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千山萬水別家園 去京(1 / 2)

人生的際遇誰都料想不到,蘭亭坐在桃花苑中的石凳上沉思。自己昨日還是青峰山白雲觀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小道姑,以為自己人生的追求無非就是參禪悟道,發揚道法,獨臥青燈。誰料想,今日自己就有了家,有了一個馳騁疆場、威風八麵的爹爹,一個溫婉賢惠、端莊可親的姐姐,以及一個壯誌淩雲、豪情萬丈的哥哥,還有遠在京城讓人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娘親。一陣微風拂過,一片桃花瓣飄灑下來,伴隨著淡淡輕香,緩緩墜落在蘭亭淺藍色綢衫上。看著飄零的桃瓣,蘭亭不禁沉吟道:“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此時,再也沒有可親可敬的情姐姐與自己應和,也不知漸入初夏,情姐姐的熱疾又犯了麼。想到情姐姐往昔的一顰一笑,與自己的戲謔逗趣,蘭亭又不禁歎了一口氣。將軍府固然是自己的家不錯,自己也已認祖歸宗,但卻沒有了昔日的自由與快樂,如今的自己,仿佛就是夏天來臨前沉睡在樹根地下的金蟬子,就等著天氣漸漸熱起來,夏天來了,好飛上枝頭盡情鳴叫,但是自己會有那麼一天麼?蘭亭腦中突然又想到了一句詩“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覺得自己一個人在這寂寞庭院胡思亂想著實好笑。

忽然一陣悠揚的笛聲由遠至近,悠悠飄來。姨娘還在喪期,姐姐、哥哥自是傷心不已,敢在這諾大將軍府吹笛子的也隻有一個人了,就是冷漠孤傲的姐夫,亦或幹哥哥,莫幹雲。莫幹雲橫吹著笛子遠遠走來,身著一席玄色衣衫,愈發顯得神色清俊,冷冽。莫幹雲立在蘭亭一丈開外處,繼續吹著道不出名的曲子,隻是讓人覺得分外惆悵。蘭亭轉頭看了一眼莫幹雲,輕“哼”了一聲,回轉頭繼續凝視著眼前春暉映襯下的桃林。“姐夫好興致,武功了得,吹笛也是一把好手,”想到整日裏神情恍惚,鬱鬱寡歡的梅亭,蘭亭實在是聽不下去,冷冷地說道。莫幹雲不睬,自顧自地吹著,蘭亭坐了頃刻,實在無語,起身欲走。誰知莫幹雲見蘭亭欲起身離開,停下了吹笛,在身後問道“妹妹不想知道我吹的是什麼曲嗎?”“姐夫愛吹什麼便是什麼,問我做甚,”蘭亭不理,繼續往前走,莫幹雲疾步上前,用笛子攔住蘭亭去路,“妹妹,這首曲子是幹娘在京中常常吹奏的,名曰‘月光曲’,我知道幹娘每日裏對你朝思暮想,這首曲子就是吹給你聽的,今日我就先替幹娘吹了,隻可惜現在是白晝,無有月光,妹妹要是願意,等今兒夜裏我再為你吹奏。”聞聽是親娘為自己吹奏的月光曲,蘭亭心有所動,但是遠遠看見桃林之外有一淺白衣衫,知是梅亭躲在那裏偷聽,蘭亭正色回道“姐夫心意我領了,娘親的曲子我自然歡喜,但不勞姐夫了,爹爹既允了我等姨娘滿七了隨姐夫回京探視娘親,那時再聽娘親吹奏也是極好不過的。”說完蘭亭迅即閃過,出了林子。

看著蘭亭遠去的藍色身影,莫幹雲心中也若有所思,自己幼年饑寒交迫,快被凍死餓暈之時得幹娘相救,並不顧產後虛弱,硬是用奶水滋養了自己,這番恩情,天高海深,怎能忘懷,幹娘在京中衣食無憂,唯念早年遺失的女兒,如今自己既為幹娘尋回了愛女,怎能不愛屋及烏,好好心疼一番,但這幹妹子卻仿佛與自己存有嫌隙,女兒心海底針,真是捉摸不透。莫幹雲搖搖頭歎了口氣。“莫郎,”一聲軟語從身後傳來。莫幹雲回頭,正是自己才娶的妻子謝梅亭。都說女要俏,七分孝。梅亭一身淺白衣衫,立在桃林中,許是傷心過度,身姿如弱柳扶風,嬌俏欲倒。“莫郎,那晚我不該怨你,”梅亭緩緩說道,“這幾日來,我也想過了,相遇即是有緣,你我能結為夫妻,已是幾輩子修來的緣分,即便你是為了找妹妹方才娶了我,我也不怨你。”聞聽此言,莫幹雲心中有些許觸動。梅亭一雙含情目直視著莫幹雲,繼續說道“莫郎,我既以嫁你,便是你的人了,更何況我們已經……”梅亭欲言又止,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莫郎,你記著,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無論你作何取舍,我等你。”說完,兩顆晶瑩的東西自眼角滑下,是啊,從來心如止水的梅亭此時算是對莫幹雲動了真情。這世間有些人,不動情時冷若冰霜,靜如潭水,任世人如何遊說也不會所動,動情時便海枯石爛,至死不渝。莫幹雲很想伸出手去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珠,但是卻又不忍心,人若在,情難了,自古長痛不如短痛,自己也料想不到回京之後會發生什麼,幹娘知道自己在外娶妻,娶的還是害自己骨肉分離的仇人的女兒會作何想,幹娘能接受自己這個外甥做自己的幹媳婦嗎?想想自己還是入贅謝府呢,幹娘知曉會否勃然大怒?梅亭此時心中卻絕然沒有想那麼多,她當然不知道一個曾經笑語嫣然的姑娘因為骨肉分離痛徹心扉十六年之後會變成哪般模樣,她隻想和眼前,自己心愛的男子能夠廝守一生就足矣。眼見心愛的莫郎依舊神情峻然,無動於衷,梅亭伸手欲撫那張棱角分明、劍眉星目的臉,誰知莫幹雲用笛子輕輕擋過。梅亭不解地看著他,目光哀婉,旋即又說道“莫郎,你若喜歡妹妹,大可娶了她,我定不會和娘親一樣,定會效法古時娥皇、女英,隻要和你在一起,什麼都好。”聞言,莫幹雲皺皺眉,說道“你想多了”,隨之,拂袖離去。梅亭見他離去,自己牽留不住,傷心欲絕,忍不住趴在石桌上哭泣,眼淚卻早已哭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