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世間所有的美麗,都不及他第一次遇見她
晨光熹微,魔都的清晨被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著。
十一在每天早晨的六點如公雞報時般準點爬上孔春深的臉開始“喵喵喵”,孔春深從毛毯裏伸出一隻大手將十一的大屁股撥開,慢慢坐了起來。全身腰酸背痛,他抬眼去看二樓,寂靜無聲。
周染衣應該還沒醒。
他對著十一做了個“噓”的動作,十一搖了搖尾巴,往二樓跑去。
攔不住它,孔春深隻好作罷。
他躡手躡腳地從客廳走到洗手間,因為怕吵醒周染衣,動作也變得小心翼翼。
洗漱完畢,他又從冰箱裏拿出牛奶,放上燕麥片一勺一勺地吃起來。
“燕哥哥。”周染衣抱著十一從二樓走下來,十一見到孔春深給它備好的罐頭,歡快地從周染衣的懷裏跳下,朝罐頭飛奔而去。
“怎麼不再多睡一會兒?”孔春深皺了皺眉頭。
“染衣睡不著……”周染衣換上了昨天買的新衣裳,她在腰間照他說的方法係了根帶子。孔春深覺得有些眼熟,盯著看了半天才看出那是自己放在床頭的領帶!
“燕哥哥,我好看嗎?”周染衣歪著頭笑著問道,酒窩淺淺,眉眼彎彎。
“好、好看。”
“你沒有發現我有什麼不一樣嗎?”周染衣仍舊明媚地笑著,如窗外照進來的陽光一般明媚,傾城。
孔春深看了半天:“換了新衣服?學會係腰帶了?”
“還有呢?”
“嗯?”孔春深看不出個所以然了,繼續喝著牛奶。
“我穿了燕哥哥給我買的內衣了。”周染衣一臉無邪與天真。
“撲哧”一聲,正喝著牛奶的孔春深差點一口噴了出來,他拿起桌上的紙巾捂著嘴,咳了咳,臉憋得通紅,像飛上了一抹火燒雲:“這、這種事情你不用告訴我。”
周染衣並沒有意識到任何不妥,她伸手摸了摸後背:“就是穿著有些不大舒服,硌得慌。”
“你、你轉過身來我看看。”
周染衣乖乖地轉過身,她裙子的後背鼓起了一個大包。
孔春深看了一眼,然後把頭偏向一邊,又咳了幾聲:“你的內衣帶子沒扣好。”
“啊?”周染衣伸手繞到後背去,來回摸索了半天也沒弄好,“燕哥哥,你能不能幫幫我?”
“這……”孔春深有些猶豫。
“你教教染衣嘛。”周染衣可憐巴巴地懇求道。
招架不住周染衣的溫柔與撒嬌,孔春深頓了頓,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身後。他把臉轉向一邊,慢慢地拉下她裙子後背的拉鏈,然後把內衣的扣子解開,將帶子調整好:“扣最邊上那排可以嗎?”
“嗯。”周染衣一動不動的,像個乖巧的木頭人。
孔春深把內衣扣子扣好,拉上拉鏈,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燕哥哥?”周染衣慢慢轉過身來。
“嗯?”
“你是不是很有經驗啊?”周染衣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什麼意思?”
周染衣語氣溫柔:“替女生係內衣扣子。”
聽到這番話的孔春深咳得更厲害了,極力辯解:“沒、沒有的事。”
“以後燕哥哥隻能為染衣一個人扣內衣帶子。”周染衣的聲音十分溫柔。
“呃……”孔春深尷尬得連忙轉移話題,“你肚子餓了吧?早餐想吃什麼?”
“燕哥哥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孔春深點點頭,倒了碗牛奶放進微波爐裏加熱:“女生喝牛奶還是喝熱的比較好。”
“這是什麼東西?”周染衣奇怪地打量著微波爐。
“這叫微波爐,可以加熱東西,按下這個按鈕,然後把火力和時間調至適宜的就可以了。”孔春深演示操作了一遍,從微波爐裏拿出熱騰騰的牛奶。
周染衣聽得似懂非懂,一勺一勺地舀著燕麥牛奶吃了起來:“真好吃。”
她說著,幸福的笑容已經爬上了眼角眉梢,好似一個容易滿足的小孩。
孔春深看到這樣的她不由得心裏又一陣悸動,他咽了咽口水,喉嚨有些發癢,便起身在客廳的桌子上拿了中華煙到陽台上去了。他關上陽台的門,抽了兩根,然後摁滅在花盆的土壤裏,將煙頭扔進垃圾桶裏。
回來時身上帶了股煙味,周染衣皺了皺眉頭,她突然仰起頭,用手捂住鼻子,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感冒了嗎?”孔春深以為她是昨天在酒店弄濕身子著涼了。
周染衣搖搖頭,拿起餐桌上的紙巾擦了擦鼻子:“燕哥哥,染衣對煙味過敏,阿爸以前也抽煙,但自從我出生後就慢慢戒掉了。”
他覺得有些抱歉:“以後我會多注意的。”
“慢慢來,染衣陪你戒煙。”周染衣笑了笑,鼻子被擦得紅紅的,甚是可愛。
孔春深工作室位於靜安區,原先是個廢棄的倉庫,他將這裏租下來改造成了一個小型的話劇館,但並不對外開放,僅僅作為排練場地使用。
雖說是工作室,但成員總共就三人,除了他以外,還有他的工作助理容漾漾,以及跑龍套多年一得空就跑過來幫忙的熱心腸小弟盧雲,在《染娘》的舞台劇裏也定了一個重要的配角角色。
其餘的工作人員和演員基本是外援或者兼職,畢竟沒有人願意在一個五年才製作一部舞台劇的製作人手底下幫工,更何況這部憋了五年的舞台劇還不一定能成。
孔春深領著周染衣走進工作室裏,她探著頭左右張望,對周遭的一切好奇不已:“這是個舞台嗎?好大啊。”
大家早已聽聞深爺找到了心目中的染娘人選,看到周染衣的出現也猜到了幾分。
孔春深向大家正式介紹道:“她叫周染衣,是我找來的演員,想讓她試一試染娘這個角色。”
“演過戲嗎?”呂姬上下打量著周染衣。麵對呂姬的灼灼目光,周染衣有些不寒而栗,向後退了一步,縮在孔春深的身後。
“是個新人,但我相信加以調教,她一定能夠勝任染娘這個角色的。”孔春深淡淡回應道。
“歡迎加入我們的大家庭。”容漾漾帶頭鼓掌,她跟在孔春深身邊當助理這麼多年,相信深爺的眼光斷然是不會錯的。深爺曾經名聲大噪的舞台劇《小醜先生與鬼姑娘》的女主角鬼姑娘便是個行外新人,最後也被他一手捧成了當紅花旦。
其餘人附和著鼓起掌來。
“也不是每個新人都能被調教好的。”呂姬對周染衣充滿了敵意。她在這個圈子裏摸爬滾打多年,什麼樣的苦都吃過,她平生最恨的便是那些不勞而獲靠臉蛋上位的戲子,演起戲來跟木偶一樣沒有靈魂,僅僅是靠漂亮的皮囊過過場。
呂姬將幾頁劇本丟到周染衣的麵前:“劇本看過了嗎?總得走下試戲流程吧?可能你在深爺麵前試過戲了,但我們還沒看過你的演技,得讓大家信服才行啊。”
周染衣一臉茫然。
孔春深有些不滿地壓低了嗓音:“呂姬,染衣還沒看過劇本,你得給她點時間多加適應。”
“可是時間不等人啊,我可不希望我的寶貴時間浪費在跟一個屁都不懂的女主角對戲上。”呂姬清了清嗓子,“我不過是想要了解一下合作的女演員的實力,畢竟她才是女主角,總不能比我這個女二號的演技還差吧?”
話裏帶刺,所有人聞言都深吸了一口氣。但呂姬的話也不無道理,雖然她有時候語氣是刻薄了些,但是她在戲劇圈裏的影響力和實力允許她這麼說。
孔春深想了想,對周染衣講起戲來:“這是個以大染坊為背景的舞台劇,主角是位生於民國初年的染坊大小姐,在亂世紛爭與曆史變遷中,經曆了愛恨情仇與悲歡離合,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大家閨秀逐漸成長為幹練精明的染娘,負起了大染坊的發展重任,譜寫了一生的輝煌與傳奇……”
周染衣聽得入迷:“哇,燕哥哥,你好有才啊,染衣很喜歡這個故事。”
呂姬不屑地笑了一聲,在她眼裏周染衣就是個十足做作的無知少女,這樣的傻白甜她見多了。
周染衣拿起劇本看了看:“這裏麵有些故事,跟染衣經曆過的好像啊。”
“哦?比如哪一段?”孔春深問道。
站在一旁的容漾漾和盧雲看得眼睛都直了,素日裏深爺總是不苟言笑心事重重的模樣,從未見他待誰這麼溫柔過,除了他的貓——十一。
周染衣指了指劇本中的一個片段:“染衣平時也喜歡在染布下麵自顧自地跟自己的影子玩捉迷藏,有時候直接鑽進大染缸裏,那時候阿媽阿姐總說我像個傻孩子。”
這個片段是劇本的開篇,將染娘一開始天真無邪與少不更事的深閨少女形象淋漓盡致地描繪出來。
“那你就試試這段戲吧。”孔春深立馬讓容漾漾和盧雲在舞台上鋪好大染坊的背景和道具。
“啪”的一聲,舞台的燈光倏地亮起,“咯咯咯”清脆的笑聲在場館裏回蕩。
無數的藍印花染布紛紛揚起又飄落,穿著一襲素色民國裝的周染衣出現在聚光燈下,她在藍印花染布裏來回穿梭,偶爾猶抱琵琶半遮麵地躲藏起來,偶爾探著頭沒心沒肺地笑著。
她的笑容好似人間的三月,笑聲點亮了四麵風,輕靈地在春的光豔中交舞著。
坐在舞台下方的孔春深看得入戲,他夢裏、筆下、戲中那個魂牽夢縈的染娘似乎真的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他的眼前,撩撥著他的心。
星眸如月,眉眼如星。
世間所有的美麗,都不及他第一次遇見她。
周染衣,仿佛就是真的染娘。
其餘的工作人員也看得如癡如醉,這個周染衣今早還是素麵朝天沒化妝來的,在強烈的聚光燈照耀下,一顰一笑竟也能如此扣人心扉。哪怕她沒有演技,但隻要看著這張美麗無瑕的臉龐,都會好生歡喜起來。
待周染衣表演完,她慢慢地走到孔春深的麵前,小心翼翼地問:“燕哥哥,可以嗎?”
見孔春深沉默著一動也不動,周染衣眼裏晶瑩的淚花開始打轉:“燕哥哥,我是不是搞砸了?”
孔春深回過神來,頓了頓:“沒有,你表現得很好。”
“怎麼樣?大家覺得可以吧?”孔春深又轉過頭去看大家的反應。
大家先是一愣,然後紛紛鼓起掌來。
周染衣笑了起來,眼波流轉,眉間似有暮靄煙霞氤氳,落英繽紛般鮮美絕豔。
呂姬仍有些不大甘心:“白蓮花的戲份自然好演,但染娘這個角色是有層次感的,她在每個階段的人物狀態都不同,不是隨便笑一笑和哭一哭就可以糊弄過去的。”
“我會慢慢教她的。”孔春深鄭重其事道。
呂姬表情不悅地走開。
“我會努力的,燕哥哥,你寫的這個戲很棒,染衣一定會演好的。”周染衣笑道。
孔春深點點頭。
站在一旁的容漾漾有些奇怪:“你為什麼管深爺叫燕哥哥?”
“因為他就是我的燕哥哥呀。”周染衣又笑了起來。
孔春深竟也不辯駁,仿佛聽見世界上最繾綣動聽的情話,一張平日裏不動聲色的臉龐都變得溫柔起來。
“燕哥哥,你為什麼會寫《染娘》這個故事呢?”周染衣認真地研讀著劇本,突然抬起頭歪了歪,問孔春深,眼睛亮亮的。
“她是我夢裏的一個人物。”孔春深思索了一會兒,思緒飄到遠方。
“有一天晚上,我做夢去了一個大染坊,有個跟你很相像的女子含情脈脈地看著我,問我不認識她了嗎?我搖搖頭,她輕輕揮了揮手,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幻覺,看到了我跟她在亂世之中的相遇相識相愛到分開再到破鏡重圓,一切的一切,都十分真實,好似那就是我曾經曆過的。
“那天晚上睡覺前,我其實恰巧聽了一個關於尋找前世之旅的廣播節目,我想人可能都有前世吧,也許她就是我前世遇到的人,托夢來告訴我。所以我希望用我所擅長的舞台劇,去記住這場美夢。”孔春深笑了笑,“人的執念有時候就是這麼莫名其妙。”
“而且在寫這個戲之前,我搜集過很多材料,曆史上確實有位女性跟我夢裏的女子差不多,也被後人稱為‘染娘’。”孔春深說完,看向周染衣,卻見她一張好看的小臉皺成一團,氣鼓鼓的,他奇怪道,“怎麼了?”
周染衣鼓著腮幫子,滿臉的不高興:“我吃醋了。”
“這有什麼好吃醋的?她不過是夢裏的一個人物。”藝術家或許天生多情吧,哪怕是虛無縹緲之物也會熱烈地愛上。
“那我若是演好了這個角色,燕哥哥喜歡的究竟是我,還是染娘?”周染衣較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