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烽火照西京(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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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來,她見過那麼多人,來來往往,匆匆忙忙,卻都不是她等待的那個人。杏樹下,她挖了一個又一個土坑,把酒壇悉數窖藏下去,清冽的美酒混雜著泥土的芬芳,等到明年初春時,一定會是滿院的濃香。

雲皎一直隱身跟在她的身旁,看著千雪衣在夕陽下頹然抱著自己的雙膝,呆呆地注視著村口的長路,神情專注而落寞,良久之後,才低低地呢喃了一句:“還真是有點兒想他了呢!”

於是,幾天之後,千雪衣決定離開村莊,前往帝京尋找泠涯。

酒坊之中,雪靈正在給她收拾行李,她默默注視著千雪衣,似乎有些舍不得,猶豫道:“姐姐,大哥哥說讓你在這裏等他,你就等著唄,為什麼還要去帝京?”

千雪衣手裏拿著雪梨,漫不經心地啃了一口。聞言,她看了雪靈一眼,辯解般地說道:“雪靈你不知道,帝京中的女子最是陰險狡詐,有多少人費盡心機想要嫁給你大哥哥,我若是不去看著他,萬一被人拐走了怎麼辦?”

雪靈很是不服氣地哼了一聲,抓著包袱的兩角猛揪:“明明就是姐姐想見大哥哥,把雪靈一個人丟在這裏,還說什麼去看著大哥哥,大哥哥才不是那樣的人呢!”

千雪衣神情間顯得很是自豪,差點兒拍著胸脯驕傲地說:那是,我千雪衣看上的男人,自然不會被人隨便拐走的。不過,考慮到雪靈現在的心情,她才懨懨地收斂了一些,單手撐著下巴,消沉道:“好吧好吧,姐姐答應你,這次去帝京,一定給你帶回來很多好東西。”

雪靈還是很不高興,悶聲道:“我才不要什麼好東西呢,隻要姐姐快點兒回來就好了。”

千雪衣把梨核隨手丟開,再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和手指,自信滿滿地道:“到時候不僅是我,就連你的泠涯哥哥,我也一並帶回來。”

兩個人在房間裏聊了好一會兒,在千雪衣連哄帶騙的攻勢下,雪靈總算好了一些。千雪衣第一次出遠門,雪靈終究放不下心,事無巨細全都考慮到了,衣服銀子收拾了一大堆,連千雪衣最喜歡的茶葉都放了好幾包,最後當然是被千雪衣無情地挑出去了。

酒坊外,千雪衣翻身上馬,挽了挽韁繩,側首說道:“雪靈,你好好看著酒坊,還有杏花樹下的酒,莫要被人偷去了。”

雪靈早已是淚眼蒙矓,把包袱遞給她,囑咐道:“姐姐,你一定要快點兒回來呀。”

千雪衣接過包袱,笑得眉眼彎彎,伸手捏了捏雪靈的臉打趣道:“哭什麼,我又不是回不來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雪靈打斷了:“呸呸呸,這青天白日的,姐姐說什麼胡話!”

千雪衣用雲袖掩著笑意揶揄道:“是的呢,姐姐還等著回來時,給我們雪靈挑一個好婆家呢!”

雪靈羞得臉色通紅,又急又氣地背過了身子,跺腳道:“姐姐你又胡說,我……我不理你了!”

千雪衣臉上噙著笑,她把包袱挎在身上,又挽了挽韁繩:“好了好了,姐姐不說你了,我要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雪靈依依不舍地點了點頭,目送千雪衣策馬朝著遠方行去,她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直到千雪衣走得很遠,才轉身走進酒坊,伸手關上了大門。

酒坊外,雲皎注視著千雪衣離開的方向,不由得在心裏沉吟:泠涯當日臨行前,隻告訴千雪衣他要回帝京辦一件事情,並沒有說明自己會先去邊關與裴照會合。千雪衣以為泠涯已經回到帝京,便跋涉千裏趕去找他,自然是見不到人的。不過即使暫時找不到他,等兩個月後,泠涯率領大軍回京,事後也總該能打聽到她的消息才對,為何千雪衣入了帝京之後,就像泥牛入海,完全沒有了蹤跡?

雲皎正想著,依稀感到某個身影正在慢慢地靠近,她斜了斜眼睛,果然見到雲初末正一臉無辜地望著她,手裏還捧著幾個熱騰騰的包子,獻寶似的呈到她麵前:“皎,那麼久沒吃東西,肯定餓了吧,來,這家的包子可好吃了。”

雲皎藐視了他一會兒,堅強不屈地扭過頭,悶悶地嘟著嘴:“我認識你嗎?為什麼要吃你給的包子?”

雲初末很是挫敗,順手把包子揉成了渣,懊惱地說道:“雲皎,你氣都氣了,也冷落了我這麼長時間,到底要怎樣才能和好,嗯?”

“我……”雲皎一時語塞,想起那隻被他故意吃掉、被她無意吃掉的小狗,哼了一聲背過身,低下頭默默絞著衣服的花帶,還是不願意理他。

雲初末走到她麵前,微涼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會兒,威嚴地眯了眯眼,道:“其實你是為泠涯才跟我慪氣的吧?因為我讓他畫骨重生?”

“哪有!”雲皎簡直煩透了。這幾天不知道怎麼回事,隻要她不願意理他,雲初末總能七拐八繞地扯到泠涯,明明是他自己不好,還偏偏怪到別人的頭上!

雲初末哼了一聲,臉色有些沉鬱冰冷:“以前也不見你對我如此過,直到那晚他提議你離開……肯定是因為那個泠涯,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見他抬腳要走,雲皎連忙攔在他的前麵,瞪著眼睛怒視他:“雲初末,你做什麼?!”

雲初末的神情孤冷,唇角甚至都泛著疏離的笑意:“你不是不認識我嗎?現在又來管我的閑事作甚?”

“我我我……”雲皎一時語塞,想了片刻,斬釘截鐵地道,“我認識泠涯,不許你傷他!”

她的話音剛落,雲初末的身側驟然掀起一陣狂風,雲皎隻覺得一道白影從眼前閃過,後背猛然一痛。再回過神時,她已被雲初末死死抵在了牆壁上。對上雲初末幽涼陰沉的目光,她竟在心裏感到害怕,聲音都開始顫抖:“雲……雲初末……”

雲初末似是在勉強克製著什麼,眸中倏忽閃過一抹紫芒,他低首抵著雲皎的額頭,輕顫地喘息著,用隱忍低沉的語氣道:“你若是膽敢離開,我一定殺了你……”

雲皎心頭一跳,神情震驚而不可置信,她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雲初末的臉,愣愣地道:“雲初末,你……怎麼了啊……”

雲初末頃刻回過神,眸中的情緒一瞬間變換了無數次,他怔怔地放開了雲皎,驚慌地退後了一步,望著雲皎有些不知所措:“雲皎,我……”

雲皎剛想上前一步,他就驚慌地退開了,雲皎心裏更是詫異,焦急擔憂道:“雲初末,你怎麼了?不要嚇我。”

雲初末局促地避開了她的關心,隻低著聲音說了一句:“沒,沒事。”

他越是這樣,雲皎就越是擔憂,方才那一瞬間,她明明看到雲初末的眸中閃過了一道紫芒,那是在與緋悠閑大戰時,他無可奈何顯現出劍靈原身才會有的變化,為何會在這裏出現?

她默默注視了雲初末片刻,才放鬆地一笑:“雲初末,我餓了,你陪我去吃飯。”

雲初末斜斜地瞥了她一眼,語氣不善地道:“你剛才不是不吃?”

雲皎微微嘟著嘴,耍賴道:“誰說我不吃了?我隻是不吃包子而已。”

她上前抱住了雲初末的胳膊,說:“我知道前麵不遠的地方有家醬牛肉非常不錯,呃……雖然比不上我做的,勉強還能吃得下去。”

雲初末眼裏帶笑,揶揄地問了一句:“你剛才不是生氣,決定不理我了嗎?”

雲皎嘟著嘴,嘴硬地辯解:“有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見到雲初末鄙視的神情,她連忙改口:“啊……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怎麼可以混在一起?而且我才沒有生你的氣……”

雲初末倏忽笑了,寵溺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無可奈何道:“你啊……”

雲皎得意揚揚地仰起臉,帶著一貫沾沾自喜的小聰明。她注視著雲初末,清澈無邪的眼眸裏卻已經見不到多少笑意,而雲初末的麵帶著清淺的微笑,卻在無意中側首時,收斂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沉默和黯然……

夜晚的客棧裏,雲皎躺在床榻上,想起今早雲初末的樣子,怎麼也睡不著。她翻來覆去折騰了好一會兒,倏忽坐起身,抓狂地揉了揉自己的長發,懊惱了好一會兒,才精神懨懨地躺下去。她怔怔地望著屋頂,片刻之後又翻了個身,調整姿勢側臥在床榻上,望著透過雕窗落在地麵上的月光發起呆來。

怎麼會這樣呢?她如何也想不通,在過去的一百多年裏,雲初末從未有過今天的狀況,可能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上古劍靈陰姽嫿、八重櫻妖緋悠閑,還有那位身份神秘的鳳祉殿下……她都差點兒忘了以前跟雲初末作為人類生活的樣子,明明在他們沒出現之前,她和雲初末一直過得好好的。

妖魔靈物在顯現出原身之時,靈力亦會達到頂峰,但是與此同時,它們還會喪失作為人的理智,眼裏心裏全被無窮無盡的殺戮所代替,可是在緋悠閑以妖力編織的夢境中,她明明看到雲初末顯現出了劍靈的原身,為什麼在最後居然還能恢複過來?

有那麼多的事情,她想要去探知,可是又害怕在了解真相之後,她和雲初末之間會有所改變。說到底,她還是無法接受全部的事實,至少到現在,她隻能接受作為長離劍靈的雲初末,還無法接受作為雲初末的長離劍靈。

她正想著,門“吱呀”一聲開了,雲皎趕緊閉上眼睛,緊接著就聽見雲初末輕柔和緩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雲皎的心裏越來越緊張,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裏的被褥,就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身側的床褥一矮,雲初末坐在了她身邊,側著身子靜靜地注視著她,雲皎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實在忍受不住他的注視,就裝模作樣地翻了個身,還故意吧唧了一下嘴巴,好讓雲初末相信她現在已經睡著,而且睡得很熟。

她閉著眼睛,聽見身後的雲初末輕輕笑了,心裏正不滿地嘀咕著,又感覺他不緊不慢地傾過身來,摸索著解開了她衣帶,又小心地去扒她的衣衫。

雲皎後背繃得僵直,一動也不敢動,在心裏陷入了天人交戰的兩難之中。若是現在醒過來,當麵揭穿他的行徑,不免會讓雲初末掉麵子,以後他們兩個相處也會十分尷尬,可若是現在不醒……雲初末這個渾蛋正在扒她的衣服啊!雲皎的心裏滿是委屈,糾結了好一會兒,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先看看雲初末到底想做什麼。

雲初末扯開她的一點兒衣衫後,試探地看了雲皎一眼,見她沒有被驚醒過來,於是稍稍放下心來,繼續放輕動作去扒她的裏衣,直到露出大半個光潔的後背,他才停下手來,輕輕地噓了口氣,鼻尖甚至都緊張得沁出了細汗。

他伸手把雲皎散落的長發撩開,趁著月色果然見她的後背青紫。雲初末懊惱地垂下了頭,神情間的愧疚和痛惜不由得又加重了幾分,隔了片刻,他從袖中拿出一隻玉瓶來,周圍頓時氤氳出沁人心脾的冷香,他在指尖蘸了一點兒,輕輕地在雲皎後背上塗抹著。

雲皎此刻的心情已經不能用“糾結”來形容了,合著他大半夜偷偷摸摸地跑到她的房間,又小心翼翼地扒下她的衣服,原來是為了給她治傷!不過是一點兒小瘀青罷了,不用上藥過幾日也能消退下去,雲初末也太大驚小怪了!

雲初末的力道輕柔,指尖劃在後背上實在令人感覺發癢想笑,雲皎緊緊地握著被子,動用最大的定力才勉強保持著沒笑出聲,最後實在受不了了,她故意動了動身體,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雲初末的手果然頓了下來,沉默地觀察了好半晌,才小心試探地繼續方才的動作。

這尷尬的局麵,在雲皎的“糾結”和雲初末的“忐忑”中,終於接近了尾聲。雲初末給她抹完藥,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休息了一會兒,才輕手輕腳地給她穿衣服,沒想到姑娘家的衣服扒著挺容易,穿上去居然那麼麻煩,好幾條花帶全部分不清楚,隻能憑感覺亂七八糟地係著。

雲皎心裏想哭,照他這麼係法,她明日還得花好些功夫去解開,於是她決定做些什麼……

她又裝作熟睡打著哈欠翻身,企圖讓雲初末識相地住手,沒想到這次沒有前幾次那麼順利,見她翻身,雲初末生怕把她吵醒,趕緊避了一下,不料慌忙之中,身子不受控製地傾斜下去,直直地壓在了雲皎的身上。

這下雲皎再想裝睡已經不可能了,她不緊不慢地睜開眼睛,注視著眼前的俊臉,沉默了半晌,才遲鈍地問:“你……是來給我蓋被子的嗎?”

壓在雲皎身上的雲初末呆了片刻,連忙起身,尷尬地輕咳了一聲,勉強敷衍道:“是,是啊……”

雲皎其實很想笑,以前總以為雲初末臉皮厚得可以當城牆,原來他也有這麼害羞的時候,她板著臉一本正經地道:“哦,謝謝你啊。”

雲初末瞥了她一眼,隻是粗粗地說了一句:“我,我走了。”

他剛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身體佇立在黑暗中,靜靜地問:“皎,你沒有話想問我嗎?”

雲皎側了一下頭,方才塗抹過藥膏的後背隱隱發熱,她注視著雲初末,眼眸依舊清澈如水:“雲初末,你有話想對我說嗎?”

“沒,”雲初末局促地避過,又黯然垂下了頭,淡淡地道,“我隻是睡不著,想找你出去走走。”

雲皎“哦”了一聲,老老實實地要從床榻上起身,又聽雲初末連忙道:“算了,外麵挺冷的,你快些睡吧。”

見雲初末想走,雲皎下意識地抓住機會,喊了一句:“雲初末……”

她深知錯過了今晚,以後再想問他就沒有機會了,於是雲皎坐起身來,輕聲試探道:“我也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吧。”

雲初末不緊不慢地轉身,望著她倏忽笑了:“好啊。”

他邁步走到床榻邊坐了下來,伸手按著雲皎的肩,讓她躺下來:“夜裏挺涼的,你躺著吧,我在這裏聽著。”

雲皎躺在床榻上,默默看著雲初末,心裏雖然藏著許多許多的話,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她斟酌了半晌,才開口:“雲初末,泠涯是勸過我離開明月居,回到人類的世界裏去……不過,我是不會走的,你明白嗎?”

雲初末聞言,先前疏冷的氣勢慢慢沉寂溫和下來,他垂下眼簾,黯然說道:“抱歉,今日是我不好……”

雲皎緩緩握住他的手,語氣依舊平靜如水:“在這個世上,我隻認識你一個,你是我唯一的依靠,所以雲初末……不管以後如何,都要保重自己,我不想你再受傷。”

雲初末有些愣神,幽涼沉靜的眉目間似乎有些動容,他點了點頭,頃刻綻放出溫柔的笑容,用清淡的語氣答:“好啊……”

雲皎將他的手握緊了一些,細細噓了一口氣,再接再厲道:“那麼,我們以後不要再給人畫骨重生了好不好?我們回到長安,回到明月居裏,隻有你跟我,像凡人一樣生活……”

聽到她的話,雲初末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了起來,他怔了一會兒神,連忙從雲皎的手中掙脫出來,神情間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勉強定著心神:“雲皎,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很晚了,快睡吧。”

他邁步想要逃離,雲皎從床榻上坐起來,不由得脫口而出:“是因為姝妤嗎?”

雲初末的身體立即僵住了,又聽她慢慢道:“雲初末,是因為姝妤嗎……”

雲皎緩緩落下淚來,見雲初末不回答,便隻當他是默認,這麼多天的猜測和設想終於成了真,她的心裏卻是針紮一樣疼痛,她望著雲初末的背影,哽咽道:“雲初末,姝妤已經死了,你努力了這麼久都沒辦法使她複活,她真的回不來了……”

“你胡說什麼!”雲初末驟然轉身,語氣裏竟帶著怒意,他克製著情緒,注視著雲皎,良久之後,才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沒有什麼姝妤,不管你在哪裏聽到的,都要把它忘掉……雲皎,你說過不會介意我是長離劍靈,原來你還是在意的……”

他緩緩轉過身,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房間,盡顯失魂落魄,似乎極力想要找一個地方躲藏起來。雲皎坐在床榻上,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緊緊地抱著雙膝,將頭埋在被褥中,低沉壓抑地哭出了聲。

雲初末最近的情緒很是不好,不是發呆,就是沉默,再不然就是發呆沉默。雲皎想盡了辦法找他搭訕,卻都沒有什麼效果,於是兩個人算是陷入了冷戰。千雪衣輾轉行了幾日,終於到達帝京,他們也尾隨其後住進了同一家客棧,由於時間已經接近傍晚,於是在預訂客房的同時,也順帶著叫了晚飯。

晚上的菜色自然不能跟中午比,雲初末顯然沒有什麼胃口,漫不經心地扒拉著米飯,就差一粒一粒地數了。雲皎默默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黯然地低下頭去,雲初末良久都不開口,她隻能訕訕地陪在一邊,雖然知道自從那晚之後,雲初末就不大願意理她,可是萬一他想通了呢?

雲皎悶悶不樂了好一會兒,兩個人就這麼一直不說話,氣氛未免顯得有些尷尬,於是特意雲皎夾了一塊魚肉,放到他的碗裏,故作輕鬆地搭訕道:“雲初末,這個看起來還不錯,你嚐嚐看。”

雲初末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也沒有去吃她夾的菜。雲皎頓時心緒淒然,見雲初末依舊對她不理不睬的樣子,隻當他還在為那晚的事生氣,不由得失去了再找他搭話的勇氣,於是默默地埋下頭,心不在焉地吃著飯。

就在這時,小二走了過來,向他們施禮道:“二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今晚客人較多,本店隻剩下兩間客房,還被那位姑娘預訂了一間,不知兩位……”

小二之所以這麼說,可能是誤會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打算讓他們住一間房。其實這也沒什麼,在明月居裏他們就經常睡在一起,也沒有什麼好尷尬的,雲皎沒有開口,等待著雲初末的答案。

如果他還願意跟她住在一起的話,就說明他的氣已經快消了,如果不願意的話……隻能證明她那晚所說的話,真的觸到了雲初末的底線,他打算短時間內都不再理她,甚至有可能正在打算,該怎麼做才能讓她識相地主動離開明月居。

麵對雲皎的沉默,雲初末隻是放下碗筷,用手帕細致地擦了擦手,漫不經心道:“我吃完了……”說完,他就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玉笛走了。

沒有回應,就是默認的拒絕,他果真還在為那晚的事情生氣,現在就連跟她待在一起都不大願意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有了這麼一個認知,雲皎在心裏憋得難受,隔了片刻,才抬頭對那小二勉強笑了笑:“不知預訂客房的是哪位姑娘?”

小二從剛才的驚訝中回過神來,連忙道:“就是靠在窗戶邊上的那位姑娘。”

雲皎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見千雪衣正端坐在位子上喝酒,她遲疑了一會兒,邁步走了過去,試探地問道:“姑娘,我隨公子進京辦事,現在天色已晚,客棧裏又沒有別的房間,不知姑娘可否行個方便,讓給我半個房間?”

千雪衣抬頭看了她一眼,立即伸出手:“銀子拿來。”

雲皎的臉色頓時黑了大半,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個女人上輩子是窮鬼投的胎嗎?她從腰間的荷包裏摸出一塊碎銀交到千雪衣手上,豈料千雪衣的手一收,並沒有接過去。

千雪衣單手悠然地撐著下巴,傲慢地道:“算啦,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半個房間讓給你了。”

雲皎頓時被她逗笑了,點頭道:“多謝姑娘。”

她跟隨小二來到了客房中,見裏麵正好擺著兩張床,她的腳步頓了頓,遲疑了一會兒,轉向靠近窗戶的那張。想起雲初末剛才居然無視自己,她心裏消沉,悶悶不樂地走到窗戶邊,打開窗戶準備吹風透透氣,沒想到剛打開窗戶就看見了雲初末。兩個房間正好是對麵,她站在客房內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邊的情景。

此時,雲初末正站在窗戶邊,仰頭望著天上的一輪孤月失神,素白的衣袂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皎華。他的手裏拿著玉笛,神情顯得落寞而又哀傷。

雲皎趴在窗戶邊上,默默打量著他,此時此刻,他心裏想著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她明知說出那樣的話會傷雲初末的心,是她不對,事後她也反複思量了好多回。這麼多年來,雲初末奔走忙碌,不惜忍受天譴甚至丟掉自己的性命,不過是想讓姝妤複活罷了,這樣的執念豈是一朝一夕就能放棄得了的?

到底是她不自量力,以為自己在雲初末心目中的位置已經足夠重,殊不知跟姝妤比起來,她不過是被雲初末收養的人類罷了。是他一時心軟,念及她孤苦可憐,所以才將她帶到明月居中,他愛護她、關心她,僅僅是因為他把她養大。

其實她有什麼好哀怨的呢?能夠跟在雲初末身邊,保持現在的模樣活過百年,跳出了六道生死輪回,也沒有凡人的苦痛和煩惱,跟其他人比起來,她已經幸運了太多。而這些,都是雲初末給予她的,有時候她覺得真該感激那位叫作姝妤的女子,若不是讓她複活的信念支撐雲初末走到現在,她都不知道還能不能遇見雲初末。

雲皎黯然地想著,再抬起頭發現雲初末也在向她這邊看,他目光清淡,隻是靜靜凝望,便令她的心頭一跳,她趕忙閃到了窗戶後麵,背對著窗扇垂下了眼簾,不由得暗暗反思,她現在怎麼這樣沒出息,連麵對雲初末的勇氣都沒有了。

這時候,客房的門突然打開,千雪衣走了進來,見到雲皎這副模樣,不由得奇怪道:“你在做什麼?”

雲皎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連忙關上了窗戶,搖頭道:“沒什麼。”

千雪衣顯然不大相信,狐疑地走過來,撥開雲皎打開了窗戶,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什麼端倪,她又瞥了一眼雲皎,淡淡道:“很晚了,快睡吧。”

雲皎悶悶地“哦”了一聲,在千雪衣轉身之時,趁機朝外麵瞥了一眼,見雲初末已經關上了窗戶,不由得心裏又是一陣酸澀。她們熄了燈火,各自回到自己的床榻上躺了下來,一個滿懷期待、心情暢爽,一個淒淒慘慘、黯然神傷。隔了良久,千雪衣才首先開口,似是隨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雲皎沉默片刻,老實巴交地回答:“雲皎。”

千雪衣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喃喃地輕念:“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好名字。”

雲皎悶悶地哼了一聲,她知道這句詩出自《詩經》,詩的全句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大致的意思是某人在月下邂逅了一位美麗的姑娘,從此心裏輾轉反側,為人家牽腸掛肚,可是雲初末那個猥瑣又無恥的人,才不會想出這樣有意境的名字來呢。哦,他曾經還想叫她“雲餃子”!

想了想,覺得如果不回應的話,可能會覺得有點兒奇怪,所以她明知故問道:“姐姐,你來帝京做什麼?”

千雪衣“哦”了一聲,似是歡喜地答:“我來找人。”又補充道,“我的心上人。”

雲皎躺在床榻上,靜靜仰望著屋頂,又問道:“姐姐的心上人……是一個怎樣的人?”

千雪衣聞言,“撲哧”笑了一聲:“他啊,又呆又笨,脾氣也不好,總是嘴硬心軟,其實明明很心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