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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保姆,梅笠的弟妹與其他的親戚,還有趕來的何副院長、黃藍、何慧慧的侄兒,見狀,愕愕地站著,噓噓的嗟歎。

走廊裏,隻有璐璐發出“爸爸——”稚氣的聲音,久久的回蕩。

果真,江南春的骨髓幹細胞與梅笠相配的指數極高,加上江南春身體又沒有其他大的病灶,是骨髓幹細胞移植的最佳人選。

主任大夫告訴王小豔,有了相配的骨髓幹細胞移植,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穩定病情,因為病人的機體說不清,各人的基因不一,加上病人已經累及到了相關的器官,所以還是要有病變的心理準備。

王小豔聽是聽,但冀望還是滿滿的,這麼多人都好了,我老公哪會有事?對主任大夫的話猶如耳邊風。

骨髓幹細胞移植手術成功。梅笠要在無菌恒溫室渡過敏感反應期,才能與外界接觸,為保證療效,主任醫生還作出了規定不準梅笠打手機。

梅笠的病向好的方向發展,王小豔懸著心終於放了下來,再說臨盆在即,在大家勸說下,為了孩子著想,與梅笠揮淚告別,回家待產。

何慧慧一家也要回去了,正好弟弟何副院長有車同隨。

梅笠的爸說:“何大姐,走前跟你兒子告別吧?”梅笠的媽也在旁邊相勸。

“不了,大夫說這個時候,最好不要讓他受刺激,因為心情激動搞不好也會影響病情的。”“那好,等梅笠好了,我們和他一起去認你這個好媽媽。”“好,我等著這一天早點到來。”

何慧慧原來唯一的夙願是叫我一聲媽,現在變了,隻要我兒子好起來,隻要我兒子安康叫不叫媽都無所謂。兒呀,快快好起來喲!

她拿著手機翻看梅笠攙扶她的照片,淚花綻放滿臉。

江南春每天來看梅笠,他欠兒子太多,從未養育過兒子一天,這次一定要補上,每天總是帶上好菜來看望梅笠。他不像何慧慧那樣多愁善感,見到梅笠就淚水汪汪,盡管內心祈盼梅笠叫聲爸,但外表顯得很平淡,大概這是男人的天性。

梅笠的爸媽看梅笠比看自己的親生兒女還要重,也動用了自己在醫療界人脈關係,上海其他幾所醫院有關治白血病的專家都來到K醫院與主任醫生一起對梅笠的病進行了聯合會診,對診治無可挑剔,對醫療技術也無可置疑。老爸辭去原單位的返聘與老媽在醫院附近租了房子照顧梅笠。

江南春讓兩個老人到自己家裏去住,省點租金。可兩個老的怕麻煩婉拒了他的心意。

江南春隔著玻璃看望梅笠與他交談。

江南春提起了自己寫的小說一事,梅笠說王小豔給他拜讀了。

梅笠的觀點與江南春老同事的觀點大相徑庭。

江南春的長篇小說初稿完成後,給了萍副院長、羅庭長,王小豔等人各一份,請他們提寶貴意見。

江南春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不聽好的隻聽不足的,有什麼想法就談什麼想法。”

萍副院長沒時間看,對他晚年寫作品豐富生活表示讚賞。

王小豔說:“我對文學不太懂,加上我又有身孕,沒有精力讀你的作品,我讓我老公讀,他懂文學,而且文筆很好,讓他代表我提意見行嗎?”

“好哇,有這樣的高手斧正我洗耳恭聽,但不要敷衍我。”

“不會的,我老公做事很認真的。”

羅庭長則說:“老江你改編《南遊記》《北遊記》為影視劇有什麼不好?幹嘛寫政言方麵的內容呢?你觸動了一些人的敏感神經,你暴露了一些陰暗麵,你管了不該管的事。小心帽子,辮子,棍子向你甩來。”

江南春嘴裏說不會的,內心還是有點擔憂。把此話說給了梅笠聽。

梅笠笑了,開心地笑了,寬慰他:“江庭長, 你說你的小說得罪了官場,搞不好會吃不了兜著走,這是你多慮了。

現在最高層的領導人都很英明的,是中國精英之精英,當然明白“君視民如草芥,民視君如寇仇”的治國之道。再說,我們這個變革的時代,需要你這樣的痛客。如果就你寫的批評與建言而變著法子拐著彎子的懲治你,那真的是再現封建社會文字獄的悲劇,那我們這個民族要屹立在世界之林真得是沒希望了,那我們這個民族複興的夢也將永遠是個黃粱美夢。

最近我們敬愛的英明領袖諄諄告誡各級官員:‘對網民要多一些包容和耐心。’這就是宅心仁厚愛民如子的具體表現。你放心吧,有阿波羅的金車照耀著你,溫暖著你,你就大膽的著書立說吧。

江庭長,隻要你小說中的痛詞與建言能引起上層重視,那怕采用一丁點兒,用良心證明自己無愧於自己的國家無愧於中華民族,足矣。”

梅笠說完長長地歎了一氣,他歎氣不是別的,是歎自己被病魔困擾,沒有那個精力,寫一點自己的肺腑之言。他甚至憂慮,自己活不了多久。

江南春聽了梅笠的話,猶如三伏天的雨,行船的風,清涼激越。兒子給了父親的鼓勵,讓江南春有了底氣,堅定了出書的信念。想不到兒子,有這等目光,看問題如此深邃,自愧不如。感謝梅笠的養父養母,培養了一個好兒子。

梅笠的病驟然惡化,三個老的慌了神,主任醫生告訴了三個老的梅笠突然病變的原因,最後說梅笠病情危險,要有心裏準備,旋即梅笠送進了ICU。

梅笠的爸媽不敢將此消息告訴王小豔,打電話讓梅笠的弟妹過來。江南春也不敢將此消息告訴何慧慧,打電話告訴了何副院長。何副院長也不敢告訴他姐姐何慧慧,告訴了黃藍,交待黃藍不要將此事讓告訴任何人,帶著他,兩人奔赴上海。

梅笠終究回天乏術,噩耗降臨。

江南春的胸腔似乎是悶癟悶癟的零星鞭炮聲響,崩得他心碎。本來伸手就可以跟兒子擁抱,耳邊響亮一聲“爸”,可眼睜睜地望著兒子離去,自己卻無能為力拉他一把,這種痛苦讓他真想揮揮三尺白綾上吊自縊。淚再也不按程序緩緩地流出了,而是爭先恐後,洶湧奔騰。

三個老人哭天抹淚。

在梅笠斷氣之際,正是王小豔肚裏的兩個孩子哇哇墜地之時。傳來王小豔母子平安的消息,三個老人悲喜交集,與民間流傳的對聯場景相似:“紅喜事白喜事,紅白喜事;笑不得哭不得,笑哭不得。”但還是悲占據了大頭。

喪葬之事一切均由何副院長主持操辦。

葬在何地,這等大事何副院長不敢擅作主張,征求三個老的意見。他們表示還是聽媳婦王小豔的。

何副院長不敢直接打電話給王小豔怕她悲痛出現產婦母乳回流。他通過水寧縣法院找到了江紅市中院院長的電話。中院院長聽了很難過,說:“讓我們來安撫王小豔,之後再跟你聯係。”

中院政治部主任告訴何副院長,他和中院院長到了王小豔家,征求了她本人的意見,王小豔說尊重梅笠生前的遺願,下葬到雙雙村。主任還說,中院院長已打電話交待水寧縣法院主持工作的麟常務副院長一定要在水寧辦好梅院長的喪事,屆時中院班子成員到靈堂悼念。

麟副院長將中院的要求以及死者家屬決定不發訃告,不開追悼會,不舉行告別儀式,從上海帶骨灰盒回來直接下葬,喪事從簡的新風報告了縣委書記。縣委書記聽了悲傷地說:“我們對這位在工作中倒下去的優秀法院院長逝世表示沉痛的哀悼。建議家屬將梅院長骨灰盒放在縣殯儀館擺放一天,我們與法院的同誌去致哀去告別也不枉為同事一場。”

……。

上海回來,何慧慧的心七上八下,總是擔心梅笠的病情,她主要是與江南春互通信息,可連續幾天江南春不回,她坐臥不安,度日如年,隻好打電話,江南春支支吾吾的回答她,兒子在治療之中,別多心。她又想去上海看梅笠,可小兒子黃藍要外出進貨,她隻好跟媳婦一起守鋪子。

一種不祥之兆籠罩著她。

她怕,怕天有不測風雲,怕失去梅笠失去自己的兒子。她像丟了魂似的,寢食不安。

好在外出的小兒子黃藍回來,告訴了她進貨時又特繞道去上海看了哥哥梅笠,病情已經穩定,她的心平坦下來。

梅笠去世七七四十九天,王小豔生產滿月有餘,她決意要到老公的墳前去燒香燒紙祭奠,為梅笠超度亡靈。

她借了一輛商務車,請了兩個閨蜜,一個開車,另一個和保姆還有自己,帶著璐璐和兩個小寶寶,直奔水寧縣雙雙村,讓老公看看兒女。

出發前,梅笠的爸媽,王小豔的爹娘不放心也要跟隨。王小豔說:“爸、媽,沒事的,我們當天去當天回,再說車上裝了嬰兒專用睡椅,你們老的坐不下。”

……。

何慧慧在縣城聽雙雙村的親戚說好像何大娘病了。

她趕回家看娘。何大娘隻是感冒身體無大礙,現在可以下床活動了。

何副院長來了,還帶來了鞭炮,火紙,香,蠟燭。

何慧慧埋怨:看老娘買這些東西幹嘛?是不是詛咒老娘早死呀,忌諱。

何副院長一臉的委屈,撒謊說是幫別人買的。

江南春也來了,他也帶著鞭炮,火紙,香,蠟燭。

這一下,瞞不住了,實在是瞞不住了。

江南春悲痛地說出了梅笠的不幸。

何慧慧聽到真相。一道電光,一個霹靂,在她頭上炸響,天旋地轉,地動山搖,她兩的腿就跟下了鍋的麵條,軟不拉耷的癱坐在地上,她捶著胸膛:“兒啊,兒”,一口痰堵在喉嚨,暈了過去。在何副院長救護下,睜開了雙眼,喉結裏噴出:“兒,你怎麼不叫聲媽就走了呢?我的兒!”

椎心泣血。

王小豔來了,何慧慧望著媳婦望著孫子孫女,痛苦減去一半,真是哭不得笑不得。看見江南春抱著一個寶寶,她也過去抱著一個寶寶。

聽說今天是梅笠滿七七四十九天大祭的日子,何慧慧生死要去,管你什麼長輩不送晚輩的,我要去,我一定要去給兒子燒香燒紙。為兒子祈禱早日投胎轉世,投到一個好人之家,下輩子我兒還要當法院院長。

梅笠塚前。

何慧慧放聲悲哭:“兒啊,兒,你知道媽天天盼的是什麼嗎?媽這一輩子盼就是你能叫聲媽呀……。兒啊,兒,當初媽把你送給梅醫生,媽是逼的無奈呀,你原諒媽媽吧……兒啊,我的兒。……”

王小豔跪著哭泣:“老公,說了等你回來給寶寶取名字的,你怎麼不來喲!你看,你看我們的大寶小寶多漂亮啊,大寶像你,小寶像我,璐璐像我們倆,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多麼幸福啊……。老公,你怎麼這麼狠心,丟下我們母子, 老公啊,老公……”

璐璐被王小豔的哭聲感染,見媽媽跪著,他也學著跪著,邊哭邊叫:“爸爸,爸爸……。”

大寶小寶被哭聲吵醒,跟著起連鎖反應,呱哇呱哇的啼哭不止。

江南春泣不成聲,在場的人跟著淌出了淚。

保姆還有閨蜜分別勸何慧慧和王小豔節哀。何副院長也勸她們早點回去,別讓小孩子野外受驚受涼。

王小豔下山前跪在江南春何慧慧麵前掛著淚說:“爸、媽。我代梅笠叫你們一聲爸媽了,爸媽有空看看你們的璐璐和大寶小寶。”

江南春示意大家先走,他的作品公開出版發行,是梅笠給了他勇氣和鼓勵,兒子是唯一支持他出版的摯友正友,他帶著自己的新書,請兒子在九泉之下閱讀,請兒子雅正。

他點上鞭炮,然後和何慧慧一邊流著淚,一邊將新書一頁頁的撕下燃燒。

火光中,閃現梅笠穿著製服俊俏的身影,流著淚對二老說:“爸,恭喜你的大作出版發行。我看見了,書裏,你告訴了我真相,何阿姨是我親媽。媽,……以前的事兒對不起你,請你原諒,媽,兒還要謝謝你,你捐獻了骨髓給兒,你和爸是兒的救命恩人。爸、媽,兒在這裏給你們磕頭了……。”

梅笠收住了淚,又說:“爸媽,我要走了,在天堂裏,我將保佑我的爸爸媽媽和親人健康長壽,我將庇佑我的媳婦和我的孩子……。

爸,最後兒還要說句,你書裏的這句話寫得太精彩了:對於一個有著七情六欲的人來說,愛情是什麼?愛情就是良心!同樣對於一個是人的法官來說,法律是什麼?法律同樣也是良心!這句話富蘊哲理,將成為永恒的曆史名言。再見了,老爸老媽……。”

書灰飄揚,青煙嫋嫋,梅笠徐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