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 3)

我的任務隻是在他願意的範圍之內,為他提供專業的心理幫助,替他放鬆心情、減小心理壓力。大多數時候,我必定是被動的。

“龍思遠是一個虛構的名字,隻有在你麵前,我才叫龍思遠。”

他終於再次開口了。

“謝謝您的坦誠。”我笑著點點頭。

“郭老師,請你原諒我,我不能告訴你,我的真實姓名和單位,但是我承諾我說的事情都是真實的。目前可以透露給你的信息是,我在一個機構裏還有點小權力。還是先跟你談談我的女兒芸芸吧,因為我現在最願意談的就是她。她是個很有悟性、心性又高的孩子,她自己曾經說過,如果考不上清華、北大這樣的一流學校,就去國外留學。

去年,她以五分之差與北大失之交臂,然後,就想去國外讀書。我剛才告訴過你,我女兒已經在德國留學。我準備了一百萬塊錢給她,是人民幣。你一定願意知道,這一百萬是怎麼來的。”

一百萬,我在心裏琢磨這個數據。

目前一百萬可以在長沙市中心買套一百二十平方米左右的房子。

除去固定資產,我本人的現金存款還不到一百萬,而我已經算得上是中產。

龍思遠歎口氣,喝了一口茶,而後接著說:“這一百萬塊錢的來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不過這肯定不是什麼可以理直氣壯擺到桌麵上來的陽光收入。事情是這樣的,一個房地產公司的老板,我就叫他方老板,他參加一塊地皮投標的時候找我幫忙,要我跟另外兩家參與投標的公司打招呼,讓他們不要參與競價,方老板願意給那兩家公司各補償一百萬。因為那兩家公司的老板是我的朋友,而且那塊招標的地皮並不算太大,如果競標不激烈,總價值也就幾千萬,所以讓那兩家公司放手應該不是什麼難事。方老板承諾事成之後給我一百五十萬。我知道這樣做是違法的,但是,這種做法目前非常普遍。

“說實話,那段時間,我正在琢磨送芸芸去國外留學的事。我家裏的財務狀況隻能算一般,我的愛人阿玲是一名律師,我不想讓她太辛苦,加上她要照顧孩子,事業做得隻是一般,一年的收入也就十萬左右,何況這幾年家裏又買了新房,現在要一下子拿出幾十、上百萬,我們的現金積蓄肯定是不夠的,可能要考慮賣掉一套房子。方老板正好這時候找我辦一件這樣的事,讓我非常動心。其實我所在單位的業務範圍,跟土地毫無關係,找那兩個老板打招呼,純粹是一種私下裏的個人行為。當然,話又說回來,假如我手裏沒一點實權,人家憑什麼聽我的招呼?隻是打個招呼,不會留下任何對自己不利的把柄,就能拿到一百五十萬,說實話,如此低風險高回報的機會並不多。我考慮了幾天,還就法律方麵的問題向阿玲谘詢,當然我沒說是我自己要參與這樣的事情。阿玲說方老板他們那種行為屬於串通投標罪,而像我這樣收錢則算受賄,至少也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都是違反刑法的,是可能判刑的。我幾經猶豫,最終還是答應了方老板,跟另外參與競標的兩家公司負責人打了個招呼,要他們放水。果然,那兩個負責人很給我麵子,在現場沒舉牌。方老板一拿到那塊地,馬上答謝了那兩家公司,一百五十萬也立刻送到了我手裏。他送的是現金,是用一口皮箱裝給我的。阿玲問我怎麼會有這麼多錢,我說是找朋友借的,我有辦法還,讓她不用擔心。

“這輩子,我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錢。我不是標榜自己,其實我以前一直算得上是一個比較清廉的官員。如果我想貪,拿錢的機會當然是比較多的,隻是,以前涉及的事情數額都沒這麼大,加上,我以前也沒什麼事缺錢用,所以,許多錢即使往我手裏送,我都拒絕了。其實我有不少親戚朋友是做生意的,我已經看明白了,這世道,如果你手裏有權,有資源,想要掙錢,易如反掌;反過來,如果你一無所有,僅僅想要靠自己的努力去掙錢,不是完全不行,但是,能賺錢的機會少得可憐,想要賺大錢,說得誇張一些,簡直比登天還難。當然,極少數幸運的、有眼光的、能吃苦的人除外。

“我剛才說的是一百五十萬,一百萬給芸芸留學用,另外的五十萬,我仍然存在一個秘密賬戶裏。郭老師,說不定有一天,我會請求你幫助我拿這五十萬去派上一點用場。具體用來做什麼,我現在還沒有完全考慮清楚,到時候再說吧!”

我吃了一驚:“為什麼想要讓我來幫你?我跟你非親非故。”

“就是要非親非故又值得信任的人才方便來幫我。要不要你幫忙,這個我還沒考慮好,而且現在的情況也還沒到非要你幫忙不可的地步,到時候再說吧。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拖累你。”

他看看自己腕上的表,說:“哦,時間已經超過了。以後,我每次谘詢,就按你們的標準時間吧,一次一個小時。”

看來他對我們這個行業已經做了一些了解。

這次谘詢時間總計一個半小時,我笑笑說:“這是我們第一次打交道,沒關係,就按一個小時收費吧,一共三百塊。畢竟,剛才我寫協議也花了些時間。”

龍思遠呼出一口氣,平靜地說:“不,我會交四百五十,我占用了你一個半小時,做人要公平。看來,我確實找對人了,跟你交流一下,我心裏輕鬆了很多。不過,最沉重的話題,也就是我陷入的那個圈套,還沒到告訴你的時候。到底該什麼時候告訴你,甚至最後要不要告訴你,我自有分寸。”他臉上的表情非常嚴肅。

說實話,送走龍思遠,我的心情變得很沉重,這顆心揪得緊緊的。

當然,心理谘詢師有辦法隨時調整自己的心態。

袁思靜走進來,看看我的臉色說:“今天來的這個人是不是很奇怪?”

我歎口氣說:“關於這個人,我什麼也不能跟你說,不是‘奇怪’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你沒看到我大傷元氣嗎?”

袁思靜非常清楚我們這個行業的規則,不是每個來訪者的故事都可以當作案例來討論。

她調皮地笑著說:“但願下午來找你谘詢的美女作家能讓你恢複元氣。”

我虛弱地、長長地歎口氣,對她擺擺手,示意她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我暫時沒精神理會她,更沒精神理會什麼美女作家,而讓我如何也沒預料到的是,這個陌生的女人會以她的方式深深地參與進我的命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