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美啊,落日和親吻,有多美!
在那些時刻,你會覺得所有的一切本來就是這樣的,都應該是這樣的,理所當然應該永遠這樣的。
然而,不是。
2003年,我在塞班島上遊玩。那是太平洋上的群島,美屬,離日本卻近。當地人帶我四處走,有一座小島叫天寧島,一處遠離人煙的平坦開闊地帶,草木瘋長,周遭寂靜,他們指指一條不長的飛機跑道說,看見嗎?就是從這裏,飛機攜帶了原子彈起飛,前往日本,轟炸了廣島。我隻覺得一股寒意從心裏散到了四肢,話都說不出來。
塞班島上養了很多牛,那是當地人的食物。作為一個海島,這裏的居民沒有人吃魚。如果你去遊泳,魚群會大大咧咧地遊近你,和你逗樂。因為當地人不捕魚,魚類才這樣有安全感。我問他們為什麼,他們說,“第二次世界大戰”前,這裏都是漁民,主要的食物都是魚。“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塞班的軍事地位極其重要,當時要轟炸日本本土,必須從塞班島起飛,所以,美軍攻打塞班島的目的非常明顯,當時的日本駐軍拚死保衛,後來,打光了炮彈子彈,眼見保不住了,日軍帶著家人集體跳海自殺。那一年,塞班島的魚都很肥。當地人從此不再吃魚。
我沒有親曆過戰爭——這是多麼幸運的事情—但我去過的每一個大洲,每一個國家,哪裏沒有過死亡無數的戰爭?引發戰爭的理由,開始是一頭羊,或者幾個奴隸,再後來這些起因變得稀奇古怪:王位皇袍,或是一個女人、某個仇家,或者金礦、尊嚴,或是領土......在這些多變多樣的理由中,刀或子彈穿透很多人的胸膛,當然,還有原子彈。互相殺戮的人們,大多數互不知姓甚名誰。
也許,那是太久遠的時代,是戰爭的年代,國境線澆上了汽油,光榮燒壞了人們的腦袋。
今天的這個年代,已經是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技術進步,經濟發展。
在我所生活的這個國家,一直和平,卻不安定。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幾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有毒的奶粉被放上貨架,賣給孩子;不明動物被喬裝改扮成的羊肉,成噸地銷售然後進入一個個家庭的餐桌;一個近二百斤體重的城管人員雙腳踩在倒地的商販腦袋上;住了幾代人的房子,出門買菜回來就已經被拆得片瓦不存……這些,還都是一些同胞對另外一些同胞做的事。
在我騎車穿越的南非,第六區像去不掉的傷疤留在了開普敦。那是1966年種族隔離激烈時的故事,原來居住在此區域的有色人種被驅逐,白人占領了這裏。今天,種族隔離製度已經被取締,“真相與和解”運動也是近二十年前的努力,然而,開普敦的城外,連綿不絕的小鐵皮屋塞滿了衣不蔽體的黑人,他們不是在等待救濟,就是在排隊找工作。而白人的日子並不好過,很多工作崗位要“六個黑人一個白人”的比例來配給。最被憎惡的是黑人暴發戶,他們靠的是資源和體製,“這個國家不公平。”從l'Agulhas鎮送我回開普敦的老人邊開車邊對我說。
這些,我想不清楚根本的原因。
難道不是人人都希望看到那樣的美嗎?難道不是人人都希望用善意來互相對待嗎?難道不是人人都希望公平嗎?
是什麼讓這些糟糕的事情發生?是我們每個人的內心都有善打不敗的惡嗎?這些惡怎麼聯合了起來,建立了組織,操縱了國家,發動了戰爭,建立了不平等的製度?
我不知道。
在澳洲大洋路,有那麼一段路,離開了海,進了山。
一陣暴雨瓢潑而下,我爬了一天的坡,筋疲力盡,一會兒就被淋得招架不住。著急找地兒避雨,運氣好,趕了沒多久,看到一家B&B,那是簡易的過路酒店。車就放在了雨裏,人躲在屋簷下,一身的泥水,總不好意思去人家房間裏。
屋簷好窄,雨越下越大,身體停止了運動,開始發冷。這時,門忽然開了,一位五六十歲的老人出現在門口。原來,這間恰好是酒店主人自己的屋子,他隔了窗看到,過來開門,請狼狽的旅人進屋烤火。主人並不多話,隻為我煮了咖啡。房間真是舒適,壁爐裏爐火燒得很旺。我坐的位置正對著落地玻璃窗,外麵對著山澗,視野居高臨下,山林茂密,一道瀑布就掛在窗外不遠處。那一會兒,雨大得嚇人,一點不像澳洲的天氣,我坐在那裏看著雨發愁,坐著坐著,就睡了過去。
醒來時候,雨不知道停了多久,雨後的山林翠綠欲滴,半道彩虹就在山澗下。童話裏那些長翅膀的小仙女,會說話的小鬆鼠,最應該在這樣的場景裏現身了。多像Louis Armstrong的那首《What a wonderful world》啊,“The colors of the rainbow so pretty in the sky,Are also on the faces of people going by The colors of the rainbow so pretty in the sky……”
酒店主人又端來一杯咖啡,幾塊餅幹,招待這個疲憊的過路人。不過,我該道謝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