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沈儀心。”楊淙淙實在沒辦法了,隻能拉沈儀心出來當擋箭牌,硬著頭皮繼續扯謊,“明年就要正式成婚了。”
“明年才要成婚的意思,就是現在還沒成婚。沒關係的,我不在意。”
楊淙淙簡直鬱悶極了,以前隻知道沈儀心呆呆的,沒想到顧之臻也是如此,根本沒聽出她話中之意!難道讀書人都是這樣?真不知道是該說他木訥呢,還是說他執著。
“篤篤篤”,敲門忽然聲響了起來,兩人立刻噤了聲。楊淙淙以為是官兵來了,讓顧之臻藏好,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卻發現沈儀心一臉不高興地站在門口。
“官兵沒有查到這家客棧,已經走了。”他表情嚴肅地開口,眼睛一直盯著顧之臻,卻沒有驚訝的表情。
看他這樣,楊淙淙就知道他顯然是已經聽到兩人之前的談話了,從顧之臻的身份,到後麵說要娶她……遭了,他會不會也聽到了她瞎扯的娃娃親的事?
“淙淙,你剛說的是真的嗎?”沈儀心一臉嚴肅地問她。
“那個,其實,其實……”楊淙淙“其實”了半天也說不出後麵的話了,此時顧之臻和沈儀心都在場,任她怎麼圓謊,都不可能天衣無縫啊!
“我知道了。”反倒是沈儀心先下了結論,什麼也沒說,隻是抬頭望月。
楊淙淙望著沈儀心的背影,居然有點蕭索的意味。其實她沒明白,沈儀心壓根沒聽到有關娃娃親的那些話,他方才來是想告訴兩人官兵快到了,卻無意中聽到顧之臻說要娶楊淙淙,心裏難受得緊,就跑開了,後麵的話也沒聽到,直到官兵走了他才回來。他問她“是真的嗎”,其實是想問她對顧之臻是不是真的,而楊淙淙卻以為他問娃娃親的事是不是真的,支支吾吾老半天,讓沈儀心更加認定她是喜歡顧之臻的了。
那個顧之臻……哼!才跟淙淙認識多久,就想拐走她了,他絕對不允許!
第一次,沈儀心對一個人有了明顯的敵意。
沈儀心覺得很惆悵,顧之臻的真容的確挺俊的,武功也不錯,樣樣都挺好……他的心裏好像堵了塊棉花,特別難受,卻又發泄不出來。
他歎了口氣,手指無意間觸到腰間的劍,仿佛有一股電流通遍全身,讓他精神為之一振。不,光是悵然是沒有用的,他必須行動起來,隻有讓自己更強,才能更好地保護淙淙,才能不讓她被人拐走。
那把烏黑的長劍,他先前總是覺得它重,此刻也不知怎麼了,練起來竟然趁手無比。原來那些難練的招式,一朝一夕間也仿佛突然熟悉了許多,心念所往,劍鋒所至。月色下,也不知是看花眼還是怎麼了,他竟然發現劍鋒上好似散發出了隱約青色微光,再一眨眼,那微光便消失了,唯有月暈籠罩。
那一夜,沈儀心吹了一夜的風,也練了一夜的劍。他感覺仿佛有什麼在冥冥之中指引著他,又或者血液中的什麼在逐漸複活。他看到一個人的影子,那人有著跟他一樣的麵容,在月下吟著詩,舞著劍,飲著酒,指點著江山。
他想,或許第二天,他就能和那人一樣了。
然而事實上……
第二天,他便染上了風寒。
凝光鎮是寰珠海旁的一座城鎮,原先這裏隻是個小漁村,後來逐漸因盛產珍珠而聞名,愈加繁華起來。傳說中,珍珠分兩種,一種來自貝類,是為常品,而另一種來自鮫人,是為珍品,而珍品中的珍品,就是以鮫人墜淚而凝成的,叫做鮫人淚。
傳說鮫人淚圓如月盈,耀如月輝,散發著夢一般的光芒,持有它的人可以獲得極致的美麗和優雅,在皇宮貴胄的女眷中極受追捧,誰若是擁有一顆鮫人淚,便會成為萬人矚目的中心。然而因為鮫人稀少,又與人類鮮有往來,難見泣淚,所以鮫人淚往往千金難得,甚至流傳著這樣一句話:“黃金取來易,鮫淚得之難。”
走在凝光鎮中,隻見處處都是賣珠寶的鋪子,鱗次櫛比。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無數顆珍珠串起來的珠簾,熠熠生輝的珊瑚樹……各種寶貝應有盡有,但卻沒有一家店有鮫人淚的,每當幾人問起,掌櫃總是搖搖頭。其中一家店的掌櫃告訴楊淙淙他們:“這鮫人淚啊,現在幾乎已經尋不到了,你們可以去城中心的璨星樓看看,那是凝光鎮最大的珠寶鋪子,或許能有一些收獲。”
幾人來到璨星樓前,隻見那是一幢三層的建築,裝修得富麗堂皇,連門口的招牌都是以拇指大的珍珠鑲邊的,看得沈儀心不由咋舌,這麼大的珍珠,在前麵那些店裏都是當鎮店之寶賣的,璨星樓竟用它來裝飾牌匾。門口的牌匾上,以金粉書著“璨若星辰”幾個大字,落款是良苑櫟。
“良苑櫟是誰?”沈儀心小聲問。
顧之臻定定地望著那名字,說道:“是當朝皇後的哥哥,也就是國舅。當朝皇後娘家炙手可熱,氣焰連天子都要讓之三分。”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楊淙淙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複雜。
見幾人進來,立刻就有個小廝來招呼,穿著也是華麗無比,襯得幾人倒顯得寒酸了。當聽幾人說明來意以後,小廝讓幾人稍等,便請來了管事的。
管事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留一撮山羊胡,說話也倒算是和氣:“聽說幾位是想購買一顆鮫人淚?”
沈儀心說:“我們不是想買一顆,是想買一袋。”
管事的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再一看沈儀心一點兒也沒有開玩笑的樣子,不禁失笑道:“你可知道這鮫人淚一顆價值幾何?”
見幾人搖頭,管事的伸出一根手指。
沈儀心拿捏了一下,說:“十兩?”
管事的搖頭。
“一百兩?”
管事的還是搖頭。
“一……一千兩?”
“一千兩黃金!”管事的說道。
聽到這個數字,三個人都倒吸了口冷氣。先前隻知道這鮫人淚珍貴,卻沒想到價格竟然已經高到如此地步。
見三人的表情,管事的心知自己之前的判斷是對的,看他們衣著打扮,臉上分明寫著“買不起”三個字,還要不死心地來問價格,一開口就說想買一袋,真是異想天開。
管事的收起了那副和善的樣子,頭一昂,鼻孔衝天,正想離開,被楊淙淙叫住了。
“敢問這鮫人淚,為何如此之貴?”
管事的看了看這個長得雖然清秀,卻打扮得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翻了個白眼:“這哪裏算貴了,我們這裏還有能治百病的仙藥,那才叫價值連城。不過縱使告訴了你們,你們買得起麼?”說罷揚長而去,留下楊淙淙幾人麵麵相覷。
出了璨星樓,天已經黑了,顧之臻說有些累,先行回客棧了,剩下楊淙淙和沈儀心在街上溜達。忙活了一天,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兩人決定先去吃點兒東西。
“那個管事的,真是個勢利眼,哼!”飯店裏,沈儀心憤憤地說道,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上的雞腿,仿佛要泄憤似的。
看他這幅樣子,楊淙淙有些好笑,他雖然長得比她高出了許多,輪廓也明顯了,可心裏有時候仍像個孩子,讓人覺得有些傻,又有些可愛。
“那個九幽窟主人是為什麼要鮫人淚呢?這鮫人淚如此貴重,我們連一顆都買不起,更何況說一袋……”楊淙淙托腮,有些惆悵。
“買不到,我們可以用別的方法得來啊。”
“什麼方法?”
沈儀心說:“璨星樓通過什麼渠道得來的,我們可以追根溯源。再珍貴的東西,最初時都未必高價,我們可以去源頭試試看。”
他的話說得楊淙淙恍然大悟,對啊,璨星樓自己肯定是不產鮫人淚的,那麼他們就去尋鮫人淚的源頭,到海邊,島上,或者沿海的漁民那裏去一探究竟,或許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呢!
楊淙淙忽然覺得,沈儀心一點兒也不傻,他聰明著呢,這才是大智若愚。
“又是你這小子,上次被你溜了,這次偷東西被我抓了個現行,看你往哪兒跑!”
客棧裏忽然吵吵鬧鬧的,兩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隻見店老板正拎著一個十來歲的男孩的衣領,那男孩穿得破破爛爛的,腳上的草鞋連腳趾都露出來了。他懷裏抱著幾個包子,正奮力地想從老板手裏掙開,卻怎麼樣也掙不脫。
“我沒有偷!我妹妹想吃包子,我是買的,我給了你錢!”
“給錢?”老板冷笑,“就憑扔在我這兒的一塊破布,能值幾個錢?”說到這裏他攤出手來,手中有一塊白色的織物,看起來鬆垮垮的,有些粗糙。
“那不是破布,那是鮫綃!”
鮫綃。聽到這個詞,楊淙淙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提了起來。
“哈哈,鮫綃,大家夥兒看看,有這樣的鮫綃嗎?傳說中鮫綃輕薄如紗,柔軟如絲,堅韌如鋼,你若說你給我的是塊抹布,我還相信些。”
聽到這裏,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少年緊咬著牙,堅稱自己沒有偷東西,在眾人的哄笑聲中,他依然一臉桀驁不馴。
“老板,放他走吧,這幾個包子我給錢。”楊淙淙說道。
“這位客官,您可別心軟,這小子叫做阿中,不是頭一次偷東西了,被抓到了毫無悔意,還滿口謊言,今天我非得教訓教訓他不可!”
“如果不是被逼到無路可走,沒有人會願意這樣的,希望他以後能學好吧。”
沈儀心也在一邊幫腔:“是呀,是呀。”
老板猶豫了一下,把阿中放了下來,說道:“算你小子運氣好,遇上了貴人相助,快些滾遠,以後要敢再犯,我一定打斷你的腿!”
阿中甩開他,在地上站定,望著楊淙淙和沈儀心。說也奇怪,分明是他們兩個剛才幫了他,他的眼神裏卻沒有絲毫感激,目光冷冷的。
“這些你拿走吧。”楊淙淙從自己這桌拿了好幾個包子,還有其他的一些吃的,塞到少年懷裏。這一刻時光仿佛倒流,她想到許多年前的某天,她和沈儀心也是這樣幫過一個少年,少年的名字叫玉生。最後,玉生成了沈儀心最重要的夥伴和助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