一怔:“做成標本和活的還是不同的吧?這些詞句中全是用活的動物類比的,可不能用死的!”
“那當然,我隻是向將軍解釋一下地球上的動物園是怎麼回事,如果利用得好,在動物園也會很有效果,將軍你瞧,本市的動物園環境優美,綠樹成蔭,每年假期吸引不少遊人帶小朋友去遊玩。”
費晚越聽越不耐煩,擬個星際作戰計劃都沒這麼羅嗦,點頭:“就去動物園。”
老左心底嘀咕,那地方一般是大人帶小朋友去參觀的場所,這合適麼?
但看了看費晚的臉色,決定還是不說了。
好不容易將軍準備休假了,它們兩個也能蹭個假期,再討論下去,將軍一個不耐煩,把假期取消就不好了。
一百年的假期啊!
如果不是跟著將軍,它們哪有這麼幸福?
作為生物型智能機器人,它們的假期最長也就是兩天,那兩天時間可以返廠上點油做點按摩升級更新一下係統什麼的。
………
倪星星怔怔看著手機,再看看外麵燦爛的陽光,有點懷疑這通電話是不是誰在惡作劇?她真的接了這通電話?看手機上的時間,這通電話是半夜一點打來的?
那時她正做個好夢,睡得迷迷糊糊的,隱約聽見手機鈴響,隨手拿起,那邊有聲音問她明天有沒有事,沒事的話去動物園遊覽去嗎?她似乎順口答應了,然後再沉入夢鄉之中。
早上醒來想起昨晚上的電話,那聲音聽起來是費晚,他邀請她去動物園遊玩?
她看了好一會兒手機,決定還是打電話確定一下:“費晚?起床了……”猶豫了一會兒才問:“今天,咱們去動,動,動……物園?”
“怎麼?你沒時間?”對麵傳來水流刷刷聲。
“有,當然有!”倪星星趕緊答。
“行動快點,吃完早餐馬上去。”刷刷聲沒了,有水流衝下來的聲音:“給你十分鍾。”
倪星星被那聲音弄得很緊張,從床上跳下來往洗手間衝:“好,好的,我馬上弄完。”
洗漱的當口,倪星星一直在想費晚為什麼約她去動物園,誰家親戚帶了小孩來旅遊,所以讓她幫忙照看?
費晚可不是個耐煩帶小孩的人。
所以,為了方便行動,她從一堆衣服之中挑選了短衣短褲,再戴上頂寬簷草帽,照了照鏡子,滿意得很。
十分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門鈴響了,她拉開門,費晚出現在門口,凝視了她一會兒,轉身走了兩步,回頭:“再等我十分鍾。”
往電梯口走,回去了。
倪星星被晾在大門外,發怔,思考,上下打量自己:穿得太過隨意了?
沒錯,費晚剛才一身休閑衣服,質地細膩,顯得身長玉立而不失帥氣,氣質上有種社會精英的幹練精明,她想象,自己穿這麼一身和他站在一起……是不是有點像大哥哥拖了學生小妹妹?
難怪他眉心都可以夾死蚊子了。
她忙跑回屋裏,左思右想,換了條休閑式的長裙出來。
門鈴再次響起,打開門,費晚一身短衣短褲,露出兩條修長大腿。
兩人互瞪半晌,最後還是費晚皺眉指她:“換回來。”
倪星星羞愧。
換回衣服,吃了早餐,因動物園路途較遠,費晚租了輛車,開車過去,路上慣常堵了一個鍾頭,一路折騰後終於來到了動物園,兩人買票進去,因為不是節假日,人並不多,有個園區還關了,檢票員事先說明,關的那個園區是禽類區,最近市區有禽流感爆發的趨勢,所有的禽類都要藥物防治。
倪星星覺得沒有什麼,動物園大著呢,幾隻鳥有什麼好看的?好不容易費晚主動約她出門……既使來的是動物園,那也是難得的機會,因此,既使是關得隻有頭獅子了,那也值得一走。
隻是費晚的表情耐人尋味……聽了這話之後,他眉頭皺得更緊了,死死盯住那檢票員,追問了好幾個問題:天鵝湖也關了?喜鵲呢?鴛鴦不能看?什麼?就連野鴨子也沒有?布穀鳥呢?那麻雀呢?
倪星星認為費晚可能對禽類比較執著……喜歡帶羽毛的動物?
見他把檢票員問得臉發綠,又生怕他打回頭路,忙勸說:“費晚,算了,還有很多其它的動物……咱們也就是走走。”
檢票員咽著口水說:“其實隔著鐵籠子老遠也可以看看的,不過不能近距離接觸,以免禽流感病毒傳播……”
費晚這才不問了,想了想,點頭:“走吧。”
倪星星從眼角拿視線上下掃,老感覺費晚神色太過莊嚴肅穆,心裏忐忑,今天此人有煩心事?不怎麼好惹。
要不然也不會突發奇想和她來動物園,還換了身短衣短褲透氣涼爽?
到底是什麼事?事業遇到了困難?想擺脫困境,飛出重圍,所以想象鳥一樣的飛?因此想看有羽毛的東西?不是個歌詞是‘讓我飛得更高’嗎?
所以,盡管他邁開長腿往前走,她也不太好抱怨讓他走慢些,隻小跑步跟上。
還好今天穿了雙跑鞋。
動物園景區分幾大區域,從大門走進,有幾條岔道,分為中小型動物,大型動物區等等,因此,有狼區,再到猴子區,然後是河馬以及大象等,倪星星觀看了園區介紹,轉身問費晚:“咱們先去哪兒?”
費晚沉默地把手指在園區介紹上劃,先劃過老虎,再劃獅子,然後指猴子,最後停到了老虎上:“先去這兒。”
倪星星好奇拿過來看,也沒覺得有什麼,隻是兩隻大老虎和幾隻小老虎的照片,而且,看虎園比其它兩個園區要遠,於是建議:“先看猴園吧,小猴子真可愛,也順路,你瞧,費晚,前麵就是猴園……”
“猴園?一大群猴子跑來跑去?”
“那,先去虎園吧。”倪星星怔了怔:“可咱們不是順路嗎?去虎園也要經過猴園,虎園和猴園隻一條拱橋相連,橋下的湖裏原來有天鵝的,現在估計沒有了……”
“拱橋?”費晚垂頭半晌,點頭,“走吧。”
倪星星心驚膽顫,拿眼角瞄他……為何他說起‘拱橋’兩字那般的咬牙切齒?
拱橋惹他了?
眼看走到了猴園,為緩和氣氛,她說起了猴子:“ 費晚,你看,那個是卷尾猴,它的尾巴是不是很長?那種是白麵卷尾……哎呀,你看,那兩隻打起來了,你瞧那隻站在石頭上的,像不像齊天大聖?”
“孫悟空?”在那兩隻東西查資料時,他也瞄了兩眼,知道這也是個神仙級別人物。
“對啊,這裏可真像水簾洞。”
他們的對話引起了園方義務講說員的注意,那是個大學生模樣的年青人,見兩人外形漂亮,心生好感,走過來講解:“對的,咱們這所猴園,就是按影視劇裏水簾洞的場景布置的,您瞧那邊,還有石雕。”
倪星星往那看,果然,豬八戒的石雕上,立了個小猴子,其它幾座雕像散落其中,猴子在上爬來爬去。
忽然間,倪星星感覺有東西砸在身上,抬頭一看,石雕上的小猴子朝她齜牙咧嘴。
講說員哈哈笑:“女士,卷尾猴發情期會朝它心儀的對象扔石子,看來,它把你當成心儀對象了。”
倪星星聽此奇聞,也笑得合不攏嘴,隻是身邊費晚一絲笑容都沒有,緊盯那隻猴子,眼神淩利,她笑了一會兒沒人附和,自感沒趣,也就不笑了。
慢慢往前走,費晚可能對猴子實在沒興趣,拖著腿走,倪星星沒察覺,跟著個小猴子往前跑,兩人越隔越遠。
正跑著,感覺背部一痛,回頭,地上滾落一個石子,她茫然四顧,後邊除了費晚沒有猴子,頭上倒是綠樹成蔭,心想這猴子也太可惡了,躲在樹上朝她扔石子。
插腰仰頭對著大樹怒喝:“是誰,有種給我滾出來!你瞧瞧我青春美少女一名,像母猴子嗎?”
樹上寂靜無聲,顯然躲得嚴實。
倪星星悻悻地對走過來的費晚說:“你說是不是我穿的衣服顏色不對?像猴子的皮毛?所以被它當成了同類?”
費晚皺眉看了她一會兒,一言不發,往前走。
倪星星扯著衣角看衣服顏色。
旁邊那小年青解說員把一切看得清楚,暗自嘀咕,明明是那男人用石頭彈那女孩,為什麼怪在猴子身上?
他搖頭,真是林子大了什麼人都有。
人做的事怪在猴子身上,猴子何其無辜?
可憐的猴子。
連接猴園和虎園的拱橋旁邊也立了尊石像,是豬八戒背媳婦,,費晚在那兒停住了,凝視那石像,倪星星跟著偏頭看:“雕得不錯吧?費晚,橋那頭還有個孫悟空的像呢。”
“你看他們,一個肥胖醜陋,一個美麗纖細,還真是……兩人很配啊……胖的背著瘦的,一臉享受一臉笑,他們好不好?”
他眉頭微皺,語氣低沉,讓人想起葬禮致辭。
倪星星心情莫明沉重, 決定帶動氣氛,點頭:“對,對的,這是一朵鮮花‘背’在了牛糞上,哈哈哈……”
他轉頭,居高臨下看她,眼裏閃寒光,看得倪星星自動縮回了後麵的哈哈。
終於他收回了目光,往前走。
幽默錯了方向?
倪星星覺得自己似乎說錯了什麼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揭了人傷疤或隱私?暫避鋒芒,等他走了幾步再跟上。
研究他的背影,越看越覺他腳步沉重,手臂擺動幅動不自然,身子僵直?
費晚有心事,這心事還挺大的。
她摸下巴琢磨。
他轉過身來,看她:“走快點!”
倪星星小跑步跟上,拿眼角繼續瞄他,腳底下一絆,垂頭,年久失修,拱橋有塊磚突了出來。
“哎,怎麼搞的,也不修修?”倪星星想脫鞋揉揉腳趾,為了保持淑女人的端莊隻得忍著。
“哎呀,怎麼這麼不小心,來,我扶著你……”費晚過來扶她:“你瞧,這塊磚像不像隻失群的喜鵲?”
倪星星被他這忽然間變柔的語調激得渾身一哆嗦,看那塊磚,紅磚,很普通,上麵沒雕花也沒刻字,再抬頭,觀察他的眼睛,眼神清澈,沒有紅絲也沒異樣,眼睛沒毛病?
今天這人真的有點怪,倪星星決定還是順著他一點:“有點像……吧?”
她清楚地看見他嘴角笑紋如楊花飄落水麵,波紋一滑,就沒有了。
哎,算了,還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出來玩,以輕鬆為主,不搞嚴肅的學術辯論。
“我們走在橋上,像不像走在鳥背上?”
“咦……?”
倪星星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看橋,想象這橋是隻巨鵬,畫麵實在難以構成,也不好違心說是,不得不問:“費晚,你這兩天打什麼遊戲?”
打什麼仙俠遊戲陷在場景裏拔不出來?所以看什麼都是在遊戲裏?某著名遊戲裏的寵物就是一隻大鵬鳥,要好多金幣才能買到。
又是那種眼神,一言不發,眼角寒光一閃。
倪星星覺得自己在跟古代某俠客說話,一言不合,拔劍相向,寒光一閃,人頭沒了。
不問了,行嗎?
倪星星心驚膽顫跟他走過了拱橋,回頭再望一眼拱橋,找到了點感覺:“費晚,乍一看不像,但現在看看,確實有點像……”
他臉色似乎舒展了一些。
“……大鵬的鳥背?”倪星星再接再厲,爭取走進他的內心。
這次連看都不看她了。
倪星星撓頭,看他的背影,此人以前難討好,今天更真難了,好像越來越難了?
終於,到了老虎區,倪星星隻默默地看,不發表言論,如此,就不會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