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包的慶功派對(3 / 3)

“現在網絡這麼方便,有什麼查不到呢?”他背著雙肩包,轉身卸下,放在椅子上,拍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看來我的女兒好像並不歡迎我。”他環顧四周,攤攤手,表示無奈。

“啊,你是樸柔的爸爸。”我恍然大悟。難怪麵熟,他的五官同樸柔頗為相像,隻是樸柔擅自進行了放大處理而已。

他友好地看了我一眼:“你就是柔柔的合夥人,那個電台的主持人吧。”

“是啊是啊。”我興奮地搓著手,“看來您功課做得很到位,叔叔,您這是從哪裏……”

“不要叫我叔叔,叫我Jeff 就可以。這是我的英文名兒,我習慣被人這樣稱呼。”

藍博衝上來熱情地同Jeff 握手:“姐夫姐夫,我是你的粉絲,仰慕你好久了。”

Jeff 莫名其妙:“你是哪位?什麼姐夫,我怎麼成你姐夫了!”

“我是無名小卒。不要誤會,我嘴巴笨,英語發音不準,叫成了姐夫。我哪敢比樸柔大廚高一輩兒呢。事實上,我很崇拜你女兒,可是她嫌我能吃,一直不肯收我做徒弟。樸柔的手藝還不都是你遺傳的嘛,我一見著你,就像見到了偶像的偶

像,情不自禁地激動了,姐夫你別見怪。”

就連板著臉的樸柔都被藍博氣笑了:“你這個家夥,居然變著法子占我的便宜。”

怪異緊繃的氣氛瞬間緩和了好多。Jeff 對樸柔說:“咱們到外邊單獨聊一下?”

樸柔搖搖頭:“不用。有什麼話當著大家說好了。他們都如同我的家人一般。我跟他們相處的時間可比你多得多。”

“那可否幫我介紹一下?我想認識一下大家。”

“認識了有什麼用?你總是待不了幾天,拍拍屁股就走,沒多久就全都忘光了吧。”

“我這次回來,會待很長時間。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一直留在青島吧。”

“我要是信你才是見了鬼。”

“我打算落葉歸根了。黃島那邊,要開一個超五星級酒店,老同事介紹我過去做西餐的行政總廚。”

“恭喜你了。”

“我也可以不去。我這些年有些積蓄,你要是願意,我們父女兩個可以合開一個像樣的西餐廳。這個地方未免太小了。”

樸柔瞬間激動了,她可不容許別人說小確幸的一點壞話。“我覺得它很像樣。小確幸就應該是小小的。”

樸柔盯著父親的眼睛,表情相當嚴肅,可能從來沒有這麼嚴肅過,希望以後再也不會如此嚴肅。

“你可能覺得我開西餐館是在玩鬧,就像過家家一樣。不是你想的這樣。你沒辦法了解我做菜時候的心情,跟小時候給生病的媽媽做菜的時候是一樣的。我希望看到別人吃我的菜時臉上的微笑。我知道抱著這種心情做菜很不專業,甚至很業餘,可是我得到了很多好評,拿到了點評網上的五顆星,超過了那些擁有專業廚師的大店。”

我在一旁幫腔:“樸柔說得沒錯,人們通常貪多求大,認為那才體麵,可我們喜歡少而精,小而美。Jeff ,呃,怎麼這麼拗口,我可以也叫你姐夫嗎?”

姐夫一臉無奈地點點頭。

“姐夫,你是幹五星級酒店的,按照你的標準來說,小確幸自然不值一提,可是它傾注了樸柔全部的心血,我在前台工作,也看到了好多人在這裏就餐時候的笑容,我覺得它挺像樣,並且為它感到自豪。”

“好吧,是我太自以為是了。”Jeff 摘下鴨舌帽,欠身表達歉意。真的蠻有風流紳士的氣質。

“給我介紹一下在座的各位吧。”他再次對樸柔要求,“我很想認識他們,謝謝在我不在的日子,他們對你的關照。”

我忍不住插嘴:“姐夫,你又弄錯了。哪裏輪得到我們關照柔姐,都是她關照我們。當然,少發一點脾氣就更好了。”

“哎,這躁脾氣隨我。”Jeff 微笑。

樸柔鼻子裏冷哼一聲:“我隨的是我媽。”

Jeff 麵露尷尬之色:“你的優點自然隨你媽,你的缺點……”

“對不起,我沒有缺點。”

樸柔雖然嘴上不給他麵子,但還是挨個兒介紹了一番。

到了遇安這裏,木木已經困得睡著了。遇安抱著木木,有點拘謹地打招呼:“叔叔,我是樸柔的同學,當年經常到你家玩,你可能沒印象了。”

Jeff 說:“我記得,你是話少個子矮的那一個。”

樸柔臉色有些微變,遇安也愈加窘迫,那個話多個子高的自然是李大白無疑了吧。這個名字是樸柔心中的刺。

介紹到了小豆包這裏,樸柔摸著小豆包的腦袋說:“這是我幹兒子。譚談的親兒子。青島市南區帆板少年組冠軍。厲害吧?”

Jeff 裝作嚴肅的樣子對小豆包說:“不準叫我爺爺。好可怕。我都這麼老了。”

然而,小豆包喊了一聲:“姐夫。”

哄堂大笑。樸柔打了一下小豆包的屁股:“小壞蛋,連你也來占我的便宜。”

她無奈搖頭,對Jeff 說:“既然你一下子得到了姐夫這個外號,還如此膾炙人口,要不,我也喊你姐夫?”

Jeff 苦笑:“反正你也不當我是老爸,隨便好啦。”

(八)

派對散去,我帶著小豆包回家,剛安頓他睡下,就接到了樸柔打來的電話。

“我送走了遇安和木木,回來和小村收拾完,剛出店門,發現了一隻白色的小奶貓,蹲在路邊,衝著我‘喵喵’叫。然後,就衝著我走過來。它繞過了小村,趴在我的鞋子上,感覺像是讓我不要走。”

“大半夜的,居然能撿到貓,此事有點詭異。”

“我跟你說句心裏話,你不要說我迷信,我覺得這是李大白回來找我了。”

“難道他投胎轉世變成了一隻白貓?”

“來的可以是一隻黑貓,一隻花貓,一隻橘貓,為何偏偏是純白的?”

“對,這是一種暗示。”

“我要收養它。”

“嗯,好主意。”

樸柔沉默了半晌:“我怎麼覺得那些失散了的人,一下子都回到了我身邊。先是遇安,還有我爸,現在是大白。”

“我這個人運氣好,你沾我的光。”

“臭不要臉啊你。”樸柔笑罵,她又沉默了半晌才說,“不過,謝謝你。”

“咦,何出此言,不像你嘛。”

“謝謝你和我一起開小確幸這個店,謝謝你帶給我的這些親人和朋友,我感覺自己從絕望裏重生了一次。”

“哎呀,閉嘴,我還是更習慣你跟我吵架。”

“放心吧,我也就是今晚說說好話,明天又是那個正常的我了。”

“那,就再說兩句?我得好好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

“沒了,小村抱著大白在那裏等我呢。”

“唉,為何你的溫柔,就像流星,轉瞬即逝。”

“滾,睡你的大頭覺去。”

(九)

第二天,我見到了大白,樸柔舍不得把它獨自放在家裏,就帶到店裏。

它甚是瘦弱,縮在紙箱裏,像個小小的毛線團兒。我捧它起來。它乖巧地並不掙紮,隻是“喵”地發出了一聲可以讓人類心靈融化的輕叫。它周身無一絲雜色,五官也很端正,按照人類的審美標準,堪稱英俊無匹。總之,是一隻氣質非凡的貓咪。

我鑒定了一下:“原來是一隻小公貓。”

“當然,大白怎麼可能是母貓。”

“有朝一日,大白長大發情了,你舍得閹掉它嗎?”

“舍得。”

“當真?”

“難道我要看著它跟別的小母貓亂搞不成?”

“可憐的大白。”

樸柔把本子遞給我:“喏,新寫的一首詩,自己看看就好,不要發到網上去。”

沒有一絲光

純粹的黑

如同鯨魚腹中的漫漫長夜

你的愛如噴泉

托我逃離

奔向藍天

奔向太陽

當噴泉停歇

我仍要感謝你

贈我這滿天燦爛

贈我這最明朗日子

凡閃耀過

必不能忘

哪怕再度被鯨魚吞噬

亦能破腹逃獄而出

用餘生去追逐太陽

追逐最明朗日子的香味

“柔姐,廚房裏殺魚多了,果然很有心得。”

“說正經的。”

“好吧,你以前的詩,總是很搞笑,這首一點都不幽默,但我讀了之後最開心。”

“為什麼?”

“感覺你走出來了。”

“說實話,還沒有,但我已經在往前走了。”

“嗯,這就好。”

“美國有個作家叫 E.B.懷特,他有部童話叫《精靈鼠小弟》。”

“好萊塢拍過電影吧。”

“嗯,電影改得麵目全非,我還是更喜歡原著,結尾那句話我最喜歡了。”

“說來聽聽。”

樸柔清清嗓子:“他凝視著在前麵無限延伸著的大地,知道要走的路還會很長。但是天空是明亮的,他感覺自己正走在

正確的方向。”

“他是誰?”

“小老鼠斯圖爾特。他離開家,滿世界去尋找好朋友,一隻叫瑪加洛的小鳥。”

“找到了嗎?”

“沒有,但他會一直找下去。”

“到底能不能找到?”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再彷徨,不再迷惘,感覺自己走在正確的方向。”樸柔點點頭,“現在,我覺得自己就是那隻朝著正確方向走去的小老鼠。”

“哼,作為老鼠,你剛收養了一隻貓,還敢說自己是正確的。”

“呸,你到底能不能好好聊天?”

“不能啊柔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