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山中老人(1 / 3)

“大叔,金家宣布退出大賽了。”

“辛苦了,你也回上海吧。”

“我要去朝鮮。”

“是嗎?”

電話那端,杜青鋒不再說話。西門遊雲掛上電話,低頭看著自己的掌紋,一直守護著生命線的方格紋竟然變淡了,不祥之兆啊。今天是正月初八,距離最後和日本人的比賽還有七天……

人落在湍急的流水中,巨大的衝擊幾乎把樂麟震昏過去,但他卻知道一定要保持意識,因為失去知覺等於失去一切,緊抓住時雨霏的手,經過無數個浮沉終於從水中冒出頭來,可是全身的能量流仿佛被洪水衝散。

波浪不停地推動著兩個人,河流轉到一處山坡,前方忽然仿佛出現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河水依然在流動,但樂麟和時雨霏並不能向前移動,隻是在水中不停地打轉,就好像陷落在漩渦。

突然,樂麟懷裏的匕首亮了起來,前方的水流同樣綻放出耀眼的光芒。他和時雨霏一下沉入水中,在冰冷的流水中根本無從掙紮。他想到很多年前聽過的兩句話,“洪水如虎,逝者如斯……”

當他們再次浮出水麵,已不知道又過了幾裏。樂麟終於明白先前醒來時,懷中的女子為何會如此憔悴。這幾天來她一定不停地麵對各方的強悍勢力,換作自己或許早就倒下了,樂麟在流水中緊緊抱住時雨霏,如今他能做的也隻有抱住她,剩下的隻有隨波逐流。

就這樣漂泊了一夜,天明時分水勢稍緩,兩個人被衝到岸邊。

樂麟連站起來的力量也沒有了,而時雨霏依然昏迷不醒。樂麟借著晨光,打量周圍的環境,河道兩旁皆是陡崖峭壁,險秀雄奇,此時正是正月,河水剛剛消融,河道繞山穿越而過,山崖隱隱透出綠意,山林間虎叫鳥鳴,已是人跡罕至之地。

四周的一切異常平靜,樂麟看著天上的白雲,回想落崖前的爭鬥,竟覺得一陣興奮,麵對惡魔比爾不再是像從前那樣沒還手的餘地。惡魔比爾就像一把尺子,把他的進步量得清清楚楚,力量、速度、精神力,的確是缺一不可……他隨即又想起先前匕首發出的奇怪光芒,是做夢麼?

“已經過了三八線吧?”身邊的時雨霏忽然醒來。

樂麟喜道:“你醒了!”

時雨霏疲倦地笑道:“再不醒還了得,這是哪裏?”

樂麟道:“我也不知道,但不管在哪裏我們都不能久留。你要不要吃東西?我去找。”

時雨霏搖了搖頭道:“吃不下,我們還是快走吧。”她的臉色蒼白如紙,但現在實在沒有時間耽擱。

點了點頭,樂麟打開定位器,辨別了一下方向,背起時雨霏朝寒嶽山的深處走去。翻過兩個山坡,時至中午饑腸轆轆,樂麟幾乎是閉著眼睛朝前走,完全靠心眼來把握方向,不知不覺間來到一地,到處開滿了梅花,梅花間隙隱約有小路出現。

難道這裏有人?樂麟順著小路一路小跑,不僅有梅花,各種不知名的花草出現在眼前,樂麟忽然想到書上的桃花源記,時雨霏和他心意相通,笑著吟道:“晉太原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樂麟心中感到一陣溫暖,握了握時雨霏的手。

時雨霏臉上微微一紅,想要說話突然又不停地咳嗽,也翻手握住樂麟,苦笑道:“我怎麼覺得有郭靖背黃蓉的感覺呢?”

樂麟啞然失笑道:“還好沒說是豬八戒背媳婦。”

時雨霏呸了一聲道:“我可不要豬八戒。”

樂麟微微一笑沒有說話,時雨霏沉默了一會,突然說道:“活,你背著我,死,你背著我,好麼?”

樂麟心裏一痛,斷然道:“你不會有事的!”

忽然時雨霏笑著抬手指著遠處道:“快看,前麵好像有房子。”遠處山坡間一座木屋隱約可見。

樂麟加快腳步,又走了兩三裏山路繞過山坡,遠望的小木屋才完全呈現在眼前。

“有人嗎?”時雨霏叫道,“有人在家麼?”卻沒有人回答。

樂麟背著時雨霏走上台階,敲了幾下門,推門而入。木屋雖然不大,卻有三間,客廳、臥室、廚房五髒齊全,客廳的布置非常簡單,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子上一套茶具,茶壺中有水,桌麵上也沒多少積塵,顯見此地的確住著人。樂麟掃視四周,忽然大廳正中的一幅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平生塞北江南,歸來華發蒼顏,布被秋宵夢覺,眼前萬裏江山。”

時雨霏輕聲道:“是中國人。”

樂麟點了點頭,道:“不管是哪裏人,我們先在這兒休息吧。”

說著他把時雨霏放上了木床。

時雨霏秀眉輕皺道:“不想睡……”

樂麟笑道:“睡足了才會好啊。”

時雨霏咬著嘴唇低聲道:“我怕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樂麟很自然地親了下她的麵頰,道:“睡吧。閻王來了我也幫你打回去。”

時雨霏苦笑了下,靠在床上,沒多久就又沉沉睡去……

樂麟站起身找遍小屋,終於找到了一點點大米,打開爐灶,開始做飯,屋頂也飄起了炊煙。

可是天都快黑了,時雨霏卻仍然沒醒,算來已經睡了整整九個小時,好在她的呼吸非常均勻,還算讓樂麟放心。

樂麟坐在木屋前,看著屋外的花木,天際的夕陽仿佛少女羞紅的麵頰,讓人不覺心醉,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今天已經是正月初八,不知能否趕得上正月十五的中日之戰?無論西門大叔怎麼對自己,別人怎麼對自己,中日之戰他都要麵對,因為這不僅是家族的事情,也是他自己個人,更是中日之間兩大社團宿怨的了結。事實上,自己每日刻苦地訓練,對變強的渴望越來越強烈,不就是希望能夠參加這場大戰麼?多年以來,在根深蒂固的念頭裏,中日之戰是不允許退縮的。

杜青鋒現在是否回到了上海,他的任務應該已經完成了,金家會遵守承諾退出大賽。想到杜青鋒,樂麟就不得不又想起杜娉婷,無論是“杜娉婷”也好,或者是某個化作她的女子也好,自己還有喜愛她的理由麼?自己喜歡上的究竟是最初認識的杜娉婷,還是後來扮成她的形象和自己約會的敵人呢?“她”這個“敵人”到底該如何麵對?

樂麟好希望時雨霏能夠馬上醒來,因為他發現來到這個世界的日子,隻有和時雨霏在一起的時候,內心才是真正的放鬆的。無論她是“男”是“女”,都非常的平靜放鬆。“時雨霏……”樂麟輕輕念著她的名字,一陣暖流流過心頭。

忽然,遠處有蒼涼的歌聲飄來……

“綠樹聽鵜決,更那堪,鷓鴣聲住,杜鵑聲切……馬上琵琶關塞黑,更長門,翠輦辭金闕……將軍百戰聲名裂,向河梁,回頭萬裏,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正是一闕辛棄疾的“賀新郎”。

遠處山路上,一個老人,紅光滿麵,須眉俱白,一身青布衣服,背著個鋤頭緩緩走來。

樂麟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道:“老人家。”

那老人看著麵前的陌生人,絲毫不驚奇於平靜的生活被打破,笑了笑道:“中國人?”簡單的話語中帶著些許陝北口音。

樂麟點頭道:“老人家我叫樂麟,和同伴路過這裏,她身體不好,借您的地方休息一天。”

老人眯著眼睛看了眼小屋,微笑道:“已經休息下了麼?”

樂麟低聲道:“是。”

老人拍了拍樂麟的肩膀道:“那好,你也去休息吧,你身上有太多的血腥氣。”

血腥?樂麟一愣,老人笑了笑道:“放心去睡,大家都是中國人。”他的話音雖輕,卻有叫人不能抗拒的力量。

樂麟全身酸軟,眼皮一沉,倒了下去。

樂麟醒來的時候,已是滿天星鬥,難道自己是被催眠了?否則怎能睡得這麼踏實,但現在全身的能量流卻異常的興奮,完全處在平時熱身後的最佳狀態。他從床板上坐起,天窗外的星光把屋內照得亮堂堂的,四周的一切顯得異常的寧靜。

時雨霏就躺在身旁,依然沉沉地睡著,呼吸均勻而綿長,樂麟苦笑了一下,慢慢走出小屋。

屋外,老人坐在小木屋的台階之上,手邊放著茶水,悠然看著夜空。樂麟在老人的身邊坐下,安靜地一起看著天上的星辰。老人遞給他一杯茶,笑道:“你醒的比我預期的早,年輕人就是年輕人。”

“剛才發生了什麼?”樂麟不解地問。

老人沒有說話,而是把杯子放在地上,將茶壺裏的茶繼續加到杯子裏,原就滿著的杯子一下漫出了茶水,但神奇的是漫出的茶水並沒有流下來,而是繼續上漲。這時候老人的動作停了下來,茶壺放在邊上,而那杯茶水就這麼神奇的放在那裏,水就像凍結了一樣,並不流淌下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杯容量超過自身容積的水。

老人緩緩說道:“你是否進了那個寒玉洞?那個山洞很神秘有很多事情我也不理解,但我知道你身上現在就是這杯水的狀況。”

樂麟看著茶杯若有所思,老人知道他不明白,繼續道:“讓我來猜一下你的狀況,你進入寒玉洞的時候,身上力量處於枯竭狀態,而後你身體在山洞中吸收到了另一股力量,所以一旦你的體內力量複蘇,你就同時具有兩股力量,就好像這杯水。”

樂麟皺眉道:“那他為什麼不漫出來呢?”

老人笑了笑,他的眼神相當活躍好看,充滿了智慧,說道:“這個世界充滿了神秘,我們的身體也是這樣,這個答案隻能你自己去理解,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具備著奇異力量,卻滿身疲憊的人。我能做的就是像對這杯水一樣,讓它暫時不滿出來。而最後如何消化這些多出來的水,隻能靠你自己去做。人和杯子不同,杯子沒有辦法,而你應該有。”

“您催眠了我?”樂麟問。

老人笑道:“這不是催眠,我隻是讓你的身體意識到自己的疲勞狀況,讓身體自己休眠。”

樂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道:“那麼我的同伴是什麼狀況呢?老人家能不能告訴我?”

老人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那個丫頭的狀況比較簡單,脫力之後進入休眠狀態。她對自身力量的控製很好,休眠時身體自動恢複了生機,所以才會睡那麼久,你不用擔心。”

樂麟看了屋子一眼,皺眉道:“已經睡了很久了,不會要睡幾天吧?”

老人另外倒了杯茶給他,沒有回答,隻是笑道:“你們是很奇怪的年輕人,我這個地方可是幾十年都沒人來過了。”

樂麟喝了口茶,笑道:“我已經暈頭轉向了,這裏是哪裏呢?”

老人笑道:“隻是一個無名的地方。”

樂麟恭恭敬敬地問道:“我還不知道老人家如何稱呼。”

老人露出頑童般的眼神,笑道:“地方既然無名,人自然也無名。”說著他拍了拍樂麟的肩膀道:“餓了嗎?吃飯吧。”

飯菜很簡單,就是一小鍋粥,和一些野菜。樂麟喝下兩碗粥後,老人卻動也沒動,他尷尬地放下碗道:“您怎麼不吃。”

老人道:“這些年我吃的東西很少。”

“不餓的麼?”樂麟傻乎乎地問。

“不餓。”老人淡淡一笑。

樂麟悄悄問道:“您大概一天吃多少?”

老人似乎不想回答,但樂麟卻不依不饒,他隻能道:“其實一個月隻吃一餐而已。”

樂麟愣愣地看著麵前的老人,已經達到了傳說中辟穀的境界麼?

老人喝了口茶水,笑道:“我們可不可以不討論這個問題?夜已深了,你是否要休息下。”

樂麟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身體,笑道:“夠嗆能睡著了。”說著再次仔細欣賞著廳中的那幅字。

“我一直喜歡辛稼軒的詞。”老人說道。

“辛稼軒也是我非常欣賞的文人。”樂麟說著負手吟道,“渡江天馬南來,幾人真是經綸手?長安父老,新亭風景,可憐依舊!夷甫諸人,神州沉陸,幾曾回首?算平戎萬裏,功名本是,真儒事,君知否?”

“算平戎萬裏,功名本是,真儒事,君知否?”老人低頭重複道,多年以來古井不波的心似乎也想到了什麼。然後老人抬起頭,拍了拍樂麟的肩膀,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態。

樂麟知道麵前的老人一定有著不平凡的經曆,卻不知從何問起,轉念想到這些日子的遭遇,不禁沉默。

老人看著樂麟,輕聲道:“你這個歲數正該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齡,怎會有那麼多的心事,敵人很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