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包的慶功派對(2 / 3)

“哼,狐狸真幸福,他就沒有一個愛多管閑事的爸爸。”

“你爸都不管你嗎?”我問胡力濤,“我覺得有必要跟他談談。”

“皮兒,你們談不到一塊去的,狐狸他爸可酷了,紮著小辮,胳膊上還有文身,就像一個搖滾歌星。”

我一向以“最酷的老爸”自居,聽到小豆包這個評價,十分不爽:“喂,真正的酷不是隻看外表的,不要這麼淺薄。”

小豆包搖頭晃腦:“我就淺薄,我就淺薄,有本事你也去文個身啊!”

胡力濤小聲說:“叔叔不用找我爸了,他真的不太管我。我媽工作忙,也沒時間。以前那件壞事是我的主意,你別再生譚浩然的氣了!”

“知道那是壞事就好。”看他態度如此之端正,我也釋然,“小樹苗想要長成參天大樹,小時候可不能長歪。你們還小,洗心革麵還來得及。既然是好朋友,就在一起幹點正經事。好好學習,互相扶持,共同進步。”

(五)

日暮時分,群賢畢至,小豆包的爺爺打來電話,說是感覺不大舒服,老兩口就不來了。小豆包有些失望,但過了一會兒也就好了。

還有小豆包的班主任,一貫嚴厲的唐老師,臨時有事,未能前來。我告訴小豆包這個消息時,發現他和胡力濤的臉上都泛出輕鬆的笑容。

雖然在微博上發布了今晚歇業的公告,也在門口掛了“今日包場”的牌子,還是會有一些不速之客大駕光臨,隻好溫柔勸退。

樸柔和小村大展身手,除了專門為小朋友準備的千層麵之外,做的都是日常菜單上沒有的新品種。估計她們也想借此測試一下新菜。

因為蛋哥是小豆包奪冠的頭號功臣,她們專門為嗜好烈酒的蛋哥,做了五杯伏特加生蠔。在狹長的香檳杯裏,注滿用伏特加做基底調製的雞尾酒,放進去一枚飽滿的、鮮嫩欲滴的蠔肉,要求蛋哥必須一口幹掉。

蛋哥閉著眼睛一飲而盡,又皺著眉頭回味十秒鍾,對著樸柔豎起大拇指:“這口味了不得!剛入口,腦門‘嗡’的一聲,我尋思這是嘛玩意兒,明明就是喝了一大口有度數的又腥又鹹的海水!然後開始體會到生蠔鮮香的口感,等酒精的刺激消退之後,又泛出來檸檬和一些我說不出的香草的味道,伴隨著一絲絲清甜。足足三層刺激,實在太奇特了!我必須再來一杯,回味一下!”

樸柔含笑說:“這個度數很高啊,當心喝醉。”

蛋哥把胸脯拍得“咚咚”響:“我是海量,千杯不醉!”

他欲罷不能地連續幹了三杯伏特加生蠔:“樸柔,這個菜相當不賴,是你自己的發明?”

“不是。我爸就喜歡這麼喝酒。我在旁邊看也看會了。”

“聽說你爸是了不起的大廚,有機會一定要見他一下。”

“看機緣吧,我也不知道他啥時候回青島,我隻知道他肯定在地球上的某個地方。前幾年在新加坡,現在可能在迪拜。”

小豆包插嘴:“幹媽,他是跟郭川一樣環遊世界嗎?”

“才不是,他就是喜歡到處流浪罷了。你可不能學他。就算學你爸也比他好一萬倍。”

總是無辜躺槍的我氣憤不已:“學我有啥不好?敢情我成了最低標準?”

蛋哥發話:“小豆包的確不能跟你學,如果學你的話,也就當不了帆板冠軍對吧。”

大家哄然叫好,我無奈撇了撇嘴。

看來伏特加後勁甚足,蛋哥貌似有一點醉意,大著舌頭說:“小豆包奪冠,有個人的功勞最大,但在座的各位,除了譚談之外,隻有我見過她。”

我心跳加速,明白他要說誰。

“這個人就是小豆包的媽媽。小豆包有時會問我,媽媽什麼樣子?他說,隨著時間過去,對於媽媽的印象變得模糊了。我就說,幹嗎不問你爸爸去?沒想到這孩子說,不能問爸爸,他會難過的。譚談,你沒有想到小豆包還有這份孝心吧。”

我瞥了一眼小豆包說:“的確沒有。”

“為什麼說小豆包的媽媽功勞最大,因為她是一個帆板奇才,跑了一周就比譚談跑半年的水平還高。小豆包毫無疑問就是遺傳了他媽媽的天賦。”

蛋哥蹲下把住小豆包的肩膀:“當時我沒跟你多說,現在我喝了點酒,也就不顧忌什麼了。我要告訴你對你媽媽的印象。她樣子非常好看,充滿活力,滿臉笑容,對每個人都很友善,沒有人不喜歡她。她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一個女性。”

小豆包臉色通紅,眼睛亮晶晶的,我不明白那到底是喜悅還是激動的神情。

蛋哥繼續對小豆包發表熱情洋溢的醉後感言:“不管你媽媽在什麼地方,哪怕是在天堂,她如果能夠知道你得了帆板冠軍,肯定會為你感到無比的驕傲。”

小豆包擦了一把眼淚,這個倔強小子顯然被深深打動了。

“總之,你要好好學帆板,拿更多的冠軍,甚至是奧運會冠軍。將來,我老了,這個風人院帆板俱樂部就交給你。”

小豆包有些撓頭:“可是,幹媽說,小確幸將來也要交給我,這樣我的壓力是不是太大了。”

我一下子想起小時候以為自己將會成為麻子香腸繼承人的糗事,小豆包也對大人的信口開河很當真呢!

他轉頭對胡力濤說:“狐狸,將來你一定要幫我。”

眾目睽睽之下,胡力濤的臉蛋更紅了,窘迫地點點頭。

小豆包又對木木許諾:“你不走的話,我天天給你做好吃的,還帶你玩帆板。”

木木抱住遇安的腿搖晃不休:“爸爸,咱們不走了吧。”

遇安苦笑:“你媽媽可是望眼欲穿地等著你,你有了小哥哥就不要媽媽了?”

小豆包很有主見:“木木媽媽可以回來啊,美國有什麼好,青島最好了!”

樸柔悄聲說:“看來你和遇安有希望結個親家。”

“可是你又不肯留住他。”

“豆包和木木如果真有緣分,長大之後,兜兜轉轉,還會遇見。”

藍博早就按捺不住,上前端起一杯伏特加生蠔,高聲說:“恭喜小確幸餐館和風人院帆板俱樂部後繼有人,奠定了百年基業,將來也會千秋萬代,一統江湖。大家舉杯慶祝一下。我先幹為敬。”

不待別人回應,他仰脖一飲而盡。

(六)

借著酒意,藍博提議,和沈明誠、金子、小村四人組合為小豆包獻上一首合唱《滄海一聲笑》。

怎麼會正好選中這首歌呢?聽他們大呼小叫,不由得想起那個十九歲的夏天,我在圈圈的麵前,像個小瘋子一樣,唱個沒完沒了,荒腔走板的歌聲,回蕩於浮山灣的上空。圈圈坐在帆板上,含笑看著我發癲。那時候,少年意氣,笑傲湖海,沉浸在她甜蜜的笑容裏,世界嶄新美好,像是鴻蒙初開。

奈何這個完美世界,隨著她的消失瞬間崩壞。我知道自己的內心從未釋懷,一股子怨氣始終存在。她打亂了我的人生,卻並未同我一起收拾殘局,而是自私地跑掉,哪怕是真的得了絕症我也無法原諒。

然而,看著眼前的小豆包,我想因為有了他,我的人生比起一味地無牽無掛逍遙快活,應該被賦予了更美好的意義吧。我肯定不是最棒和最酷的爸爸,但我已經向那個方向去努力了。圈圈,倘若知曉,你可滿意?

金子老師說:“小豆包,發表一下獲獎感言吧。”

“不知道說啥。”

“就把在學校裏領獎時的感言再說一遍吧,反正他們都沒聽過。”

小豆包神情赧然,好在奪得帆板冠軍讓他的勇氣增加不少,換成小時候,沒準兒還是會害羞得鑽桌子洞吧。他隻是稍稍磕巴了一下,流利地講完了下麵的這番冠冕堂皇的話,換來掌聲雷動。

“青島是帆船之都。2008年在這裏舉行的奧運會帆船賽,給我的心田撒下了夢想的種子。感謝學校給了我這個寶貴的進入帆板隊的機會。在老師的鼓勵下,在教練的指導下,我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是,我不會滿足,在未來的人生路上,我會以環遊世界的英雄郭川為榜樣,為學校爭取更大的榮譽。”

應該是老師幫忙修改潤色的講稿,讓這個一貫幼稚的傻小子也能上得了台麵了,並且比小時候的我出色許多!喜悅之餘,也有一點酸澀:明明是我把他帶上了帆板之路,可是他半個字也不提。

正在暗自嘀咕之際,小豆包說話了!“皮兒,還有你。”

“我也有功勞?”

“有吧。”

“你不用說得這麼勉強哦。”

“還行吧。”

“什麼叫還行。”我哭笑不得,“應該是很行,非常行。”

樸柔打斷我:“哎呀,這是小豆包的慶功會,不要變成你的搶功會。”

(七)

忽然外邊有人“當當當”敲門。這麼晚還有客人,難道他沒看到門上包場的牌子麼?我探頭過去說,不好意思,今天親朋好友聚會,不方便接待客人。

夜色裏,一個渾厚磁性的聲音咳嗽了一下:“我想找個人。”

“誰啊?”

“樸柔。”

因為樸柔跟一眾親朋好友處於失聯狀態,除了遇安,我並未見過別人前來尋她,充滿好奇地拉開了門,進來一位風塵仆仆的中年型男。

十月青島的夜晚,還有點鬱熱,此人卻穿著一件薄皮衣,脖子上係一條花巾,身體健碩,撐得白T恤鼓鼓囊囊。他麵容滄桑,壓得很低的鴨舌帽下邊有一雙靈活而明亮的眼睛,上唇無須,下巴蓄花白的山羊胡,很有幾分異域風情,完全不同於青島常見的隨身攜帶一個啤酒肚的邋遢中年男子。

不知怎的,第一眼感覺此人甚是麵熟,卻並未想起曾經在哪裏見過。

樸柔呆呆地看著這個人,嘴裏囁嚅了幾聲,未曾說出話來,顯然內心甚是激動。

他淡淡地一笑:“柔柔,比上次見,你好像瘦了不少,這樣很好。”

樸柔終於恢複了正常的神色,硬邦邦地質問:“我從來沒跟你說我開店的事,你怎麼找到這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