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四年,除夕。
長安城大雪紛飛,銀裝素裹。大街小巷,煙花漫天,鞭炮隆隆,黎民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這一切,無不昭示著一個繁盛王朝的來臨。
皇城的五鳳樓上,一盞宮燈若隱若現,光影後麵,站著一個魁梧的身影。他就是李世民,一個親手將大唐推向極致的神一樣的存在。此時李世民確實像隱藏在雲層裏的神一樣,靜靜注視著萬家燈火,滿城繁華。
身以濟世,功在安民。
多少年後,當他身掩黃土,魂歸青山,錦衣爛成碎片,朽骨化作泥土,鎧甲爛成廢鐵,廢鐵再鑄成釘子,人們還在傳頌著他的英明神武,他的豐功偉績。
這一切,他未必不知,但這一切,他未必在意。身後功名與他何幹,活在當下才是最快意的人生。此刻,李世民正關心著一場戰爭。
突厥蠻夷,屢違誓言,犯邊境,殺黎民,搶財物。貞觀初年,突厥大軍兵犯長安,李世民以帝王之身,單騎會盟,以燕雲十六州和大唐的全部積蓄作為代價,換取頡利退兵。雖然將一場刀兵之災消於無形,但卻扇了這個百廢待興的新王朝一記響亮的耳光。這份恥辱李世民始終藏在心底,隱忍多年,暗暗積蓄力量,終於等到了報仇雪恥的這一天。
而今中原大地天睦人和,四海升平,國庫充盈,兵強馬壯,是該讓那些無信無義之徒償還的時候了,多年的舊賬,李世民要讓突厥一次還清,概不賒欠。
李世民在關注這場戰爭的同時,也在牽掛著兩個人。
李靖和李恪,一個是與他出生入死多年的愛將,一個是他生平最喜愛的兒子。李靖已年過六旬,李恪卻剛剛成年。在這個萬家團圓的日子,他將他們派往浴血的戰場,交給一場捍衛尊嚴的戰爭。這到底是愛護,還是殘酷,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當太監張誠呈上今年的賀歲朝宴奏表的時候,李世民擺擺手,頹然地下令:“取消了吧,將今年的除夕夜宴取消了!”後麵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講出來,“國家正對突厥用兵,朕的愛將愛子正在沙場上與敵人浴血奮戰,哪有心情宴飲!”
李世民知道,即便他不說,大臣們心裏也都明白,能夠理解他的苦衷。他們都是難得的能臣良將,現在得以為朝廷所用是社稷之幸,黎民之福,他們會理解他作為皇帝和父親的難處。
晚飯時間到了,張誠端上來他最愛吃的薏米八寶粥,李世民看了一眼,沒有胃口。張誠知道,皇帝今晚又要****了,這樣的情況在國家打仗的時候經常發生,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忽然,李世民放下批閱了一半的奏章,從幾案後站起身,緩緩來到宮門口,站在廊簷下望著那漫天飛雪,呆呆出神。
佇立良久,他突然作出一個決定,要去五鳳樓上觀雪。
內侍張誠聽到聖諭,李世民已經步出了房簷,踏進了漫天飛雪之中。張誠本想勸一句:“這麼大的雪,陛下您就別去了,當心著身子!”但他了解這位主子,金口玉言,說一不二,尋常人很難說得動他。當今盛世,名臣如雲,能說得動李世民的,也不過房玄齡、長孫無忌、魏征三人而已。
張誠不敢遲疑,從身旁的小太監手裏接過鬥篷和雨傘,快步跟了上去。鬥篷是披不上了,張誠努力將傘往前撐,盡量遮著李世民的身子。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幹的這份差事是多麼的榮耀,因為他守護的不僅是大唐的皇帝,還是千千萬萬個家庭的幸福生活。
此刻,李世民站在五鳳樓上,望著蒼茫飛雪,萬家燈火,煙花炮竹之聲紛至遝來,好不熱鬧。但這份熱鬧與他無關,他的心早已不在這長安城內,而是飛到了千裏之外的邊塞,與戰場上的大唐勇士們在一起。因為他知道,隻有他,大唐的皇帝,才能帶給那些捍衛國家的勇士無往不勝的信心。
上了戰場的人隻有兩個結果,得勝歸來,與家人團聚;馬革裹屍,為國家獻出生命。但無論哪種結果,他們都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都是這個國家的功臣。
而在此時,千裏之外的定襄城也是大雪紛飛,銀裝素裹,行軍大總管李靖召集六路諸將,正在中軍大帳裏召開攻城會議。
唐軍六路並舉,一路披靡,殺得突厥大軍節節敗退,頡利可汗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隻得收縮兵力,背水一戰,在定襄城外擺開犄角陣勢,以逸待勞,與唐軍決一死戰。如今兩軍對壘,戰事一觸即發,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李靖向諸將征詢攻城意見,吳王李恪主動請纓,向李靖建議:“今敵軍以逸待勞,迎戰我疲憊之師,不宜正麵出戰,當以奇兵勝之。末將願率三千鐵騎,避開突厥大軍的主力,迂回至敵後攻城,以瓦解敵人的犄角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