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往前走,迎麵偶爾有端醫藥器材的醫護人員走過,恭恭敬敬問好。
他們稱她為屠教授。
倪星星忽然想起一人,丁闌曾經提及,是病菌界的泰山北鬥,獲得多項權威國際醫學獎項。
她試探著問:“您是屠羿教授?”
她擠了擠眼,含笑答:“對,倪星星,我看過你演的電影,演得很好。”
倪星星愧疚:“要您親自幫我穿衣服,真是……”
“沒什麼,施先生能讓我參加這個項目,對我來說,真是三生有幸。” 屠羿說。
同樣穿連體無菌服的工作人員推開房門,讓三個人進去,在小隔間裏,他們戴上口罩,全身用噴霧消毒,這才進到內室,病床上,呼吸罩之下,費晚靜靜地躺著,隻有胸口微微的起伏,才讓人感覺他尚在人世。
走到病床前,他的麵容清晰起來,隻是豪無血色,嘴唇發白。
倪星星腦子在嗡嗡作響:“怎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
施一航看了看左右,屠羿帶著人出去了。
“自那天他告訴我所有的事之後,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我按照他給我的資料,在F棟建了這個無菌醫療室,請來屠羿教授給他治療,總算保住了他一條性命。”施一航說。
“什麼事?他告訴了你什麼?他是從氙星而來,為了所謂的星際聯盟的一項任務?不得已殺了幾個人?”倪星星說:“那是附帶傷害?”
施一航搖頭:“不,他沒有殺任何人,那些死去的,是被自己的貪婪害了。”他停了停,直視倪星星,“包括孫榮。”
“怎麼會?他親口承認的!”
“他不這麼說,你怎麼會不恨他?隻有把事情作絕,你對他產生強烈恨意,才能在腦電波層麵和他取得聯係,他才能治好你腦子裏的惡性腫瘤,使之轉化為良性,他說,為了任務,他們利用你的腦電波使他的身軀長成,但因此也造成嚴重後果,讓你腦部癌細胞受到刺激快速擴展,在腦子裏形成了一個瘤子,如果要挽救這一切,隻有讓你恨他,將腦電波能量逆轉,使他們能利用這股能量殺死癌細胞,以他的體質,原來不會這樣,但他當時被一種古病毒感染,但如果他先治好自己,就要陷入深層昏迷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醒,他決定冒險,以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施一航說,“他說,反正這隻是他的一具軀體……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老覺得這次不簡單。”
“不可能!他開槍打了你,我親眼看見了,在胸口!”倪星星瞪大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可醒來的時候,胸口的傷全都已經好了,他告訴了我一切,讓我幫助他,告訴我屠羿多年前曾經治療過孫乾,雖然沒有治好,但對這種古病毒的抑製有一定的效果。”他視於她,“他說,隻有10%的機會,他能夠醒,讓我好好照顧你……他把一切安排好,包括網絡上他自己的資料清除,包括那次做節目的視頻,他說,網絡發達的年代,爆紅的人層出不窮,人們很快會將他忘記。,而你,也會慢慢忘了他,他讓我去找心理醫生,讓他給你暗示,讓周圍的人隔絕你和外界的聯係……”
倪星星忽然發現自己的眼睛濕潤起來,手背上有溫熱砸落,垂下頭去,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
“星星……你在流淚?”施一航輕聲問,“你能哭了?”
呼吸機一下一下地響著,生命儀上,波形起伏。
“他為什麼這樣?他不是說自己的壽命萬年,地球人是最低等的文明嗎?為什麼他會用那麼珍貴的命來救我?”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聽完這一切,我隻知道他傻,可我也知道,我永遠做不到他那樣,我會權衡得失,會計較值不值得,可他似乎連想都沒有想,就安排了一切,隻通知我讓我幫他。”
倪星星抬頭,病床上,他胸口的起伏似乎停止了,整個人如大理石雕就。
“不,孫榮是死了,有警察找他,說他策劃了藥廠燒毀一案……”
“星星,藥廠兩年前就投了上億元的保險,據說保險已經由孫家子女繼承,至於孫榮,他身體患病,由藥物支撐已經好多年了,而且,根據我在警察局得到的資料,孫榮的死亡現場,並沒有其它人出入的痕跡,窗戶上的指紋是他自己的。”
“他是自殺?”倪星星說。
“不知道,這個案子疑點很多,所有證據都指向費晚,但全都有人為的痕跡。”他停了停說,“但現在我可以肯定,不是他做的,因為,沒有必要,他如果想殺人,能讓一個人消失於無痕,不會留下這麼多線索,以他的能力,不屑於做這些事!”他抬起頭,燈光朦朧,霧成一片,“我以前對他調查,的猜疑和評價,完全錯了。”
“猜疑?”
“我不知道多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也許隻有他自己能解釋清楚,我問過他,他不辯解,也沒有解釋,仿佛這樣的誤會,他已經習以為常,隻是告訴我該怎麼做,怎麼執行。”施一航垂頭,“他說,你會忘了他,以後讓我好好照顧你,可我怎麼能?又怎麼能?”
“他會醒麼?”倪星星看著麵前模糊的影像。
“不知道,腦部掃描顯示,他的腦部受了重創,屠教授說他也許像以前的孫乾一樣,病情反複,最終腦死亡,也許一輩子隻能靠呼吸機生活……”
倪星星不知道怎麼走出這棟大樓的,助理去拿車,施一航送她到門外,有經理找他簽字,她不停往前走,聽到後麵驚慌的呼喊,躲在柱子後,看著他們走過,才繼續往前。
恍恍惚惚地走,等臉上不停有液體砸下,才發現天空灰蒙蒙的,行人如織,都打開了手上的雨傘,密密麻麻,遮擋得四周更加灰暗。
路上一個個的小坑濺出銀色水花,銀白的鞋子聚滿了灰色點子。
偶爾有撐傘的人回頭,詫異看她。
口袋裏手機不停地震動,她伸手進去,按了關機鍵。
有人撐傘走到她麵前,遲疑地問:“你是倪星星吧?”
有人在尖叫,有人拿出手機,對準了她。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有人試途用傘遮擋在她頭上。
她忽然間感覺很煩很煩,萬念俱灰,這些喜愛和追逐對她來說又有什麼用?她最愛的人離她而去,他成就了這一切,卻不要她了。
她慢慢蹲下了身子,頭埋在胳膊裏,縮成一團。
密集的雨滴砸在雨傘上啪啪地響,和著手機拍照的聲音。
“倪星星,你怎麼了?”
“你們別拍照了,沒看見星星傷心嗎?”
“倪星星,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哭?”
聲音卻更加嘈雜。
忽然間,四周圍靜了下來,雨好像也停止了,視線朦朧之中,一雙便鞋出現在眼前,有些染得濕了,白底藍條的棉布褲子,貼在了瘦長的腿上。
“你讓我把你怎麼辦?”冷冷的嗓門,清涼沁骨,卻讓人聽了全身如被炙烤。
她抬起頭來,雨絲如織般在他身後傾泄,黑色的雨傘遮住了他,消瘦的麵頰,眼眸黑得驚人,隻看著她,伸出了手。
她緩緩站了起來,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骨頭堅硬,硌得生疼,卻溫暖如昔。
他深深地看著她,摸去她腮邊的水珠:“我還在。”
“你還在?是真的你?”她顫顫伸出手,撫向他的麵頰,麵如刀削,但是真的,他依舊還在。
如雷般的掌聲響起,有人忽然間揮手,把雨傘拋向天空,其它人照著來,頓時,天空下了一場傘雨。
雨卻停了,一道彩虹橫跨在大廈間,天空澄淨,如油畫般美麗,人群沒散,卻越來越多,熟悉的麵孔在人群後顯現,緊張焦慮,指著他們,是施一航等。
他拉起她的手,兩人僅對視一眼,卻莫逆於心,向相反的方向跑了去。
……
“將軍,你真打算這麼做?”老左說。
費晚點了點頭:“把信號傳遞出去吧。”
“星際聯盟的長老們不會答應的。”
“我活得太久了。”費晚說。
兩個機器人相互看了看,默默走到電腦前,開始打字。
他回頭,長長的紗窗在床上躺著的人臉上拂過,紅潤的嘴角上翹,似乎做了什麼美夢,囁嚅幾聲,翻過身去,又睡著了,身上的薄被卻滑了下來。
他走過去,拿起,輕輕蓋上,拿手指挑起她腮邊的頭發,滑到耳後,凝視半晌,轉身離開。
倪星星緩緩睜開眼睛,眼角有淚水流下,滲入棉被,消失不見。
……
施一航把一杯紅酒飲下,拿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費晚,你有沒有搞錯,咱們這關係……你要我替你策劃求婚?”
“對。”
“為什麼?”施一航看著這個忽然闖進來的男人,看了看紅酒瓶,想整瓶倒進嘴裏。
“因為你最了解倪星星,在自己心裏替她策劃了無數的求婚場景,一定能達到了非常完美的效果。”
“……”
“再者,你旗下有五家婚慶公司,策劃經驗豐富,這是我第一次求婚,你一定能保證我不能出錯。”他說。
施一航看他:“這又關我的事?”
“當然!”費晚看他,“你做了許多對不起她的事,正好補救。”
“我沒有吧?”施一航說。
“對不起我,就是對不起她,這個人情,你得還。”費晚說。
一個外星人,還和他談起了人情?
施一航張口結舌,好半晌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能替我想想嗎?我會尷尬的!”
“想了,正因為如此,你更要參與策略,要不然你都不知道人生會尷尬到什麼程度,再者,反正你已經尷尬好多次了,再尷尬多一次也沒多大關係,尷尬來尷尬去的,臉皮也練得厚了,對你以後的人生會有好處……”費晚說。
“聽起來還真挺有道理……”施一航喃喃地說。
“好,你答應了是嗎?”費晚遞過來一疊紙, “這是我的要求,你照此辦理,有什麼要求咱們電話聯係。”
說完,幹淨利索,轉身就走。
施一航看著合起來的辦公室大門,拿起那疊紙,翻了翻,喃喃地說:“這是要簽屬聯合國和平協議?這麼厚?”
他無可奈何,想了想,打了幾個電話,叫了幾個部門經理過來,把紙遞給他們先製訂出計劃來。
雜七雜八的事忙了幾個鍾頭之後,正想出去吃個午飯,門推開了,助理抱歉地看著他:“施總……倪小姐她……”
倪星星走了進來,坐在了他的麵前。
施一航看著她,半晌也沒等到她說話,隻好問:“怎麼了?”
她把手上鑲碎鑽的鐲子轉來轉去,輕聲說:“沒什麼,一航,我隻是想在這兒坐坐。”
施一航遞杯子給她,叫人拿了些水果點心過來,她也不吃,隻盯著杯子發呆,他有些不安:“星星,費晚早上過來了……”
她截住他的話:“我知道,他想向我求婚是嗎?”
他點了點頭。
她手指在杯子邊沿滑過,慢吞吞地問:“一航,咱們真的了解這個外星人嗎?”
施一航一怔,抬頭看她,她卻站起身來,笑了笑:“沒事,我先走了。”
看著門合上,施一航到底不放心,打電話給柯誌華,問他有什麼消息,那邊柯誌華似乎在想怎麼說,好半天才回答:“是倒是有個,但還沒經證實,聽說美國那邊查出確切證據孫榮的死和費晚有關,那邊派了人過來,在精神病院找了顧柯,找到了新證據,打聽了倪星星以前遇到的一些小事故……”
“什麼小事故?”
“說是油漆桶掉下來的事什麼的……這事不難打聽,美國那邊的人離開後,顧柯四周圍向人說,精神病院裏沒人當真……我還聽說,那人還找了倪星星問情況,總之複雜得很……我這也是道聽途說,當不得真,施總,你聽聽就算了。”
柯誌華什麼都喜歡插上一腳,這次連他都避之唯恐不及。
掛了手機,施一航看著屏幕發呆,手指滑到費晚的電話號碼上,想了想,按熄了手機。
他點燃一根煙,站在窗前吸了一半,把煙按在煙灰缸裏,向門外走去。
助理剛好進來,怔了怔問:“施總,您去哪兒?要開例會。”
“改期吧,有點急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
那一天是倪星星二十五歲生日。
粉絲送的禮物堆滿了整個房間,依舊有禮物源源不斷送進來,最後公司租了個極大的倉庫才把禮物全都裝好。
她住的地方,粉絲不能自由出入,但有的粉絲一大早就聚在了小區門口,升起了氫汽球,汽球上組成一組大字,倪星星生日快樂。
保安雖然嚴密,但總有神通廣大的媒體記者借了別的住戶的身份偷溜進小區。
公司也早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派了助理保鏢全程保護。
“倪星星,網上流傳,今天會有人向你求婚,是不是新戲的合作伴侶葉翔?又或是消失了一段時間的高智商IT男費晚?還是最近綜藝節目中互動頻繁的商穎?”
倪星星笑笑沒答。
助理忙攔住:“咱們星星今天有活動,你的這些問題在生日會上星星會統一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