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蕭航所料,康梅留下的信還是為了解釋當年的往事:蕭航被倫敦政治經濟學院錄取,為了湊足學費,蕭家借了很多外債。可偏偏此時,康梅的弟弟康鬆遭遇車禍,下肢癱瘓。以蕭航的情義,若得知康鬆的病情與花銷,說不定他會放棄出國,留下來陪康梅共渡難關。一方麵康梅不願拖累蕭航,二來康鬆的醫療費遠不是蕭航能承擔起的。因此,康梅這才答允一直暗戀自己、家境富裕的黃建安,放棄了與蕭航的感情,也許這就是對自己、對蕭航、對弟弟都好的抉擇!
這些事兒,蕭航在留學後期也陸陸續續從同學處知曉一二,但那時出國三年有餘,康梅也早已是黃建安的女友,蕭航便隻能將這份情感深埋心底。
蕭航寫了刪,刪了寫,寫了再刪,刪了再寫……
最終,短信發出,四個字——祝你幸福!
幸福,很簡單:居有房,食有糧!
尊重人才,憑的不是口頭上的空頭支票,一套使用期三年的海歸人才過渡房讓蕭航感受到無州大學的誠意。
這是個一居室,不算太大,但對於單身的蕭航來說足足夠用。而且,本次新入職的十名教師中,隻有包括他本人在內的三名海歸有此福利,其他七名教師都隻能自行解決住房問題。
得知此事,蕭航倍感幸運,也暗自發誓一定要好好教課,不辜負無州大學的善意與期望!
蕭航精心準備了幾袋西點作為小禮物,逐個敲開鄰居房門,打招呼求認識。對於蕭航的這種西式做法,有的鄰居微笑致敬,有的鄰居滿臉茫然,還有的鄰居則是一臉的警覺與懷疑。
整個樓層,一梯六戶,左右各三。
轉了一圈,隻有隔壁無人應答,蕭航隻好找個小線繩將禮物袋吊到門把手上。
正在鼓搗著,背後一聲斷喝:“你誰?動我的門幹嗎?”
蕭航嚇得手一抖,禮物袋掉到地上,裏麵的小果醬瓶摔碎了,果醬灑得門口滿地都是,黃乎乎一攤。
“你好,我是你新來的鄰居,我叫蕭航。剛才敲門你不在,我就想把見麵小禮袋拴到門把手上,結果……”
鄰居這才明白了原委,心中也有些過意不去,但看到門口一攤黃乎乎的果醬,有些潔癖的鄰居心中微微一絲不快,勉強敷衍了聲“你好”,開門進屋。
等鄰居戴著塑膠手套,拿著紙巾再次打開屋門,發現蕭航已經蹲在地上清理完了地上的果醬,隻得對蕭航說了聲:“謝謝。”
“我惹的禍,應該做的。”
鄰居剛要關門,蕭航抬起頭:“你忘了件事兒。”
“什麼事兒?”
蕭航燦爛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齒,很是陽光:“你忘了告訴我你的名字。”
“……沈墨。”
沈墨是無州大學有名的冰美人。
美,有目共睹,沈墨上大學時就是校花級的風雲人物。冰,是她與人相處時,彬彬有禮但也拒人千裏。
其實,熟悉沈墨的人都知道,她是典型的外冷內熱。與沈墨深交的人更知道,她之所以冷,是因為她的父親是沈諍——對,無州大學常務副校長沈諍!
由於父親的原因,沈墨從開始在無州大學讀書,到兩年前碩士畢業留校,一直都迷惑於究竟有多少同學同事是為了巴結父親才和自己交朋友,有多少男生是為了攀附高枝才對自己發動追求。
所以,沈墨要保護自己,保護自己不被利用,保護自己的真誠交友之心不被一次次勢利的現實所玷汙。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沈墨斜了眼蕭航。
啪,關上屋門。
蕭航來到校長辦公室時,白莫生正在聽取財務處副處長王一波彙報工作。
蕭航識趣地退到門外等候,琢磨白校長為何會通知自己來辦公室。
王一波帶著白校長的指示出了辦公室,蕭航友好的打招呼:“你好,我是新來的老師蕭航。”
王一波稍微愣了一下,勉強一笑,嗯了一聲,匆匆離去。
蕭航的思維行動都還停留在國外大學的既定模式,習慣於平等友好地問候禮節,卻沒有意識到,國內的大學雖然被稱為遠離社會的象牙塔,卻是一個微縮的小官場。
對於王一波來說,年輕教師年年有,可他這麼年輕就已經升為副處級幹部的財務副處長不常有,更何況由於招聘貪腐事件導致財務處長被撤職從而空缺的“財務處正處長”一職,非他莫可屬。
蕭航剛進單位,就接連被沈墨和王一波弄了兩次熱臉對冷屁股,他隻能聳聳肩,嘴角一撇,進了校長辦公室。
白校長摘掉老花鏡,和藹一笑,化解了蕭航心中鬱結之感。
“小蕭,入職辦得怎麼樣了?”
“謝謝白校長關心,一切順利,就等著過幾天正式上課了。”
“好,年輕人就要對工作有激情。”
蕭航何止有激情,他早就盼著找人聊聊專業建設。既然白校長提及,蕭航立馬打開話匣子,將自己的教學規劃講了一通。
白校長微笑傾聽著,不時微微頷首,以示鼓勵。
蕭航邊說邊想,怪不得無州大學能有今天在學界的地位,多虧了眼前這位白校長開明能幹,課程設置、校園規劃、教師福利、學生就業,各個方麵在他的領導下都取得了卓有成效的發展與進步,據說連清華北大的校領導都專程帶隊來取經交流過。
白校長聽完蕭航的彙報,麵露滿意之色:“嗯,不錯,以後你的這些教學想法可以多和你們管理學院的主管領導交流,根據你們學院的實際資源,將你的想法更大限度地發揮出來。”
“謝謝白校長鼓勵。”蕭航直到多年後,隨著年齡和閱曆的增加,才品出白校長這段話除了鼓勵之外的另一層含義——院係問題院係解決,不要越級上報。
“小蕭是哪裏人?”
“就是咱無州省的。”
“聽你說話沒有無州口音。”
“噢,我爸媽都是北京人,當年知青下放到無州,所以我們在家都說普通話。”
“知青?”
“對,聽我爸說,好像是無州省虛山市烏馬河鎮四……四……”
“四柳村?”
“對,對,四柳村。白校長你也知道這地兒?”
白莫生微微一笑,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年輕人,好好幹吧。”
說完,白校長就拿起手邊的老花鏡,戴上,取出一份文件,作勢要看……
蕭航見狀,起身:“白校長,你忙,我先走了。”
白校長沒有抬頭,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教師公寓一片寂靜,很正常,現在是上課的點兒。
蕭航掏鑰匙開門,心想後天就是我的處女課,一定要好好備課,來個開門紅。
正想著,隔壁沈墨家隱約傳來男女爭吵聲。
蕭航本非張家長李家短的是非之人,也許是沈墨的冷美人形象讓他記憶深刻,也許是擔心女鄰居的安危,蕭航停住了開門的手,豎著耳朵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