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剛剛露出了魚肚白,天際線上有一線羞答答的粉紅色帶,這個體量巨大、包羅萬象的城市還未完全蘇醒過來,可是車裏的幾個人卻興奮異常,一路的歡聲笑語,完全看不出來在半夜早起趕飛機的疲憊樣子。這其中可能隻有申沉的心情不大一樣,他很少說話。雖然一路上從市區到首都機場一路暢通,可也用了一個小時,在這段時間裏,申沉好像都沒有說過話。將車停在停車場裏,車上的幾個人下來陸續拿行李,申沉拉過一輛手推車,將幾個大大的行李箱放好,和老大並肩向航站樓走去。
在通過航站樓前麵的馬路時,一架剛剛起飛的客機呼嘯著從頭頂上方飛過。雖然時間尚早,可首都機場已經是一片忙忙碌碌。飛機頻繁地起降,航站樓內燈火通明,申沉覺得那光有些刺眼了。他在國際出發的 6號門入口處停了一下,抬頭望著剛剛從頭頂經過的那架飛機,客機已經飛得很高,看不清楚了,隻有飛機的尾煙在這個還比較寒冷的早晨,在高高的天空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線,指示著它的方向。“喂,申沉,快點兒,小白他們都進去了。快過來。”老大在催促他了。申沉在心裏罵了一句,推著行李車快步走進候機樓。小白拉著兒子,高高興興地走在兩人的前麵,申沉推著行李車,還是一言不發地走在老大的身體左側。老大注意到了申沉的情緒,他把挎在左肩上的背包換到了右肩,用左胳膊攬住申沉的肩膀,用力地拍了幾下。“別難受了,我知道你的心情。”老大說。“沒難受。”申沉說。又走了幾步,來到值機島,辦手續的人很多,隊伍排了很長,小白和兒子拉著雙手在做原地轉圈的遊戲,他們兩人在身後看著這母子倆。小白看到了申沉的表情,也有些難過了。畢竟此去那麼遠,以後也隻能間隔好多年才回來一次吧。眼前這個夥伴,陪伴了他們二十多年,也可以說是他們陪伴了他二十多年,小白和老大夫妻倆,與申沉是高中的同班同學,現在已經是人到中年。想到這些,小白的眼睛有點濕潤了,她叫身邊的兒子,“過來,兒子,讓你叔叔抱抱。”男孩聽話地走到跟前,抬頭笑著對申沉伸出雙臂,“叔叔抱。”申沉彎腰,將男孩一下子抱起,用了比平時更多的力氣,所以男孩一下子也突破了以往被申沉抱起時的高度。“啊,哈哈……好高啊。”孩子開心地笑著。申沉把男孩摟在胸前,側過頭對小白說:“多保重吧。祝你們一路平安。”小白有些激動,嘴唇抖了幾下,沒說出什麼話,她走到近前,申沉也騰出一隻胳膊,與小白擁抱了一下。
托運完行李,換好了登機牌,申沉不想再往前送了。因為再往前走,到了安檢處也是分別。申沉停住腳步,老大一家也轉過身,“我就送到這兒了,不送了,你們進去吧。一路平安。”老大這時候也意識到了這分別在即,他的眼睛也紅了,他走過來,小白和兒子在旁邊看著他倆,看著這對好朋友。
老大低頭對申沉說:“申沉,記住我今天的話,不論我走到哪裏,我們都是好朋友。我都會惦記著你。 ”“知道了。 ”“不是知道,是記住,牢牢地記住。 ” “記住有個屁用,想找你的時候我去哪兒找你? ”申沉的聲音有些不自然。“別鬧情緒了,我們移民出去,不也是好事嗎?你應該為我們高興才對。再說,我不是還要回來嗎?隔個三五年,就會回國內待一陣子。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老大說。可申沉聽來卻像是臨終關懷的話一樣,“說真的,我為你們高興,打心底裏為你和小白,為你們這一家子高興。祝你們平平安安,一家幸福。走了我。 ”申沉說完,扭身就往外走,老大在後麵又喊了他一句:“你也多保重啊。”申沉沒再回頭,他隻是低著頭,抬起右手擺了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