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子找到我，悲切地說，草本的父親出了意外，家裏不敢告訴他，他父子情深，怕他受不了，讓草本的女友典子想辦法告訴他。典子紅著眼說她無論如何也開不了這個口，托我和草本談。你和草本是朋友，你告訴他，要說得委婉些。
如何委婉地將事情告訴草本，讓我大傷腦筋，我是個喜歡直來直去的主兒。臨陣磨槍，我找來一些相關書籍求教，一則外國幽默給了我啟發。說是一位太太外出旅遊，關心她家裏的那隻寵物波斯貓，便打電話問丈夫，家裏的貓怎麼樣了。丈夫說，很不幸，它死掉了。太太說，你怎麼能直截了當地告訴我，這樣我會受不了的。你應該說，它爬上了樹，又跳上了屋頂，不小心摔下來。那麼你再告訴我，我母親怎麼樣了，丈夫說，她爬上了樹，又跳上了屋頂。我把這個故事講給草本聽，草本說，這個故事我早就聽過。我說雖然是個故事，可現實中也真會有這樣的事，比如說，你的家裏……草本一瞪眼，你少說晦氣的話，我們家人沒人會上樹。我說，當然，不光是上樹，有的人突如其來地暴病。草本拍拍胸脯，我家人身體個頂個的棒。我媽跳繩、踢毯子，連小姑娘都不是個兒，我爸參加老年中長跑比賽，連續兩年都是縣裏的冠軍。怎麼，你家裏有人得了急病？我說我家沒有，雖然父親這兩年患了腦血栓，但吃藥治病已經穩定了。現在經常得點小病小災的還好些呢。常言說病懨懨，活千年。怕就怕身體棒的。你就說美國女排運動員海曼，又高又壯的不就倒在賽場了。草本撇撇嘴，老外吧，那是巨人容易得的馬凡氏綜合征，死亡率百分之八十，沒救。我說世界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啦，你說說，現在保護森林、保護耕地、保護江河、保護濕地、保護野生動物，啥都比人寶貴了，人可以再生嘛。司馬遷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如鴻毛。咱平民百姓，一輩子也不圖重於泰山也不能輕於鴻毛，隻要平平安安問心無愧，一輩子也就值啦。人來世上走一遭，戀愛、結婚、生子，把兒女們養大成人也就差不多完成他的人生使命了。對老人隻要孝敬他，關心他，讓他感到了家的溫暖，即使是老人去了也會感到欣慰的，兒女們也不必過分地難受。誰又能千年不死呢，那不成了王八了，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嘛。草本說，人來到世上就應該快快樂樂地生活。我們家就是個歡樂家庭，家庭快樂美滿，生活質量高，人就可以健康長壽。我說是的是的，不過蘇武他老人家早就說過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啊。悲和歡總是連在一起的。一個彩民，回回買彩票，買得傾家蕩產時，卻中了個特等獎，500萬元，結果興奮過度，突發心髒病，死了。我的一個朋友，就是想開車，誰都攔不住。家裏不給錢，他就去醫院賣血交學費，考上了本子，結果放單沒有兩個月，把車開上了便道，一家三口讓他撞得一死兩傷，他自己也判刑入獄。世上的事最難說的就是突然，就是意外。假如說，被撞是你家的人，是你的父親……草本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再次警告你，不許拿我家開涮，尤其是咒我父親！草本不理我，獨自坐在床上喘著粗氣。我咬咬牙，好吧，也別假如了，草本，你父親去世了。草本瘋了一樣跳起來，照我臉上就給了一拳。好哇，我一直把你當朋友，你今天轉這麼大個圈來耍我，我不再有你這個朋友了。草本甩門而去。
典子找到我問，你和草本談了嗎？談了。委婉嗎？委婉。結果呢？
我抬起頭，指著烏青的眼窩，結果都寫在這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