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正是與孟吉凡爭奪校長助理位置的關鍵時刻，若在此勢均力敵膠著之際，省電視台能有一個正麵宣傳的專訪，說不定能起到最後一擊的關鍵作用。
官場裏，隻要有了各自的小九九，荒誕也會變成你情我願。
——姐姐為了弟弟殘疾之事“大鬧”培訓學校後，姐夫來找校方談小舅子便利設施的訂單問題。
“黃總，整個事件是不是你想做這單生意的一個局？”孫同泰不留情麵。
黃雅安訕訕一笑：“我要是你孫院長，聽完這一切，也會這麼想。不過，有句詩說得好，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我女友這麼一鬧，還給咱們爭取來一個合作的機會，也算是緣分。”
“緣不緣分，說得太早。蕭航這麼賣力推薦你來見我，是不是他有提成？”
蕭航因為臨時有事，沒能陪同前來，不然聽到孫同泰的這個質問，肯定會氣得臉綠，有口難辯。
黃雅安連聲否認，孫同泰根本不在乎提成與否，隻關心自己能否從這筆生意中受益：“說說看，我為何非要從你公司訂貨？”
黃雅安早有準備：“一、康鬆所需設備的型號規格，這麼多年照顧他，我最清楚；二、價位上肯定會物美價廉；三、錢不能讓一個人賺完，您照顧我的生意，我一定會表達足足的心意！”
最後一句是關鍵，孫同泰隱約嗅到了豐厚回扣的氣味，反正買誰的產品都是買，不如買沈校長的女兒的男朋友的大學同學的貨了！
官場上，繞的圈子遠不遠，不重要！
重要的是，最終能和誰搭上關係！
“黃總，你報個價，從你們公司買要多少錢的貨？”
黃建安知道話聊到這兒，才是進入正題：“培訓學校是由三層樓房宿舍改建而成，對於康鬆來說，主要就是兩大塊，殘疾人升降平台和無障礙衛生間，我來之前粗略算了一下，要十五到二十萬。”
聽完報價，孫同泰沉思不語……
黃建安趕緊補充：“事成後，給您返五個點，不知孫院長有沒有意見？”
孫同泰微微一笑：“既然報價十五到二十萬，咱們就按十五萬算，回扣不要！”
咦？奇怪？一般人聽說有返點，恨不得直接定最高價，反正是公家的錢，定價越高，回扣越多。沒想到孫同泰還是個清官，黃建安心生敬意。
誰知，孫同泰隨後補充道：“實付款十五萬，發票開二十五萬，多的十萬，稅我幫你交！”
我勒個去，原來這老小子更黑！
自從蕭航當了副教授和教研室主任後，就很少去白校長家吃飯。
一則張欣曼邀請的次數少了，二則蕭航確實也比剛入職時忙多了。
現在的蕭航也終於有了一定的學術自由權，有資格申報校級、市級、省級、國家級的各種課題，所以也越來越忙。
今天，白莫生打來邀約電話，讓蕭航到家吃飯。
飯桌上，大家都默契地避而不談蕭航與沈墨的戀愛關係，隻聊奇聞趣事、國際政治。
等吃完飯，白泓涵進廚房幫張欣曼洗碗刷鍋，白莫生告訴蕭航，本來他要去北京參加中國智能科技管理論壇，向與會專家與企業推廣自動化交管係統。可是，臨時有事兒，實在去不了，所以想讓蕭航代去。
“你也參加了上次那個專利課題《自動化交通管理係統在市政管理過程中的應用研究》，對內容還算了解。所以我想讓你和我帶的一個博士生一起去，你們兩個人，一個從管理學角度，一個從自動化技術角度，介紹咱們這款專利產品對市政交通管理的作用與前景。”
蕭航看了具體的論壇日程，還算巧，檔期剛好能排開，便爽快答應下來。
今天，沈諍來培訓學校“名家講壇”開講！
剛到校門口，沈諍看到自己親筆書寫的校名匾牌已經掛上，白底金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心想：
“這個張立偉別看有些土大款，還是挺識貨，對好字有品位，要不然也不會花十八萬求我寫校名。”沈諍經過孫同泰這大半年的諂媚與洗腦，對於高價售字已經全無警惕心，反而心安理得，自鳴得意。
進了校園，沈諍見到正在改建殘疾人便利設施的工人進進出出，從孫同泰口中得知事情緣由，點頭稱讚。
孫同泰抓住時機，補了一句：“沈校長，你看，要沒小金庫，這項經費得等學校一層層審批呢。現在您放心錢都用到學生身上了吧，整整二十五萬呢！”
沈諍心情不錯，難得開了玩笑：“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才二十五萬，還有兩百多萬的去向不明呀？”
孫同泰賠著笑臉：“放心，筆筆開支，明記在冊。今兒晚上就有一筆，和您還有關。”
“和我有關？”
“課時費、接待費！”
“……哦，課時費正常算，接待費就不用了。”
“課時費給您按照外請專家最高級別算，接待費您也別推辭，我不是鋪張浪費的人，把您和張大師的宴請合二為一，希望您不要介意。”
“張大師也來了？”
“對，您也知道他可是全國書畫界數一數二的大家。這次本來是以書協的身份請他來講學三天，明天就要回上海。我一想，既然他好不容易來一次，就以培訓學校的名義順道也請他來‘名家講壇’，這樣咱們無州省隻出一次往返機票，就造福了書協和培訓學校兩處的交流工作，沈校長，您覺得我節不節省？”
“同泰，好，難得你這麼有心。”
“所以，既然咱們省了一次往返頭等艙，接待上就不能太寒酸，以免張大師還真以為咱們是有意占他的便宜，讓人覺得不尊重。”
“對，規格上可以適當稍微提高，文化名人更在乎人格尊重。”
孫同泰心裏偷著樂，既然沈校長認同接待費必不可少，規格應該提高，什麼是“適當提高”，可就由不得你了。
果然，這場接待，規格很高。
先是無州省最好的王府飯店佳肴珍饈，接著養生會館貴賓理療，最後還送了價值不菲的當地特產，當然，紅包裏厚厚一遝名家課時費更是少不了。
張大師很滿意，這次來無州，三天裏好吃好住好招待，豈能不做個順水人情，低聲對孫同泰說：“放心，你進全國書協當理事的想法，包在我身上。”
末了，沈諍與張大師握手惜別，孫同泰與張立偉各送一位，分道而行。
沈諍坐在孫同泰的車上，還沉浸在與張大師的書畫交流中，感慨不愧是國內名家，藝術修養歎為觀止。
孫同泰見沈諍沒有批評招待規格太過超標的意思，放下心來，盤算著接待費中又能套現萬兒八千。
算下來，一年不要多，來來往往接待七八個名家，光接待費套現這一項，就是好幾萬進賬，而且還能跟著吃喝享受，人生百年，不過如此啊。
——這就是小金庫的好處，也是孫同泰要截留二百五十萬學費的主要目的。
整整兩百多萬，若是貪汙，目標太大，容易被查。但若劃入小金庫，就等同進了寫著“公家”二字的敞口錢袋，錢雖說還是公家的錢，可主管領導想怎麼拿就怎麼拿，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一個原則：隻要不進私人腰包，吃吃喝喝奢靡享樂，不犯法！
車子停到沈諍家門口，孫同泰下車為領導開門，打開後備廂，取出早已備好的禮物，塞給沈諍。
沈諍推辭：“我又不是外地專家，要什麼地方特產？一起吃個飯，就行了。”
“那不行。在無州大學，您是校長，幫學生講課，那是支持藝術學院建設，我也不和您客氣。可在培訓學校，您也是外請專家，別的專家有的，您也要有。不能搞特殊化，太過高風亮節，也是特殊化的一種。”
孫同泰開著玩笑，執意將東西塞到沈諍手中：“沈校長，趕快進屋吧，這在學校，咱們推來推去，被人看到了，也不好。”
沈諍被最後一句話提醒，不再堅持，拎著禮物進了家門。
孫同泰衝著沈諍的背影冷哼一聲，買禮物的錢來自小金庫，收了它，你還能撇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