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河灘對孩子總是充滿了誘惑。

頤河水流清澈,一條玉帶般依偎著老街。兩岸垂柳依依,綠草茵茵,樹上蟬鳴鳥叫,水裏可以看見自由歡快遊動的小魚。對孩子來說,最喜歡的就是玩水遊泳。

頤河看似平靜,但是每年都有小孩子溺水身亡的消息,沒有大人帶著,家長是不允許孩子去河灘玩水的。

陽光就敢自己去河灘遊泳。陽光去河灘不像我們隻是在河邊小心翼翼地撲騰,陽光很瀟灑可以橫渡頤河,在頤河的另一岸邊四腳八叉地躺在鵝卵石上曬太陽,然後一個猛子紮進水裏,蛟龍般撲騰回來。驚得那些女孩子又喊又叫,跟屁蟲般地圍著他。

我羨慕陽光,也嫉妒陽光。陽光是高幹子弟,爸爸是老紅軍。陽光長得方臉盤,雙眼皮,濃眉似劍,氣宇軒昂。他總是穿一身綠軍裝,戴綠軍帽,尤其是帶有八一五角星的軍用皮帶,腰上一紮,威武得像電影明星。

我看不慣陽光被女生圍著追著,有啥了不起,就是遊泳嘛。我也試探著往河中間遊,馬上我就意識到自己錯了,湍急的河水推著我下沉。在孩子們的驚叫聲中,陽光躍起跳入水中,把我扯上岸。

陽光說,想中流擊水浪遏飛舟啊,學會了本事再顯擺。

陽光帶著我們去玩水遇險的事被家長知道了,陽光挨了爸爸的柳條,眼角貼了塊膏藥。女同學說陽光貼著膏藥更瀟灑,弄得我們一幫男同學也跟著滿臉貼膏藥。

我和陽光一起參軍。新兵訓練,陽光看到幾個幹部在練手槍瞄靶。陽光也蹭到跟前,看到槍就手癢。一個白臉幹部嫌陽光礙事,說新兵蛋子,一邊玩去。陽光脖子一擰,說,新兵蛋子咋了,咱來蒙眼裝卸槍,還不知道誰輸誰贏哪。

這幾個人是要代表團裏參加軍區比賽的,一個新兵蛋子竟敢來挑戰。白臉幹部哪裏把陽光放在眼裏,鋪上外衣和陽光比試拆裝槍。陽光把帽簷往後一轉,帽子向下一碼,遮住了眼睛。他們太小看陽光了,陽光從小就跟著爸爸練槍,拆裝槍是滾瓜爛熟啊。

陽光在新兵蛋子一片歡呼聲中瀟灑地站起來,說,要是實彈射擊,左右開弓都能上10環。

陽光真的被抽到團裏去軍區參加了比賽,還是個新兵就得了第二名,立了三等功。

我退伍回到老街,陽光已經是訓練參謀了。

陽光帶著女朋友回老街探親,讓那些對陽光充滿期待的女同學頓覺失落。陽光的女朋友燕燕也是高幹子弟,在軍區文工團是個舞蹈演員。燕燕高挑苗條的身材,漂亮高雅的氣質,把整條老街的人都嫉妒得沸騰了。有傳聞說,幾個女同學在說起陽光和他的女朋友,嫉妒委屈地抱頭大哭。

我的女友也毫不忌諱地說,陽光當年就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我有些酸酸地問,那我是啥?

女友歎口氣,笑著說,僅次一級,你是白驢王子。

陽光的婚禮上,他的新娘燕燕卻是坐在輪椅上的。燕燕下部隊演出時,在一個高山哨所發生意外,雙腿失去了知覺。為了照顧好燕燕,陽光也申請轉業,他們回到了老街。

推著輪椅的陽光依然帥氣,坐在輪椅上的燕燕依然氣質高雅。經常看到他們一起去看畫展,看演出,在頤河彼岸踏青。

參加同學聚會,陽光和燕燕都去了。舞會開始,當年的校花,對陽光獨有情種的女同學來邀請陽光跳舞。

陽光笑著說,好啊。不過,我的第一支舞是要和我的妻子跳。

大家都詫異。

陽光把輪椅推向舞池中央,牽著燕燕的手,竟然跳了一曲美輪美奐的輪椅探戈。

許多同學都感動地流淚,淚水包裹著說不清的情緒。

燕燕說,為了參加同學的聚會,陽光提議我創編這套輪椅探戈。真沒想到,我坐在輪椅上依然可以舞蹈。依然可以延續我的夢想,我要謝謝陽光。

有同學把陽光和燕燕的輪椅探戈視頻發在了網上。都市電視台的春節晚會,專門邀請他們登台表演。

在掌聲和鮮花叢中,女主持人噙著淚問燕燕,你從一名專業的舞蹈演員,忽然間就失去了騰飛的翅膀。有沒有最難熬的日子?

燕燕燦爛地笑著,沒有,真的沒有。我的生活裏從來就沒有灰暗過,因為我們家有陽光。

老街的青石板路上,陽光推著燕燕安靜地走著。陽光依舊帥氣瀟灑,燕燕依舊氣質高雅。

我羨慕陽光,也嫉妒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