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爸讓我來幫你們。”
小村終於開了金口,嗓音軟甜,帶一點乳山口音,跟小型冰山一樣的外表倒是大相徑庭。
“那他幹嗎去了?”我追問。
“他被警察抓回去了。”
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小村這句話裏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以至於樸柔有點無法承受,暈坐在椅子上。
縱然小村惜言如金,我們也從她的嘴裏一點一滴地摳出了完整的真相,大好仁那諱莫如深的過去,散去了迷霧,浮出了海麵。
大好仁,他的真名也不叫郝大仁,原名郝淵博,確屬乳山人氏。自幼習武,十八歲時候,早早與師妹成婚,生下了小村。
大好仁想要一個兒子,繼承其武學絕技。過了幾年,終究如願得子。那天,他從醫院探望了母子出來,因為實在開心,在自家的燒烤店喝得酩酊大醉。正好鎮長不成器的兒子也帶了一群狐朋狗友前來光顧,喝多之後,起了內訌,險些對打起來。
大好仁擔心傷了店裏設施,前去勸解,被鎮長的兒子好一頓辱罵。雙方借著酒意動起手來,大好仁神誌有些模糊,下手沒有輕重,鎮長兒子被他一拳打飛到馬路中央,被一輛疾馳而過的大貨車撞死。他不甘心身陷囹圄,隻好連夜逃亡。
下邊的情節就該逼上梁山了。奈何,如今的江湖已經不是水滸傳,水泊梁山都變成了旅遊景點,大好仁隻好往祖國的南方流竄。
一家人失了主心骨,小村的媽媽等了幾年,年紀尚輕,便帶著兒子改嫁,小村不願意跟隨媽媽到新家,留下與奶奶一起生活。
逃亡這些年,大好仁隻敢偶爾打幾個電話回去,詢問家中近況,也算是沒有斷了聯係。隨著年歲增長,思鄉情殷,他大著膽子開始返回,離老家越來越近。
就這樣,他來到了青島,偶遇了兩個蒙在鼓裏的傻瓜,還邀請他一起奮鬥開店。想起樸柔說過“我撿到了寶”,我說過“大好仁好像老天賜予我們的一個禮物”,唉,似乎略微諷刺了一點。
那麼,他是如何被警察發現並且抓獲的呢?
小村說:“這都要怪我。”
原來,那個鎮長痛失獨子,心懷仇恨,一直沒有放棄追索,要讓大好仁坐牢而後快。前陣子,小村的奶奶因病去世,鎮長估計到了小村肯定會與自己的親生父親聯絡,甚至有可能投靠他,就安排專人暗中追蹤小村,一路到了青島,發現了大好仁的住所。
今天下午,兩人在黃縣路遭遇一群警察的突襲。大好仁原本製住了一名警察,準備挾持作人質,繼續逃跑,轉念又放棄,提出一個條件:關押之前,先帶他去母親墳上祭拜。對方應承,大好仁就放棄了抵抗,被押解上了返鄉之路。大約他終究是厭倦了隱姓埋名的逃亡生涯吧,想要一個了斷。
臨行前,大好仁跟小村說,不要擔憂,自己罪不至死,就是多判幾年。囑托小村來找我們,因為他答應了幫助我們把小確幸開起來,很遺憾沒有做到。如果我們願意收留小村,小村可以幫忙做到。父債女還,這樣就不算食言。
我和樸柔麵麵相覷。小村冷著臉子說:“我是因為爸爸這麼說才來的,如果你們不願意,我馬上走。”
縱然大好仁是一個重案逃犯,但是未曾帶給我們任何的傷害,而是給了我們實在的幫助。我們沒有任何理由怪責於他,除了他未曾告訴我們全部事實之外。甚至他沒有對我們撒謊,這本來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樸柔柔聲說:“小村,歡迎你留下來。雖然,我們跟你爸隻是短短的相處,從內心而言,我們已經把他視作朋友。他是一個好人,我會永遠堅持這個看法,不會因為聽說了他過去的所作所為,有什麼改變。”
小村終於繃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嚶嚶哭泣:“都是我不小心,害他被抓,我真是太笨了,我真是太笨了,我真是太笨了!”邊哭邊以拳捶桌,震得餐刀餐叉嘩啦啦響。樸柔過去摟著她的肩膀,輕撫著她的頭發,溫言撫慰。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我由衷覺得,命運就好像神奇的魔術師。當魔術師給一盆金魚扣上了黑色禮帽,揭開之後,變出來一隻啃著胡蘿卜的兔子;當命運給一個大好仁扣上了黑色禮帽,揭開之後,變出來一個冰山少女小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