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文定垂頭喪氣,隻得將賬本抱出來做賬,但他瞧了瞧那根香,心中大亂,賬本上的數字晃來晃去,他心神不定之下,腦子裏更是糊塗,半天也沒算出一筆來。
康文遠關切地站在一邊,見狀不禁皺起眉頭,又憂又怒。那三小姐卻是神情恬淡,悠然坐在一邊。
“不行,不可能的,這麼多賬,一柱香時間怎麼可能算得完!”康文定黯然想著,放下筆來,便欲向三小姐坦承。正在這時候,旁邊伸出來一隻手,在紙上點了點。
康家兄弟回過頭,見正是許寧。康文定正沒個好氣,瞪了他一眼,也沒精神罵他。康文遠皺眉道:“小兄弟,你快去歇著吧,別來添亂了。”
許寧微微一笑,說道:“兩位大哥,其實在下學過一些算學之術,或許可以幫幫你們。”
康文定怔了怔,大出意料之外,向他望了一眼,又頹然道:“不可能的,要想在一柱香之內算完這筆賬,就是碧湖城最好的主計師也做不了,至少得十來個人一起才行。”
許寧笑道:“讓我來試試吧,反正也沒其他辦法了。”
他拿過墨筆,一手執筆,一時翻賬本,順手翻閱,下筆如風。
康文定皺眉欲罵,卻又忍了下來,找了一處驗算,不由得一臉呆滯,抬起頭來愣愣地望著許寧。
許寧寫了一陣,抬起頭來,見康文定一臉異狀,不禁微微一笑。這些賬,對於康文定來說是千難萬難,但對許寧卻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一來,海皇雲若玄昔日獨闖七海,開辟航線,對各個海域城市的特產,無不熟記於心,一見貨物名稱,便知道產地,記載於哪本賬冊。在這一點上,再出色的主計師,也比不上他的見多識廣,博聞強記。二來,這世界的數學水平遠遠落後於地球,這些看起來繁雜無比的賬目,許寧算起來卻是順手拈來,毫無難處,比之康文定的速度自然快得多了。
此時不光康文定,屋中諸人都察覺到了異狀。其他人隻是有些驚異,那三小姐卻是秀眉微揚,眼中射出大感興趣的光芒,麵帶微笑,若有所思地瞧著許寧。
片刻功夫,所有賬,被許寧一個人全部做完。此時那柱香才燒了一半多一點。
康文定抽了幾處查驗核算,都是毫無錯誤。他不由得又是驚駭,又是佩服。想起剛才自己出言無禮,冷嘲熱諷,最後居然是他為自己解了這般危機,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慚愧,拉著許寧的手,心情激蕩,哽咽無語。
康文遠滿臉喜色,推了弟弟一把。康文定回過神來,將賬本抱給三小姐查看。
那三小姐十分仔細,翻看了好半天,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康文定道:“沒想你家裏藏有高人,難怪敢跟我耍花槍。不知道這位是……”
康文定也不知道許寧來曆,隻得望向康文遠,康文遠卻也不知道,許寧緩緩向前走了兩步,微微頷首,說道:“在下名叫許寧,見過三小姐。”
他身上衣服破舊,一望便知出身貧寒。但他神態不卑不亢,從容自然,舉止優雅,那三小姐眼中愈亮了幾分,笑吟吟地上下打量著他。
許寧卻任她如何打量,也沒有半分窘迫之色,淡定地站在原地。隻聽三小姐問道:“你這一身主計術,從何學來?”
“原是家學。”許寧答道,“在下出身北羅海域,家中本是航海世家,後來因深虹海事案家道衰落。在下出海航行,想來南方尋點事情做,卻不料遇上了海難,幸好被人救起。”
北羅海域是大陸北邊的海域,與紫海天南地北,相隔極遠。那三小姐聽著他從容講述,臉上神色不變,心中卻是轉過了無數個念頭。
這位三小姐名叫陳舒,出身碧湖城頂尖豪族中陳家的嫡係,高貴尊榮,但父母早亡,又無嫡親的兄弟姐妹,十來歲起便開始打理自家生意,康家兄弟所在的“歸燕號”便是她的船隻。家族其他子弟吃喝享樂之時,這位三小姐早早地便奔波勞碌,操持生意。她自小聰慧過人,遠見卓識,眼看著紫海局勢動蕩,一日緊張過一日,碧湖城也是暗藏危機,各大家族勾心鬥角,互相傾軋。當此危局,一個不好,就是整下陳氏家族,也有覆亡之危。因此她更是盡心操持,平時裏嘔心瀝血,殫精竭慮,為了家族前途費盡了心思,隻盼能安然渡過危機。
她向來在招攬人才方麵極為重視,見了許寧這主計本事,心中便先動了心思。又見他神情從容冷靜,言談優雅鎮定,此念更是堅定了幾分。但心中卻又有個顧慮,這少年來曆有些不明,怕是對頭派來的奸細。陳家勢大,得罪的勢力自然也不在少數。
她沉吟一陣,終笑著向許寧道:“既然如此,你願意來我陳家做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