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鎏金鎮雖然是一個地處蜀中的小鎮,但是山青水綠,風景秀美,氣候宜人,文有聲名遠播的葉秉忠,武有駐守一方的謝衛國,小販商賈也是絡繹不絕,時令物品從不短缺,是一個修養生息、安居樂業的好去處。這麼一個位於群山環抱之中的小鎮,人們安靜、祥和地生活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兒育女,繁衍生息。葉秉忠,一代大儒,雖退居鄉裏開私塾授學,然學生中卻鮮有月中折桂者,謝將軍雖驍勇善戰,用兵如神,然麾下卻也未見幾員勇猛的下屬,許是這鎏金鎮的風水最鍾情於女兒家,兩家的幾個女兒們卻個個秀外慧中、稟賦絕佳。葉傾情自不必說,才名遠播,謝將軍之女謝梅亭亦是知書達理、進退得宜,然這兩位姑娘生在鎏金鎮,鎏金鎮孕育了她們,她們卻仿若珍珠蒙塵般在鎏金鎮裏靜靜地消磨著光陰,也許正應了葉傾情當年的一時興起“明珠當璀璨,翡翠亦生光”,真是一語成讖,未知何時她們才能璀璨、生光。
謝府謝大小姐的閨房內,謝梅亭正在自己床頭安安靜靜地繡著花,一針一線,煞是認真。梅亭自幼性子就沉靜,極少言笑,喜愛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坐著,就坐在自己的閨房窗邊,春天看那淅淅瀝瀝的杏花春雨,夏天看那風卷殘雲狂風大作的雷雨,秋天看那秋風蕭瑟百葉凋零,冬天看那寒風咧咧白雪皚皚,任時光悄悄流逝,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長大。父親常年駐守在外,母親常年臥病在榻,偌大一個將軍府,下人們機械麻木地做著自己的事情,每日裏將將軍府整理打掃得異常幹淨、整潔,每個人隻當自己是一個大家閨秀,文文靜靜的小姐,或者說是將軍府的又一個活生生的擺設更為確切,有一個幼弟比自己小幾歲,喚作鬆亭,卻也整日裏舞刀弄槍,上樹掏鳥,下房揭瓦,自己女兒家的心事從無人訴說。
在梅亭的記憶深處,卻總是會時不時地飄進來一個圓臉愛笑的女子,那女子的笑容如陽光般燦爛,聲音像風鈴般動聽,有時笑容滿麵地靜靜站在自己跟前,遞著手中的糖果,溫和地說“梅兒,來吃糖”,有時是牽著一隻美麗的蝴蝶風箏在跑,一邊笑著大聲叫道“梅兒,梅兒,快來”,有時是挺著個大肚子,拍著肚子逗笑說“梅兒,姨娘生個妹妹陪你玩好不好?”
在記憶中,梅亭能夠體會到現實中不能感受到的溫暖,這種溫暖一直慰藉著梅亭的心靈深處。但是這個記憶還有一個場景,就是那個圓臉愛笑的女子在房中淒慘地叫著,幼小的自己怯怯地躲在屏風後麵看著眼前人來人往,忙忙碌碌,燈影幢幢。梅亭清晰地聽到一聲嘹亮的小孩啼哭,然後一堆人慌慌張張散盡了,自己怯怯地挪到床前,那個圓臉愛笑的女子臉色蒼白,發絲淩亂,顫顫抖抖地伸出白淨的手摸著自己的臉,似笑非笑地說“梅兒,妹妹沒了,姨娘要去找妹妹了,你好好地長大啊,”然後梅亭看見她掀開被子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屋子,梅亭永遠忘不了那顫顫巍巍的嬌小蒼白的身影。
想到此處,梅亭不小心紮傷了手指,一滴殷紅殷紅的血珠很快凝聚在了指尖,嫣紅?姹紫嫣紅,她是叫嫣紅吧,自己嫡親嫡親的姨娘——紅姨,不知此時此刻她人在何處,是否和當年一樣愛笑愛鬧,是否找尋到了自己的小妹妹。梅亭凝神看著自己剛繡好的花兒,一朵大紅大紅的牡丹花,這是當年紅姨最喜歡的花兒了。
“阿姐,你還看什麼花兒呢,爹爹喊你去大堂問話呢”,一個稚嫩而又響亮的聲音響起,可不是將軍府中的混世魔王謝鬆亭麼。這小子雖然年未弱冠,卻生的極為壯實,已能開弓射箭,舞起刀劍來也是虎虎生風,像模像樣,十歲即跟隨父親駐兵在外,此番回來,人越發精幹黑實了些。“鬆兒,爹爹此番回府心情怎恁地沉重?”梅亭問道,“我的好阿姐啊,你還不知道麼,快走些吧,莫要讓爹爹等急了”,鬆亭一把拽過姐姐的衣袖往外走。出得門外,鬆亭一邊疾走一邊說道“別說是爹爹母親了,就是我,也是每日裏盼著能有一個好姐夫,最好武藝超群,嘿嘿,也讓我好生崇拜一番”。“鬆兒,你就這麼想把阿姐我往外送?”梅亭問道,“嘿嘿,我可從沒想過把阿姐你送走,說不定這回啊,我們謝家要多一個人呢”,鬆亭回頭賣關子道。多一個人?梅亭在腦中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