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柔曾經是班花(3 / 3)

“大白和樸柔雙雙考去了北京,畢業之後,也在北京紮了根。他們準備結婚。大白的父母想要他們在平度老家舉辦儀式。樸柔工作忙,大白就專程回來籌辦這個事情。

“你還記得有一年,北京發往青島的動車,出了一個大事故吧。這個事故死了七十多個人。大白坐的就是那趟車,還在碰撞最厲害的那節車廂上,撞得稀巴爛,屍骨無存。他擁有的美好愛情、錦繡前程、精彩人生,就這麼一下子沒了,如同在這個世界上憑空蒸發了一樣。大白的爸爸受不了這個刺激,我忘了他是因為心梗還是腦梗,很快也去世了。隻剩下他媽媽一個人生活,那是一個很有氣質很和善的阿姨。我去探望她,她不開門,隔著窗說,看到我就會想起大白,以後還是不要來了。

“樸柔也跟大白一樣,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我還沒有來得及去北京找她。她就已經辭了職,換了電話,退了房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打聽了許多同學和朋友,都沒有一星半點她的消息。

“前些年,我回平度老家,聽說母校九中要搬遷,我就騎著自行車去轉轉,緬懷一下青春。遠遠地看到一個女孩,也是騎著自行車,從校門出來。看背影真的很像樸柔。我心裏狂跳,拚命地蹬了一氣,追了過去,離她還有幾十米的時候,忽然又怕了,就放慢速度,跟在後頭。

“上學的時候,經常遇到樸柔,在我前麵蹬著自行車,我也不會趕上去打招呼,慢慢地跟在後頭。看她停下自行車,背起書包,上樓。我總是離她十米左右,麵無表情,裝作很酷,感覺她經過的空氣都有著一股子甜味兒。

“學校門口的杭州路,種了好多芙蓉花樹,每年七月份開花,就像一朵朵紅色的雲。我記得樸柔騎車緩緩經過紅雲下邊的樣子,就像記得她在燭光裏讀詩的樣子。以上這些記憶,就是我的小確幸吧。”

講到這裏,遇安的語調變得低沉而溫柔,眼睛裏有些紅色的朦朧的影子,不曉得是酒精的刺激,還是淚水的侵襲,抑或是故鄉街道上芙蓉花樹的昔日殘影。

“我特別喜歡樸柔騎車的姿勢,腰杆兒筆直筆直的,雙手就像端著一盆清水,用腳尖踮著腳蹬子,就跟跳芭蕾舞似的,從容不迫地前進,有一種說不出的典雅勁兒。那個女孩騎車的

姿勢,跟她實在像極了!我抱著一點希望,像高中時代一樣,傻乎乎地尾隨著她。

“她騎得可真夠遠,沿著杭州路,拐到紅旗路,一直騎出了城外。她可能察覺到了有人跟隨,騎得越來越快,後來就拐進了城邊的一個村子。我已經斷定她不是樸柔了,又很想追上去看一眼,卻沒有足夠的勇氣。隻不過是一個相似的背影,居然讓我緊張膽怯,是不是很沒有出息。

“我沒有再追下去,騎到一個沒有人的野地裏,大哭了一場。忽然感到很委屈。忍了這麼些年,差不多也夠了。我決定放下樸柔,過自己的人生。

“隻有上網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搜索樸柔的名字,想要確定一下,她是否平安快樂地活著。但一直沒有什麼靠譜的信息。

“前一陣子,搜到了你的微博,寫得很有趣。你經常調侃的大廚君,感覺很像我認識的那個樸柔:愛寫詩,職業也隨了她的父親。就忍不住給你發了私信詢問。後邊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七)

“原來柔姐曾經是班花的說法一點都沒有誇張啊!”

“難怪被人暗戀了這麼些年,一直念念不忘呢!”

拗不過小村和金子的好奇心,我把遇安講述的故事,原原

本本轉告了一下。她們看了樸柔年輕時候的照片之後,震驚歎息不已。

樸柔的成長曆程展現出了一個清晰的脈絡,基本是一本悲慘的血淚史,堪比肥皂劇的不幸女主角。

她有風流的爸爸和賢惠的媽媽。爸爸常年在國外工作。媽媽帶著她在老家生活。因為長期兩地分居,爸爸媽媽在她小時候就離婚了。媽媽得了癌症,撫養她成人之後,不幸去世。但是她還有一個才華橫溢的戀人。這位優秀戀人在準備和她結婚之前,遭遇了動車事故,也不幸去世。

幸好她遇到了我,小確幸得以順利開張。從此之後,她的運氣就好多了。後來她喜歡上一個逃犯,但趕在她淪陷之前,警察叔叔就把逃犯抓走了。

小村沉痛地表示:“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挺不幸了,沒想到柔姐比我還要慘得多。我一定好好聽柔姐的話,堅決不再惹她生氣了!”

我嗤之以鼻:“不要天真了,白羊座生氣是天性,她就是需要時不時地爆炸一下,釋放一下多餘的能量,你乖與不乖,根本就不是理由。”

小村憂心忡忡:“最近生意太火,柔姐累得夠嗆。客人走了之後,我做了晚餐,她要麼不吃,要麼隻吃一小口。我笑她飯量小。她說,我年輕時候的飯量嚇死你。碰到心情不好,靠吃來安慰自己。一頓晚餐,啃一隻整雞,十隻大閘蟹,喝六瓶

酸奶。你以為我這身肉是天上掉下來的麼?“按照小村話裏透露的消息,樸柔變胖,應該是傷心過度暴飲暴食的結果。突然痛失至愛,人生一片荒蕪。內心不夠強大,就算尋了短見,也不稀奇。寄情於吃吃喝喝,長了幾十斤肉,已是最好的結果。

金子好奇追問:“那個遇安,真的可以無視柔姐翻天覆地的變化,繼續暗戀她嗎?”

我搖搖頭:“或許,他太盲目;或許,他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美好。不管怎麼樣,暗戀都是最安全的一種感情。就怕,他不想再暗戀下去,把它挑明了,那我就不知道,最終會發生什麼事情。”

小村雙手合十,虔誠祈禱:“但願是好事。柔姐遇到了太多壞事,她應該碰到一些好事了。”

(八)

過了幾天,周末中午,遇安又來光顧,這回不是“一人食”,而是攜帶了一枚美麗的女性伴侶,不過隻有四歲而已。

遇安含笑介紹:“這是我的寶貝女兒木木。”

我大吃一驚:“怎麼沒聽你提過!”

遇安苦笑:“那天還沒來得及講,就喝斷篇兒了。我吐得稀裏嘩啦,你還給我‘砰砰砰’地捶背來著,差點把我打成內傷。我總不能一邊吐,一邊被你打,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

你,我結婚又離婚了,還有個女兒吧。”

遇安的這個女娃娃真是粉妝玉琢,猶如圓滾滾的雪球,十分討喜。惹得用餐的客人也不安分,紛紛過來逗弄她。

她奶聲奶氣地問:“爸爸,跟你說話的這個大黑臉叔叔是誰啊?”

遇安虎著臉說:“不準這麼沒禮貌!”

我無奈苦笑:“她隻是說了實話,不算沒禮貌。”

那天中午,遇安的女兒木木成為全場的焦點人物。她在餐廳中間過道上又唱又跳,算是小確幸免費提供的駐場演出。

倘若在一個高大上的餐廳,沒準兒有的客人會感到厭煩,然而這裏有一種天然的溫馨家庭氛圍,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止不住的笑容。

目睹此情此景,心裏熱流縈繞,這就是我們理想中的小確幸吧。

我忍不住對遇安稱讚:“木木了不得,好好培養,將來是個做明星的料兒。”

遇安哈哈一笑:“木木是個人來瘋,別人越誇越來勁兒。不過,她也鬧過笑話。我爸去世得早,沒見過木木。去年清明節,我就帶木木去上墳,讓她給爺爺說幾句好聽的吉祥話兒。她馬上不假思索地對著墓碑說:祝爺爺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我真是哭笑不得。”

我心中充滿了豔羨:“至少,她會甜言蜜語。我家小豆包,連個爸爸都不肯叫,哪句話難聽,就撂給我哪句,我被他傷透了心!”

說曹操,曹操到。小豆包大大咧咧地趕過來吃千層麵。

給他介紹了木木小妹妹。木木好奇地問:“你是大黑臉叔叔的兒子,怎麼沒有他那麼黑呢?”

小豆包滿臉不屑:“比他還黑的話,我寧可去死!”

我氣得半死:“臭小子,你哪裏白了,就是顏色比我淺點而已,差不多也是個煤球兒!再說了,黑有什麼不好,白得像死魚肚皮一樣,就好看了麼?”

小豆包毫不猶豫地說:“木木白,好看吧。”

我無法反駁。又白又好看又活潑的木木,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歡,包括一貫難搞的小豆包,還有樸柔。我暗暗好奇,到底木木的媽媽是何等狠心人,居然舍得拋棄如此可愛的寶寶。何況,遇安性情穩重,職業高端,收入想必亦豐厚,不失是理想丈夫。

不過,自此之後,我和遇安的交情,又加深一層。畢竟,我們都是被女人棄之不顧的同病相憐的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