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2 / 3)

白莫生聽聞自己在校務會上倡導成立的青年教師發展協會被“改名”為青椒會,要說心裏沒有一絲不舒服,那是騙人。

這就像導師千挑萬選幾經斟酌後,為學生定了一個論文題目,誰知開題報告時,學生自己重新選了個課題,雖說這是學生的論文由學生做主,但老師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小失落。

更何況,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白莫生心裏明白,這是沈諍趁自己不在,煽動青年教師們弄的一起小“政變”,固然動搖不了自己的領導根基,可也彰顯了沈諍的運作實力。

領導總希望自己振臂一呼,應者雲集,哪怕隻是暫時假象,也顯得自己威望無邊、眾望所歸。——也是,沒了官威,做官還有什麼意思?

“蕭航這孩子,也真不懂事,你好心為他們青年教師辦實事,他怎麼就傻得給人家當槍使?”張欣曼有些恨鐵不成鋼。

白莫生:“這事兒怪不得蕭航。他這一路上大學、留學、回大學,還是學生心態,哪裏懂得官場。再說,沈諍這麼多年的道行,稍稍耍個手腕,蕭航還不掉進去?”

“這老沈也真是的,這麼多年了,明裏暗裏,圖個啥?”

“好了,不提老沈了,背後議論領導同事不太好。不過,蕭航那兒需要提個醒,別再糊裏糊塗被人利用。”

“對,還有那個沈墨,讓他以後少接觸。”

“蕭航接觸什麼人,你也管得著?”黃建安有些不耐煩,醋意十足。

康梅也知道自己讓黃建安找蕭航,教教蕭航必要的社會生存之道,別太單純孩子氣,以免吃虧的想法,必定會打翻黃建安的醋缸子。但自從聽說了蕭航在青椒會上又是改名又是題字,總覺得有種危險在一步步逼近蕭航。

自己是蕭航的前女友,不方便太過頻繁去找蕭航聊天。黃建安這些年做生意,對人情世故很是精通,稍作點撥,也許就能幫到蕭航,最起碼讓他對周遭接觸之人有些戒備心。

所以,康梅即便知道會讓黃建安有所反感,還是忍不住說了自己的想法。

“哎,對了,我就納悶了。無州大學青年教師開個會,你知道;蕭航在會上發了言,你知道;題了字,你也知道。我倒要問問你,公司的會我開得如何,你知不知道?我在生意場上扛著多少困難,你知不知道?我一門心思為這個家賺錢,養活你和你弟弟,你知不知道?”黃建安這何止打翻了醋壇子,活脫脫在醋池子裏泡澡。

康梅看著黃建安發際間隱約可見的白頭發,也是心疼,這個男人雖不是自己心底最愛,但卻值得信賴,自己對他也有一份日久而生之情,不是單純的感動,是愛情!

更何況,隨著年齡的增長,早已過了小女生一生隻嫁真愛的夢幻憧憬,知道生活中太多太多的夫妻,雖不是各自對方的第一首選,但也實實在在地過著日子,也幸幸福福地過著一生。

相反,很多戀愛時死去活來山盟海誓的情侶步入婚姻,往日的激情卻被柴米油鹽衝散得七零八落。

“建安,你對我的好,對小鬆的好,對這個家的好,我都看在眼裏,從不曾忘,也永遠不會忘。”

康梅溫柔地靠在黃建安肩頭,緊緊挽著他的胳膊:“我之所以讓你點撥點撥蕭航,不是心裏還有他,而是畢竟老同學一場,再加上康鬆今天又吵吵著要去鏡湖公園玩,喊著一定要叫上蕭航哥哥,所以我才讓你順道勸他兩句就行。”

有時候,窗戶紙不需點破,隔著挺好。

鏡湖公園位於市中心,鬧中取靜,九曲水湖。

今天天特好,康鬆興致很高,指東望西,談天說地。

蕭航推著輪椅,與黃建安和康梅說笑慢行。

黃建安也不希望蕭航剛到無州大學就惹上麻煩,畢竟當年也算同一個宿舍的好哥們,當然,更不希望好不容易“安插”到教育係統的“銷售員”還沒為自己拉幾筆生意,這條線就壽終正寢。

所以,黃建安繞著圈,轉著彎,旁敲側擊,明說暗示,給蕭航上起了“社會交往準則”的現場教學課,總結起來,無非一個中心點——不論單位同事好壞與否,領導才是交往的重點!

蕭航對黃建安的說辭當然不能苟同,在他看來,人類的社會關係構建既複雜又簡單。複雜的是存在著太多的變化組合,而且是非固定易轉換的鬆散結構。簡單的是萬變不離其宗,都是建立在一個群建基礎——契約關係!

父母與子女是建立在血緣上的契約關係,所以有撫養權與贍養權。而領導與下屬之間是建立在薪酬上的契約關係,所以有領導權與受薪權。

但這個契約關係僅僅存在於薪酬合同的規定時空內,也就是說,僅限於上班八小時與工作地點之內的服從與被服從。在這個規定時空之外,領導與下屬、老板與員工,應該是人格平等的兩個獨立個體。

所以,工作時間內,對待工作任務,蕭航從不馬虎,認真盡職。在他看來,好的下屬不是開會前替領導把茶泡好,開會中領導講任何話都帶頭鼓掌,開會後有事沒事找領導彙報學習心得的馬屁精,而是有著適當的個體距離,但領導交代的任何工作都絕不拖泥帶水、馬虎應付,對領導對單位都能做出實質貢獻的人。

可惜,蕭航這種“處之有度,幹之盡力”的行為方式在孟吉凡之類的領導眼裏,充其量是個有點能幹的局外人!

所以,一路上,蕭航隻是笑著聽著,黃建安越是正兒八經地講,他就越是牛頭不對馬嘴地答。有時候更是透著壞勁地“調戲”。

——黃總,你說我要是遇到喜歡聽馬屁的領導,可我就是不讓他有當官的感覺,不想委屈自己,怎麼辦?

——黃大師,同事裏有人就想踩著別人往上爬,我壓根沒有當官欲,可他總把我當成假想敵怎麼辦?

——黃專家,你說我也是一輩子幾十年,領導也是一輩子幾十年,我天天想著讓他怎麼開心,怎麼舒服,而這讓我很不舒服,怎麼辦?

——歐巴黃,我也想送禮,可是貴的我買不起,便宜的領導看不起,給人送禮再送出個領導心裏不痛快,是不是更不符合您總結的社交準則?

一開始,黃建安還以為蕭航終於開了竅,竟然主動請教,可越聽越不對勁,敢情我好心好意點撥你,你丫拿我當猴逗樂呢?

黃建安有些生氣,蕭航卻像當年校園籃球賽後似的,一把摟住他的肩膀,賠著笑臉:“哈哈,好了,您老人家別氣了,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怕我吃虧,可我就這脾氣,人活就這幾十年,怎麼舒服怎麼來吧。”

黃建安拿這位老同學沒辦法,裝作無奈搖搖頭:“我佛慈悲,本念救人。但是這個妖孽業障太重,算了,每人各有天命,隨他去吧。”

說完,兩位老友互捶了一下,宛然還是當年球場上長不大的孩子。

蕭航:“老黃,你知道你什麼時候最可愛嗎?”

黃建安一臉警惕地瞪著蕭航,以他的了解,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果然,蕭航憋著壞笑說道:“你一本正經說瞎話的時候,最可愛!”

滾,去死!

康梅看著這兩個在她生命中都很重要的男人相互打鬧著,這場景仿佛回到了當年的校園,那時的青春……

“好了,好了,看你們倆,都多大一把年紀了,還像個孩子。”康梅笑著製止這兩個在公園“丟人”的家夥,“渴了吧,你們仨在這兒等著,我去給你們買點飲料。”

蕭航、黃建安、康鬆紛紛應和,報著自己想喝的飲料名字。康梅這才想起今天穿的衣服口袋淺,錢包放在黃建安身上,便衝著黃建安伸出手,脫口而出:“蕭航,我的錢包。”

所有人都愣了!

康鬆童言無忌:“姐,這是建安哥哥。”

康梅當然認得出自己手伸向的是黃建安,可是不知為何脫口而出的竟然是蕭航的名字。而這個錯誤,可能除了還不太懂成人情感的康鬆外,另外兩個當事男性心裏都像明鏡似的。

黃建安的心開始隱隱作痛,如果說自從蕭航回國後,康梅的心有了種種細微變化,可這些都是發生在家裏,並未被外人覺察,對於身為男人的黃建安來說,也還能假裝看不懂聽不見。

但是這次康梅的失態完完全全展現在外人麵前,更何況這個外人正是康梅心裏揮不去抹不掉的蕭航!

蕭航的尷尬不亞於黃建安,其實打進鏡湖公園那一刻起,盡管康梅裝作不經意,可她的眼神卻像春花叢中的蝴蝶,忽上忽下,繞來繞去,但卻總是圍著中意之花,不曾遠離,時不時還輕輕落在花蕊之上,傳遞著柔柔的春意。

平心而論,康梅絕不是那種水性楊花之人,她也已經反複告誡自己,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五年,蕭航有蕭航的新生活,自己有自己的小日子。

奈何,感情的事兒又豈能完完全全受理性支配,反複包裹著深埋在內心深處的那縷相思,在蕭航尚未回國時還能假裝被遺忘,可現在人在眼前,猶如破土而出的嫩芽,雖尚羸弱,卻勢不可擋。

蕭航急中生智,打趣解圍:“唉,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康梅跟著你老黃,看看現在也變成了鐵公雞財迷精,明明是你們一家三口邀請我來公園玩,買個飲料都沒忘了讓我掏錢,這也太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