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說,我們在一起商量的‘我們’是指哪幾個人?”梅笠接著問。
“我、溫雞崽、小鴨婆(肖阿浪)、馬卵子 (馬雪林)。”
“你是不是他們的老大?”
劉基弓低頭不語,一下子又抬起頭來無可奈何地說了一聲“是”,像隻泄氣的皮球“噗嗤”發出的聲音。
剛才對質,他的同夥,說出了他是頭頭,到了這份上,他不承認,也得承認。
“那麼誰是老二老三老四呢?”
“溫雞崽是老二,沒有老三老四排名。剛才,檢察院的人問我,牛猛牯(牛震宇)持槍人為什麼留在我這一邊,我現在想起來了,是溫雞崽說的,他說為加強我這麵的力量,把他持槍的小兄弟牛猛牯留在我這邊。他還說,大多數人是臨時叫來的,打起來混亂分不清敵我,讓馬卵子去買了白毛巾,每個人把毛巾紮在臂膊上,以免誤傷自己人。”
劉基弓恨溫錦哉不守信用,之前,大家在一起齧血為盟,堅決不說出團夥的秘密,現在口血未幹,竟然當庭出賣他。你不讓我好死,我也不讓你好活,死也要找個墊背的。他把溫錦哉在聚眾鬥毆中的表現和團夥中的作用,抖了出來。他與溫錦哉兩人就像兩條狗似得在法庭撕咬,不過,劉基弓還是蠻刁的,留了一手,沒有說其他的人和其他的事。
梅笠見劉基弓低頭不語了,說:“被告人,本庭明白你的意思,本庭對你和被告人溫錦哉的回答將記錄在案。現在,你是否還需要向本庭陳述?”
“沒有了。”
李軍軍的臉上似乎有點難堪。
這個團夥,“1·18”案後,的確進行了密謀行動。
劉基弓看上去脾氣暴躁,粗俗鄙陋,但心還是蠻細的,聚眾鬥毆後,事惹大了,他不想為此事再進班房,糾集這一夥兄弟在一起商量對策,商量的結果:一是拿出一些錢送當地派出所的領導和他在縣裏的親戚,進一步加深感情,為以後一但東窗事發,可以爭取公安取保候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二是找被砍傷人李容容以及家裏人,警告他們報案的後果,另外再給點錢,象征性的慰問,誰叫他參加龔疤頭一夥,被砍是自找的。未雨綢繆,防患未然。
做完這兩件事,劉基弓一夥以為沒事,高枕無憂的在原地幹起了老本行。
場子解散的前三天,劉基弓接到一位從未謀麵的遠房親戚來電,說是公安正開展清理積案“春雷”行動,要追捕他,要他趕緊逃跑。他將此事告訴溫錦哉等人,大家一致認為三十六行計走為上計,逃跑躲過這風頭,說不定過後風平浪靜。可是一旦逃不了被抓到了將要受到什麼樣判處?麵臨多重的處罰?他們沒底。
劉基弓到底是老大,不慌不忙,找來鄉裏的董律師谘詢。董律師說:“這種事搞不好與“涉黑”有關,如果“涉黑”那就麻煩了,因為對於“涉黑”組織,政法部門一定會重拳出擊,依法重判的。”劉基公問怎樣避開涉黑的問題。董律師回答:“就是不能承認你們團夥中有排名之分,也就是說不要承認有組織者,領導者。還有也不要承認你們有經濟實力支撐著你們團夥活動。這兩點是定此罪的關鍵。”
聽了董律師的話,四個頭目作好最壞的打算,一旦被捕怎樣統一口徑對付公安,大家商定,以後不管誰問此事都不準說團夥裏有排名先後之分和分工合作之事,也不準說拿賭場盈利來供養心腹小兄弟的事情。同時他們還想到了一些細節上的問題,比如四個頭開賭場是股份合作製,不存在大小之分。至於打架之事,是突發性的,臨時組織的。
劉基弓主張,為了保險起見,從賭場的盈利裏拿出一些錢,送給溫雞崽的姨爹縣委政法委胡副書記,這個人跟縣裏的公檢法都比較熟,又是熱心腸,敢為朋友親戚兩肋插刀,不像有的官員,官比他大,平時跟我們稱兄道弟的,一旦有事,為了烏紗帽,溜之大吉,做縮頭烏龜。現在我們的事隻有拜托他了,屆時我們這些人進了號子,讓他想法子為我們取保候審,你們看行不?三人一致同意老大的意見。
他們將賭場剩下的錢全部取出來。按排名大小分了大部分,餘下20萬用作活動經費。其中10萬元送給胡副書記,還有10萬元由萬蘭保管,由萬蘭見機行事,想方設法盡快放他們出來或讓他們少坐一點牢。
當晚,他們和溫錦哉的女朋友萬蘭一起去胡副書記家裏。說明來意,當麵把錢交給了萬蘭。劉基弓在門口還單獨小聲告訴了胡副書記,縣公安局李副局長是他的鐵哥們,關鍵時候找他管用,這也就是劉基弓口口聲聲的縣裏的親戚。
另外,四人約定,這20萬塊錢歸萬蘭掌握,誰也不準告密,誰也不準打歪主意。否則,道上規矩,不管是在號子裏還是在外麵,追殺全家。實際上是告訴溫雞崽不要以為萬蘭是你的未婚妻就想獨吞這筆錢。
四人還交待了萬蘭一些事項,然後如獸逃散,賭場也不存在了。
他們的秘密隻有他們知道,梅笠是不可能知道的。至於他們的“涉黑”是怎樣規避公安的訊問,躲過公訴員的眼睛,後麵有故事。
休息15分鍾之後庭審繼續。
在對起訴書指控被告人劉基弓故意傷害周太平、錢滾滾、丁大鳴的犯罪事實進行專項調查中。
不知何故,劉基弓對周太平、錢滾滾的故意傷害,能坦白供述,承認了自己如何暴力傷殘周太平、錢滾滾的,承認了沒有支付醫療費的犯罪事實。
而對丁大鳴的這一起故意傷害案,不僅沒有向偵察員自首,反而在庭審時對一些事實拒不承認,百般狡辯。或許他知道如果承認可能會有其他罪名加刑,或許有人暗示過他不要承認,這裏究竟什麼原因隻有他本人知曉。
富麗源大酒店承包到期,承包人不願再續包,資產公司隻得對外招標。劉基弓一夥聞訊後,糾集幾人,想通過竄標壓標辦法在招標會上搶標。誰知半路上殺出一個程咬金,外地富商丁大鳴通過朋友得知這一信息,他不知水深水淺,在竟標會上以高出底標8倍數而奪標。氣得劉基弓咬牙切齒,當場罵道這個王八蛋,壞了我的好事,以後,我一定要讓你把富麗源酒店拱手相讓。由此懷恨在心。
富麗源大酒店裝修一新,正式開張,丁大鳴邀請縣裏各界名人慶賀,沒有請劉基弓,他感到自己沒麵子,報複的欲望更加強烈。
10月12號中午,劉基弓糾集一幫小兄弟,毆打丁大鳴一頓,其情節,與丁大鳴在上麵宣讀附帶民事的起訴狀的內容相同。打得丁大鳴身上軟組織多處挫傷。丁大鳴忍氣吞聲,息事寧人。不想劉基弓得寸進尺,開始謀劃他的宏偉霸業。
他要搞丁大鳴兩間房子,讓自己的這幫小兄弟在縣城也有落腳的地方,省得再租房了。然後一步一步的蠶食鯨吞,把富麗源酒店攪得天翻地覆,讓丁大鳴乖乖地退出,變為他的領地。到時弟兄們就可以做酒店管理人員,金盆洗手,再也不做那些衝衝殺殺的事了。
10月17日下午,他命令刁飛飛和何天寶這兩個心腹當晚去富麗源居住,製造事端,把丁大鳴引出來,然後打電話叫他去,由他帶著朱嚼金等4人跟丁大鳴交涉。用他的話說:“記住這一出戲關鍵是引蛇出洞,一定要演好,別演砸了。還有到了那裏,一定要控製好服務員和保安,不要讓他們報警。”
晚上,刁飛飛和何天寶依計而行。……。
李軍軍沒有過多跟劉基弓打口水戰,幹脆把相關的證據鏈亮了出來,請示審判長梅笠後,宣讀了刁飛飛、何天寶、朱嚼金等的相關訊問筆錄以及富麗源酒店餐飲服務員、住房服務員,保安和被害人丁大鳴相關的詢問筆錄。並展示了丁大鳴傷殘的醫學司法鑒定意見書。
麵對公訴人出示的證據劉基弓不得不低頭認同。
李軍軍沒有訊問劉基弓強占富麗源房子一事,因為起訴書裏沒有相關的內容,也就是說沒有相關的證據材料。
梅笠說:“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的原告被害人丁大鳴,是否需要發問。”丁大鳴堅定地說:“要。”
他揉著紅紅的眼睛,挪動著跛腳走向發問席,剛才李軍軍訊問劉基弓又點燃他的心痛。
梅笠見狀,對他說:“被害人,你腿不便,請坐著發問。”
他堅強地屹立著,對劉基弓的罪行,他要吐懣,他要控訴。
丁大鳴之前在律師的調教下,把握了分寸,發問有重點。
“10月17日當晚,是不是你們一夥拉我到另外一間房間裏,暴打之後用刀劃我的下體,強迫我拿出兩房間作為抵償你兄弟所謂受傷的醫療費。”
“沒有,根本就沒有的事,根本就沒有強迫談房子的事。”
丁大鳴肺都要氣炸了,這個階下囚,竟然當著法官的麵狡辯,可又沒有辦法,好在他堅信法院能為他撐腰,也沒問下去了。
黃庭長看見丁大鳴的笨拙口才與尷尬神態,為其解圍:“審判長,請允許我向被害人發問。”
黃庭長要求發問,這是梅笠他們合議庭成員在擬定庭審提綱時已經考慮到了的問題。
黃庭長問了丁大鳴兩句話:10月12日中午,10月17日晚,被告人劉基弓一夥兩次毆打你後,你有沒有報警?10月17日晚,劉基弓一夥把你架到另一間房有沒有對你再次施暴?
丁大鳴說第一次毆打我報了案,警察說我的傷害盡管有醫院的證明,但鑒定不夠立刑事案的標準,警察說上門了解情況,調解這起糾紛。第二次暴毆我後,沒有報警。因為,劉基弓一夥走時對我說,你要膽敢報警不僅殺了你,而且殺死你全家。我怕,所以一直不敢對別人說。
旁聽席聽到丁大鳴的哀哽之音,噓唏一片。
17日晚的情形暴力恐怖。
何天寶假裝受傷躺地不能動彈,刁飛飛和跟著劉基弓趕來的朱嚼金楊提金手持尖刀對著保安和服務員不準報警。劉基弓則帶著朱心、餘泡泡暴打丁大鳴後又押著他到一間沒人的屋裏,進屋打得丁大鳴跪下叫天,問給不給兩間房屋,丁大鳴痛苦呻吟仍然不願。劉基弓站在一邊說:“不願?就讓你拿‘麥克風’唱‘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一直唱到願意為止。”丁大鳴不知道什麼是拿著‘麥克風’唱歌。
朱心、餘泡泡扒光他的褲子。朱心拿著尖刀指著他的下麵說,抓著它唱,就是拿著‘麥克風’唱歌,你懂嗎?說著一隻手抓著××,一隻手把刀刃放在××上,不願就不僅僅是唱不唱歌的問題,而是把這傳家寶割下來,讓你斷子絕孫的問題,說完劃了一下××,血流如注。丁大鳴又痛又恐懼得差點暈厥。連忙答應給他們兩間房,租金也不要了。劉基弓說這還差不多,不過嘛,租賃協議書還是要的,租金也寫上,至於給不給那是另外一回事,免得你對外說我們敲詐勒索。三天以後我們來拿協議書並進駐酒店,說完帶著何天寶一夥呼嘯而去。
丁大鳴浮現出當時的傷痛侮辱的情景,律師交待他上了法庭要注意哪些事項,怎樣回答問題忘得幹幹淨淨,憋著鴨公嗓音哭了起來。
梅笠見狀說:“被害人,請你鎮靜。”
這時,章律師出場了,他的發問顯示了大牌律師的水平。
他先問了他的當事人被告人劉基弓,在另外一間房子裏你們是否毆打了丁大鳴?是否拿了砍刀之類的凶器,威脅丁大鳴拿出兩間房子租給你們,作為抵償何天寶負傷的醫療費?
劉基弓說:“沒有打過丁大鳴,也沒用任何凶器威脅丁大鳴,我隻是對他說,我的兄弟何天寶被你們的人打傷了,你要負責治療。他說他沒看見,隻聽保安說推了一下,沒有什麼損傷,不存在賠償的問題。我說,好吧,既然如此,現在我們帶何天寶去醫院檢查,如有傷害,你必須負責治療。走前丁大鳴又要我們到屋裏坐下來談判。”
章律師轉身又問丁大鳴,你剛才泣訴,繪聲繪色地說自己的××被劉基弓一夥用刀割了口子,你至今還留下疤痕,那問你,敢否當麵把××拿出來給大家看看,當然到證人室讓人檢驗。
丁大鳴原本哀憐的臉一下子變成僵硬,剛才自己所說有誇張的成份,××不至於割得隻剩下點皮筋。再說他的××也沒有傷殘司法醫學鑒定,他把××受傷說嚴重一點,以喚得審判人員的更大的同情,不料被老道的章律師兜了個底。
旁聽席上也有人叫嚷嚷起來,把××亮出來,把××亮出來,看看是不是真的。大廳出現了嘈雜。
梅笠重重地敲了一下法槌:“旁聽席上的人遵守法庭紀律,不得喧嘩!”
接著又重重地敲了一下法槌,正言厲色地說道:“章律師,你若再用這些不文明的語言,引起騷亂,我將依據法庭規則對你采取相應的措施!”
刹那間,整個大廳,被梅笠的氣勢震懾住了,寂靜無聲。章律師被斥,臉上漲紅,自知理虧,不敢還嘴,但很快地轉過臉來,張開了微笑,向梅笠道歉,接著又說:“審判長我請求再問原告人。”
梅笠保持原庭審的風範:“繼續。”
“原告人丁大鳴,關於你說的劉基弓當晚威逼你拿出兩間房出租,以最低價抵償何天寶負傷的醫療費並簽署了房屋出租協議書,那我問你這份出租屋協議,是什麼時間,什麼地點簽訂的?”
“10月20日。在富麗源大酒店我的辦公室內。”
“原告人丁大鳴,那你為什麼剛才說,是10月17日晚在你遭受暴力的情況下,簽訂了協議兩間房以最低的租金租給劉基弓的呢?”
章律師咄咄逼人的發問,讓丁大鳴懵了,中了圈套,漲紅臉不知怎樣回答是好,結結巴巴的:“這,這……。”
“審判長,從簽訂房屋協議書的時間與地點來看,沒有事實證明丁大鳴的人身權利是受到侵犯,他在撒謊,加上他剛才假稱自己下體受傷,由此建議法庭不予再審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