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畜生！”羅威瞪著雷克斯，像一頭被放出牢籠的獵豹，朝他張開血盆大口。
“什麼？不存在？”藍震霆驚叫一聲，攤開手中的合約，上下打量著，又將目光放在羅威的臉上，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撲向羅威，大吼一聲，“是你幹的？都是你搗的鬼？你殺了麗莎！雷克斯……是我和麗莎的兒子？”
“哈哈哈……”羅威避開藍震霆揮來的拳頭，閃到一邊，突然大笑起來。他笑得前俯後仰，仿佛壓抑了許久，終於被允許笑一回。
他衣冠不整，領帶被拽垮，西服外套被扯到了胳膊上，露出潔白的襯衫。任何一位認識羅威的人看到他這副樣子，都會感到驚訝。平時，他言行嚴謹，很在意著裝，而此刻，他像一個小孩子似的開懷大笑。
藍震霆狠狠地瞪著他，雷克斯則靜靜地看著他。
“蠢貨啊蠢貨，一群蠢貨！你們都是蠢貨！哈哈哈……蠢貨！”羅威笑個不停，伸出手指著臉色慘白的藍震霆，“聽到了吧？感覺怎麼樣？藍震霆，若涵流產的時候，我隻想殺了你，殺了你！不，讓你死太便宜你了，若涵站在你們結婚的教堂外看著你……看你抱著新娘……”
聽到他的話，藍震霆渾身發抖，臉色鐵青。
羅威繼續說道：“她隻想要一個你的孩子，若涵啊，我的若涵，你太傻了，藍震霆有什麼好的？”
“所以……所以你答應幫我做試管嬰兒手術是為了……”藍震霆費力地憋出一句話。
“當然是為了得到你們的細胞！你以為我是為了幫你拿到艾特麗集團的掌控權嗎？”羅威雙眼冒出紅色的光，“可是我可憐的若涵流產了，不公平！不公平！她那麼想要一個孩子，和你這個渾蛋的孩子……我不得已，我沒辦法……我隻能……”
“你拿了藍震霆和艾麗莎的細胞，不僅在藍震霆的懇求下偷偷為艾麗莎做了手術，同時也為你妹妹做了手術。”雷克斯冷靜地說道。
羅威顫抖了一下，像是剛發現雷克斯似的：“你終於知道了？哈哈哈……那個胚胎就是你，你親手殺死自己母親的感覺如何？嗯？那支毒針紮進她的身體，你感受如何？哈哈哈……你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你是殺人犯啊，雷克斯！這是報應，我可憐的若涵就是被你殺死的。她在產床上躺了兩天兩夜，她死了，你卻活著！我一定要讓你償還，讓你們全家自相殘殺！若涵，你聽到了嗎？我為你報仇了，哈哈哈……”
羅威在灌木叢邊手舞足蹈，踩斷了好幾根花枝。他像是站在嘉年華狂歡之夜的舞台上，盡情地釋放著情緒。
藍震霆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有些站不穩。
“很遺憾，羅威，艾麗莎並沒有死。”雷克斯淡淡地說道。
羅威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停止了狂歡，愣愣地看著雷克斯。
“現在她應該正坐在艾氏療養別墅的大廳裏喝茶。”雷克斯說道，“我根本沒有動手。”
羅威看了雷克斯許久，突然發出一聲怒吼，朝他衝過來。雷克斯飛快地閃躲，但右邊的肩膀依然被重重地撞到，手中的黑色雨傘翩然落地。
“你騙我！”羅威雙眼通紅，發出淒厲的嘶喊聲，“你居然敢騙我！”
“我被你騙了整整二十三年！”雷克斯吼道，“我在你的仇恨中長大，你讓我恨自己的媽媽，還讓我差點親手殺了她！是你，是你將我拉入了地獄！”
羅威大口地喘著氣，瞪著雷克斯。
雷克斯恢複了冷靜，望著羅威的眼神十分柔和，甚至帶著一絲同情。他的右肩隱隱作痛，但他依然將右手伸進外套內兜，拿出一個紙包，輕輕打開，兩根針筒出現在手中。
“羅威，我們結束這場悲劇吧，我們沒有得到愛，也不要再有恨了。我是有罪之人的犧牲品，如果真有天使，就請把我帶走吧……”雷克斯輕聲說道。
突然，一道璀璨的金光穿透雲層，照在雷克斯與羅威之間的草坪上，像一麵金色的鏡子，兩人隔著鏡子看著對方。雷克斯走近羅威，羅威看著他手中的針筒。
“我們會沒有痛苦地離開，羅威，我累了，難道你不累嗎？”雷克斯的聲音無比輕柔，像哄小孩般哄著羅威。他走到羅威麵前，拿起了一支針筒，遞給了他。
羅威盯著針筒，澄澈的液體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他眨了眨眼睛，打量著雷克斯，臉上的悲喜消失了。
藍震霆倒退著，驚恐地看著兩人。
雷克斯突然直起身子，伸手指著藍震霆說：“不許走！”
藍震霆停住腳步，聲音顫抖地問道：“你，你要幹什麼？我是你的爸爸啊……”
“你閉嘴！”雷克斯再次怒吼一聲，藍震霆住了嘴，雙腿直抖，“你這種人不配當父親，你害了兩個女人！”
“我……我是無辜的啊，我是無辜的。”藍震霆擺著雙手，連連後退，尋找逃跑的機會。
“藍震霆，你走不了了。”雷克斯的語調突然放慢，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你五年前縱火燒廠房，製造致癌化妝品的證據早已到了檢察官手裏，你別想再害人了。”
藍震霆的眼中浮現出不可名狀的驚恐，他飛速轉身朝小徑狂奔而去，西裝外套被風吹得鼓起，像一張黑帆。
羅威的眼中閃過一道凶光，他一把推開雷克斯，朝藍震霆追了過去。
“羅威！”雷克斯擋住羅威，卻被一把推開。
羅威大喊著藍震霆的名字狂奔出去。
剛走幾步，雷克斯就感覺右臂傳來一陣劇痛。他低頭一看，在他的右胳膊上插著一支針筒，是他剛才阻擋羅威時，羅威紮入他手臂中的。
針口溢出了黃色的毒液，這種毒藥沒有任何解藥，一旦進入血液，隻有億分之一的存活率。
（5）
雷克斯將針筒拔掉，按緊胳膊，上了自己的車朝兩人追過去。
藍震霆的車早已消失在山腳，羅威的灰色賓利疾馳追去。雷克斯發動了好幾次引擎才啟動車子，英菲迪尼低吼著，仿佛在為主人悲鳴。
十五分鍾後，英菲迪尼在盤山公路邊停了下來。藍震霆的車被逼到了公路的拐彎處，車頭朝著紅色的路障，車尾停著羅威的灰色賓利。
這是海拔五百米高的山腰，盤山公路一邊是高山，長滿了樹木，另一側是上百米的山穀深壑。此處曾經發生過事故，還未來得及建立新的護欄，暫時用鐵鏈將紅色三角鐵障擺成一條線，表示危險。
羅威和藍震霆在扭打著，藍震霆的頭抵在路障上，羅威掐著他的脖子，用力將他往後推。路障間的鐵鏈發出“嘩嘩”聲，仿佛在提醒有危險。
“羅威，住手！”雷克斯護著右臂下了車，朝兩人跑過去。
藍震霆已經發不出聲了，雙手在空中亂舞。
“啪——”藍震霆身後的路障響了一聲，倒向深淵。藍震霆隨著路障一同翻了下去，他的手死死地抓著羅威，羅威頓時也不見了身影。
“不——”雷克斯大吼一聲，衝了上去。
此時，一輛疾馳的車在他的身後停下，幾個人下了車，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
雷克斯沒有注意到他們，跪在路障邊朝下看。
藍震霆雙手使勁抓著一塊凸起的岩石，滿臉漲得通紅。羅威抱著藍震霆的腰，猛烈地晃動著，他的意圖十分明顯，要與藍震霆一同掉入崖底。
藍震霆拚命向上攀爬，晃動著身體，試圖把羅威甩下去，但是羅威緊緊地抱著他，想將他一同拽入深淵。
“羅威！”雷克斯大吼一聲，伸出雙臂。藍震霆的手像吸血水蛭般緊緊地抓住雷克斯的左臂。
“羅威，抓住我！”雷克斯大聲喊著，拚命朝下伸出手，終於拽住了羅威在空中狂舞的領帶。羅威卻依然固執地抱著藍震霆，並不伸手。
“拉我上去！”藍震霆雙眼通紅，拚命地喊著。
“羅威！”雷克斯拽著領帶，一陣濃烈的野花香味衝進鼻腔，被藍震霆拽掉的野花隨風飛起，像下了一場花雨。突然，他的左臂一鬆，一瞬間，他以為藍震霆掉下去了。等回過神來，他發現藍軒逸出現在他的身側，拉住了藍震霆，將他拽了上來。羅威也隨著一點點地上升。
雷克斯一把抓住羅威的手臂，羅威試圖抓住藍震霆的腳，但藍震霆已經上來了。
“羅威，快點上來……”雷克斯費力地拉著他，藍軒逸伸出手幫他一起拽住了羅威的衣袖。
此時，雷克斯的右臂傳來一陣劇痛，差點鬆了手。
山風大作，狂亂地吹著羅威，他的西服外套在身後飛起，像長出了灰色的羽翼。突然，一張紙片從羅威的衣兜中飛出，在空中打著轉。
那是一張照片，羅若涵的照片。
紛揚的野花墜向深穀，幾片花瓣粘在照片上，隨即又飛走了，在羅若涵的臉上留下幾顆透明的水珠。照片中，羅若涵坐在薔薇花叢間溫柔地看著哥哥微笑，可是那幾顆水珠仿佛成了她臉上的淚珠……
“羅威，拉住我！”雷克斯大吼著，“我堅持不了多久，毒針紮進我的胳膊了。”
羅威目光一滯，看著雷克斯，他的目光那麼悲涼，充滿了無盡的憂傷，仿佛要將雷克斯的樣子深深地刻進自己的腦海裏。
羅若涵的照片打旋飛起，在羅威的眼前繞了一圈，朝山穀飛去。
羅威朝雷克斯張了張嘴，身體劇烈地抖動了幾下，用力掙脫雷克斯與藍軒逸的手。他張開雙臂，追逐著妹妹的照片而去。無數野花隨著飄下，變成縹緲的光點，消失在蔥鬱的綠色中。
“對不起……”
這是雷克斯聽到羅威說的最後一句話。
“羅威——”
雷克斯聲嘶力竭地大喊一聲，他的聲音在山穀間不停地回蕩。尹洛雪扶住他的肩膀，他想站起來，可是右臂的刺痛直接傳入他的心髒。
一瞬間，全世界從雷克斯的眼前消失了。
他重重地倒在尹洛雪的懷中，告別了所有的喜怒哀樂。
天邊突然亮起一道奪目的金光，太陽從雲層中冒出了頭，千萬道金光射了向大地，籠罩在雷克斯的身上。
尹洛雪又看到了那雙潔白的翅膀，它揮舞著，飛向了無邊無際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