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魔女戰姝妤(1 / 3)

《神魔誌》reference_book_ids\":[6898962173381315598]}]},\"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洪荒遠古,傳說天之涯中盛開著兩種奇花,一種赤紅妖冶,一種聖白皎潔。無人知曉它們是在何時出現,也無人知曉它們會在何時湮滅,兩種靈花相互依存,不知不覺度過了千萬年時間。

某日,一道靈力劃過昏暗陰冷的天空,急速向天之涯墜落下來,不多時,那團淡金光芒中閃現出一位女子的身形,容顏冰冷如雪,長發垂至腳踝,冰綃玉巧的仙衣伴風輕舞,行走在塵封腐朽的異域中,泛著聖潔純淨的光華。

她款步在花海中,衣擺微動流溢著充沛的靈力,舉手投足間無不帶著絕世的唯美和清冷。她緩緩頓下步來,望著眼前的景象若有所思,良久之後,喃喃自語道:“尋覓多年不可得,沒想到此處竟有如此靈物……”

她微微抬手,指尖泛起淡金的靈力,晶亮的光點逐漸向遠處蔓延,所過之處,那皎白的靈花瞬間湮滅了蹤影,輕風拂過,帶著亙古腐朽的氣息。餘下的赤色花朵恍若此起彼伏的熱浪,又如懼怕啼哭的嬰孩,注視著被無情奪走的同伴,無數花枝輕輕搖顫,匍匐在地上,攏起了盛放的花瓣。

不多會兒,靈力又緩緩流回,在這女子的手中逐漸幻化出一朵皎白的花兒,冰肌玉色,泛著純淨的光華,她淡淡輕笑,指尖輕柔地撚著花枝,語氣冷淡:“天地有情,既已賦予汝之性命,從此以後,汝便是神界的尊者,永生永世須得守護三界的安寧。”

花瓣之間洋溢著聖潔的光芒,仿佛連周圍腐朽昏暗的天空都跟著變得幹淨,它連動都沒動一下,無言的靜默中,恍惚氤氳著悲傷的氣息。

這女子將它掩入袖中,剛轉身要走,視線觸及腳下的花海,它們匍匐於地上像是虔誠恭敬的信徒,收攏的花朵輕顫悲泣,似在乞求她的憐惜垂青。女子微微有些詫異,唇角不由得勾出清淡的笑意,生冷的聲音慢慢響起,像是給予啟示的神女:“汝生有魔障,隻怕日後會帶來無窮禍患,本該趁此機會將汝毀去,但念在汝創生不易,便留汝一條性命,望汝以後潛心滯留此處,不可踏入塵世半步。”

後有《神魔誌》記載,赤水女遊於天之涯,攜靈花而歸,予天地法旨,號天神臨淵。

這位創製萬物的神女未曾料到,當時的一念之差,竟在數萬年後鑄成不可挽回的大錯,就在她帶著臨淵離去之後,被遺落的赤色靈花久久匍匐,在陰寒凶煞的冷風中,黯然失落,逐漸失去了豔麗的顏色。

天之涯的夜,總是特別漫長,天際的孤月遙照九州,卻連一點點光華都不肯施予這個地方。漆黑的煞氣彌漫,繚繞在石塊荒蕪之間,冰冷的天之涯猶如鎖魂鬼蜮,令人生出一陣陣寒意,仿佛就在同伴離去的那天,連這裏的時光都跟著靜止了下來。

時光流轉,人世間滄海變桑田,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次陰晴圓缺,匍匐沉默的靈花終於漸漸抬起頭來,周身的氣息仿佛被它的赤色染紅,昏暗的天空逐漸被濃重的煞氣籠罩,在沉沉的霧靄中像是壓抑的血霧。

花海中閃現出絲絲縷縷的靈力之光,無數赤色連成一片,逐漸凝聚成一朵妖豔陰毒的花兒。與此同時,天之涯的狂風乍起,飄浮在長空的石頭在這強勢的力量中相互碰撞,天地被掩蓋在黑暗之中。無邊的黑夜蔓延,仿佛要把整個異域吞噬,直到最後一縷光線湮滅,天之涯頓時變成虛空,那朵靈花恍若斷線的風箏,朝著黑暗深淵永遠地墜落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黑暗中醒來,周圍依舊是冰冷荒蕪的石頭。與天之涯不同,這裏隱約還有潺潺的流水聲,僵硬挺直的花枝不見了,繁雜錯節的根須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白皙的皮膚和纖細虛軟的雙足。

現在的她,可以走,可以跳,甚至可以說話,可她卻一直躺在那裏,很想再變回一朵花兒。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很久之後,她開始試圖站起來,伸手扶在石頭上,撐著身體慢慢向前移動。由於剛剛化出人形,她還不適應用腳走路,常常是剛走幾步就跌倒,磕在石頭上撞得鼻青臉腫,全身生疼。

她曾蹲在明亮一些的地方,對著水麵看清自己現在的容顏,墨色的長發,墨色的衣裙,一雙眼眸恍若那條河水般幽深。她不知道什麼是美,也不知道什麼叫醜,在她依稀的記憶中,那位警告她不許踏入塵世的神女,跟她比起來也未見得有多出挑。

在這裏生活了幾天之後,她慢慢適應了用腳走路,並且遇到了不少生靈,它們麵容醜陋,心靈邪惡,饑餓起來連同行的夥伴都忍心撕裂吃掉。它們似乎很怕她,甚至都不怎麼敢與她說話,隻含糊不清地告訴她,這個地方叫作幽冥之淵,是魔族生存的地方。

以前無生無死地活過了幾萬年,直到化成人形,她才知道什麼叫作饑餓。幽冥之淵裏找不到可以吃的食物,隻有躲在巨石後,等那些醜陋肮髒的怪物把同伴吃完,又結隊離開之後,她才敢小心翼翼地走出來,跪倒在剩下的屍骸旁邊,學著它們的樣子撕扯生肉勉強咀嚼著,剛吞咽下肚,胃裏便翻江倒海地作嘔。

在這個地方,她可以吃魔物,魔物自然也可以吃她,幽冥之淵中隱藏著許多修為高強的邪魔,在幽深冰涼的黑暗中用貪婪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她,她跟不少邪魔動過武,殺了許多邪魔,也被那些強大的邪魔重傷過多次,有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將要殞命於此,卻還是硬生生地挺過來了。

殺戮,行走,然後再是殺戮,這樣的生活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她沒有同伴,時間久了,甚至連跟人說話的欲望都沒有了,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又總不能一直站在原地不動,隻能漫無目的地行走著。有時候遇到一些邪魔,對方不動手,她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對方有些風吹草動,她便先發製人將它們盡數殺死,魔界的生存方式,從來都是如此。每日不停地走著,目光所及永遠都是同樣的風景:荒蕪的石頭、冰冷的河水,以及陰寒如冰的幽冥之息……她開始厭倦這樣的生活,緘默之中生出不甘的暴戾,她開始怨恨那個把她拋下的同伴和那位將她遺落的神女。

遇到淩帝襄是在很久以後,大概是她走累了,不想再繼續了,於是找了一個地方停下來。她在巨石上打坐,起初覺得餓,也索性不管,本以為不久之後自己就會消亡,誰想到體內的幽暗之靈為抵抗饑餓,修為反而因此增進了不少,她在沉默和孤獨中生活了千百年,直到淩帝襄出現的那天。

她還記得那時的淩帝襄,一身墨色的衣袍,仿佛要融在黑暗中,他的眉目俊逸,微笑著向她伸出手:“來吧,跟著我,你以後都不會覺得孤獨了……”

魔族的人向來邪惡自私,從未有信任和誠心可言,然而麵對淩帝襄的邀請,她隻遲疑了一會兒,便真的站起身向他走去了。

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一前一後,卻是不約而同地沉默,良久之後,淩帝襄才緩緩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她沉默了一會兒,靜靜地答:“我沒有名字。”

太長時間沒有說話,舌根僵硬生澀,心底卻有一種莫名的歡喜,在這個寂靜得讓人發瘋的地方,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能夠有個人與自己說話,都是彌足珍貴、令人欣喜的事情。

戰姝妤這個名字,是淩帝襄給她取的,他說這是形容女子美貌順從的意思。淩帝襄對她很好,他說因為他們都是孤獨卻不可憐的人,他收她當義妹,與她並肩作戰,在幽冥之淵內打下屬於自己的一片江山,他還在她的額間留下了一枚鳳羽花印記。他說無論何時何地,哪怕有一天他死了,隻要她還活著,就是把天地劈開,他也要回到她的身邊。

淩帝襄有著稱霸天下的野心,他不甘被命運桎梏於黑暗之中,他要帶領魔軍征服三界六道,甚至打到九重天上,與那位居高臨下的大天神臨淵爭一爭高低。

遙遠的記憶被重新喚醒,那些被塵封的往事,時隔千萬年的光華曆久彌新。她想起了那個昏沉陰暗的天之涯,想起了盛放在異域中的兩朵靈花,之後,一個叫作赤水的女神來了,該帶走的被帶走,該遺留的被遺留,明明生於同一個地方,卻是一個駐足在九重天上眾生敬仰,一個墜入幽冥忍受無盡的孤獨與肮髒。

憑什麼,憑什麼呢?隻憑那一句“你生有魔障”,隻憑那句“留你一條性命”,她便要困於黑暗之中,永生永世都不踏入塵世一步嗎?

戰姝妤望著寂靜的夜,良久之後,喃喃地說著:“我要去找一個人。”

再次見到臨淵,九重天上正舉行著酒宴,他端坐在珠簾翠幕後,英俊的麵容在金獸香霧後顯得模糊不清,卻依舊能看出他優雅從容的身形,紫金神冠綰著銀發,額間一枚淡金的神印,更是平添了無數風華。

清涼的風微微蕩起,麵前的珠簾輕輕搖動,流光溢彩之間,他一直注視著神殿中傾身施禮的女子,玳瑁發飾,環佩叮當,一支金燦燦的鳳釵插在雲鬢之上,舉止間恭敬肅穆,分明是前來彙報災情的洛河女神。

她的手中持著玉圭,圓潤溫軟的聲音回蕩在殿中:“從去年三月起,大地洪水泛濫,致使千萬生靈流離失所……”

他望著她的目光開始恍惚,向來冰冷如雪的容顏竟有一絲鬆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想象著哪一天她會出現在自己麵前,又有多久了呢?他與她已經闊別許多年,卻好似所有的事都發生在昨天。

神殿中,她已經彙報完災情,良久都等不到他的回答,於是抬首疑惑地問道:“神尊,你在想些什麼?”

臨淵頃刻回過神,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雪白的衣袍順著動作滑下,外麵的籠紗在繚繞的仙霧中更加模糊不清。他緩緩邁步走到玉階,白皙微涼的手指撩開珠簾,淡淡地說著:“我在想……是何方妖孽,膽敢冒充神女來到我的神殿。”

若是在從前,滿殿的仙神肯定會驚詫,向來以“本君”自稱的大天神臨淵,為何會自稱為“我”,不過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他們自認道法已經夠深,注視人家那麼長時間居然都沒看出端倪,真不知是該說這妖孽修為高深,還是該說她膽大包天了。

殿中的“洛河女神”果然咯咯地笑了起來,身側的煞氣突顯,現出一個女子的身形,墨色的衣裙,長擺曳地,繡著一襲赤紅的花朵。她的長發垂至腰間,僅用兩枚紫檀木簪綰著,豔麗清冷的容顏之間,竟有種顛倒眾生的風華和詭豔。

自從赤水女沉睡之後,世間就再難找出如此出塵美豔的女子了,甚至便是赤水女今日在此,恐怕與這女子比起來,也難以分出伯仲。

身側蓮花座上的仙神飛躍而起,數十道靈力向她襲擊過來,姹紫嫣紅的光芒頓時閃爍在神殿之間,戰姝妤的目光一直望著臨淵,含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墨色的廣袖揮起,不過是舉手之間,那些仙神便此起彼伏地哀號著,在巨大力量的阻擋中倒飛出去。

與此同時,墨色的衣擺隨風飄舞,發出獵獵的聲響,戰姝妤飛身向臨淵攻了過去,繚繞的煞氣在這晶亮純淨的神殿中格格不入。臨淵負手站在原地一動未動,身形卻在她接近兩寸的時候,翩然倒飛退後,銀色的發絲伴風繚亂,清淡俊美的神情卻一直未變。

他們一前一後飛出了神殿,最終對峙在宮殿的頂端,臨淵靜靜注視著她,劍眉星目,恍若掩著千秋的冰雪,心中卻已將眾生的命數算了一遍,良久之後,才淡淡地問道:“你現在……是叫姝妤嗎?”

戰姝妤笑得很好看,微微挑著眉答道:“神尊大人原來還記得小女,當真是榮幸之至。”

臨淵的神色未變,負在袖中的手卻不動聲色地緩緩收緊,依舊沉靜如水地注視著她,依舊是淡淡的聲音:“你來……做什麼?”

戰姝妤手中緩緩化出長劍,指著他:“自然是殺你。”

臨淵的唇角勾出一抹弧度,些許歡喜,些許苦澀,他靜靜地答:“你殺不了我,我也不願與你動手。”

戰姝妤手裏持著長劍,聽他這樣說,語氣裏帶著些許急切:“既然不願與我動手,那就拋下一切跟我走。”

臨淵的呼吸淺淡,淡到幾乎可以令人忽略他的存在,他身姿玉立,神冠垂下的發帶似乎都被他的銀發染涼,他的聲音不鹹不淡,卻也無比認真:“姝妤,我很想你。”

戰姝妤心中一悸,連握著長劍的手都有些發顫,她怔怔地望著臨淵,又聽他道:“但我不會離開。”

戰姝妤冷嗬了一聲,清麗的容顏裏帶著幾分戲謔:“神尊大人當真是好風骨,守著這座神殿數萬年都不曾離開,可知滄海桑田,人心易變,臨淵或許還是曾經的臨淵,姝妤卻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姝妤。”

臨淵望著戰姝妤現在的模樣,神情中掩著寂靜的悲涼與哀傷,原來已經那麼多年了,時光悠然劃過神殿的一旁,一日又一日,卻都未曾在這座晶華宮闕中留下一星半點的痕跡。天地不曾荒蕪,他的心卻在一天天的沉寂中默然蒼老,多少個日夜,他想回到從前,回到屬於他們的天之涯,可是茫茫三界,遍尋不著。

總想哪一日,她會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或者等到哪一日,他可以拋下所有,窮盡碧落黃泉也要尋找她的下落。誰知道,受盡眾生敬仰的大天神也有自己的無奈和哀傷,望著腳下匍匐的萬物,他的心卻始終孤獨,眼裏看到的也隻是一片灰白的朽木。這座巍峨華麗的宮殿不是神邸,是專門做給他的牢籠。有時候負手站在雲海間,他都恍惚究竟是萬物在驅使著他,還是他在掌控著萬物。

清冷聖潔的九重天,終究抵不過自在逍遙的天之涯,盡管這裏繁華笙歌,盡管那裏煞氣滿布,對他而言,與其當這個麻木冰冷的神尊,他寧願選擇再變回那朵花兒,永生永世陪伴在她身邊的花兒。

可是,歲月終究不允許回頭,即使他現在貴為神尊,也有不能打破的禁錮。赤水女已然沉睡,三界便隻能靠他一人支撐。看似欣欣向榮的六道宇內,倘若沒有大天神的威懾扶持,很快就會變成一盤散沙,他可以什麼都不做,甚至可以什麼都不說,隻要他還坐在這座神殿裏,天地便足以得到應有的平衡。

可是……他記憶中那個深愛的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遠古洪荒,天力甚是濃鬱,天之涯常年受到靈力滋養,竟從石塊中盛開出曼妙的花兒,他們是一同創生的靈物,不記得相依相伴了多少年。天之涯中環境惡劣,他們卻一直過得逍遙自在,眼裏心裏隻能裝得下彼此,甚至天真地以為天地之間隻有他們兩個存在,直到赤水女出現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