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歆兒笑嘻嘻地走到他們身後,突然大叫一聲,嚇得他們急忙起身施禮。
“他是朝廷重臣,是軍人,隻因為太皇太妃駕薨,他就忘了人臣的責任?那豈能算作一個男人?”
謝勝默默地微笑起來。父親幾乎什麼都做過——西陲守將、東防大將軍、內宮衛尉、禁軍統領……前朝受過東平素氏的牽連,幾起幾落,今朝是兩次肅反的功臣,騰達在即。但是在父親心中,在其位謀其事隻能算作一個忠臣,不辜負太皇太妃,才能算作一個男人吧?
歆兒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平靜地宣布:“太皇太妃的陵寢,定於崇山之陰。”
忘機與謝勝都吃了一驚。忘機大膽地問:“不與先帝合葬嗎?”
歆兒拾起腳邊的鵝卵石,一揮手就甩出一道長長的水漂。
“聽說他們感情不怎麼樣。先帝那年紀,能當她父親,後來更是把她趕下後位。換了是你,願意生生死死都和這樣一個人在一起嗎?”他說著扔出一塊石頭,這次用力太狠,撲通一聲沉了底。
“唯一一次和她一起狩獵,登上崇山的時候,她一直靜靜地眺望那個方向。”他撓撓頭,“好像聽她說過,死後應該葬在崇山之陰那樣寧靜安逸的地方。好像聽她模模糊糊地說,死了也不會在宮裏遊蕩,一定會去崇山之類的話。她好像很喜歡那個地方。”
這個充滿“好像”的草率結論,讓忘機啞口無言。她默默地施了一禮,轉身離開。歆兒幾步追上去,關切地問:“怎麼不高興了?”
忘機沉著臉,輕輕搖頭:“為什麼不讓謝勝出宮?陛下真的需要有人陪你度過失去親人的這一刻嗎?為什麼在妾看來,陛下並不悲傷呢?”
歆兒咬牙瞪著她,陰鬱地說:“忘機,是我一直沒有注意到,還是你一向都是這麼狂妄大膽?”
他的口氣讓忘機心中一痛,忽然覺悟,此後宮廷中隻剩她與地位卑微的哥哥知機,除此之外再沒親人相扶相伴。想著不由得再一次淚盈於睫。
歆兒見她哭了,心中有些懊悔,牽起她的手一起在湖邊漫步。他們兩人常常這樣一言不發地信步,可往日寧靜溫馨,今天卻沉悶尷尬。
“看到她緊閉著眼的樣子,我嚇了一跳。”歆兒沉沉地噓了口氣,打破沉默。
“被她嚇到,也被我自己嚇到——我竟然不知道心中是難過還是高興,是希望她醒來,還是希望她永遠別醒來。”他握著忘機的手漸漸用力,“我害怕沒有她的未來,更害怕有她的未來。我害怕自己有一天對她忍無可忍,恨不得殺了她。也害怕她永遠比我強悍有力,在帷幕之後把我玩弄於股掌之中,我根本無法對抗。更害怕有一天忍無可忍的人是她,怕她變成另一個真寧姑姑。也許她這時候離開,對我們來說都是好事。”
忘機看了看他,心中隱約有些恐懼。畢竟是沒有血緣,可以如此冷漠地表達他對一個人的逝去毫不惋惜。太皇太妃真是墜馬而死嗎?會不會是像母親一樣,步入素皇後、素太後和一切素氏至尊女子那神秘而嚴禁探究的結局……
“陛下打算如何發落榮安大長公主?”
三宰密謀宮變,注定沒好下場。與他們同謀的榮安大長公主是皇家血脈,忘機想知道他會如何對待自己的血親。
歆兒的臉色陰晴不定,他說:“她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好。她堅信太皇太妃勾結偽國,不是暗謀廢立,就是貽害國家。她說她是為了保護我,說她如果真想害我,就不會挑我不在的時候。她說,她從來沒有想過傷我一分一毫。”
他一口氣說下來,笑了笑:“我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可她把我的宮廷當作什麼?動輒帶兵攪鬧,怎生了得?我看她是仗著自己有三千私兵才會頭腦發熱。這次就把她的私兵全繳了。”
歆兒好奇地瞅了瞅忘機:“你怎麼想起關心她?”
忘機久久沒有說話,埋頭走了老遠,才緩緩地說:“恭喜陛下。”
“嗯?”
“陛下的時代,真正到來了。”
“哦。”歆兒仰頭望著風雲變幻的蒼穹——從他第一次喚出它的名,已經足足過了十七年。
第二年,忘機生下皇子。歆兒冊封北固素氏一個與他同年的少女為皇後,大臣們卻都憂心忡忡,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直到寵妃有子,才立皇後,顯然是要以昭妃所生的長子為儲君。他們又習慣性地開始未雨綢繆——昭妃是罪臣後代,她的孩子怎能登臨大寶呢?日後恐怕難免長嫡之爭。
在這節骨眼上,謝震推托身體不好,要辭官。歆兒大怒:“大將軍正值盛年,身體有什麼不好?不準!”
謝震笑道:“西征東戰,周身傷痕累累,每逢風寒陰雨,遍體痛楚——這樣的人即便是在盛年,也不過是拖著半廢之軀妄自尊大罷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國內銳不可當的少年將領數不勝數,正等待陛下慧眼識英,大力拔擢。”
“大將軍走到如今這位置,容易嗎?”歆兒冷笑,“能這樣輕易拋卻?”
謝震坦然笑道:“榮華富貴,高官厚爵……時運所致,豈能長踞?陛下如若愛惜微臣,請準臣急流勇退。微臣實在不願待到垂垂老矣再致仕歸鄉,反辱一生豪情。”
見他抬起頭,歆兒怔怔望進謝震眼裏,忽然走神,想起了忘機剛給他生下的兒子。那孩子的臉在心上一晃,歆兒就轉了念頭。謝震請辭可能是件好事吧,總不能真留他一輩子。莫讓他變成又一個琚含玄,害得皇家兩代操心。
“可惜,可惜。”歆兒歎口氣,便是準了,“大將軍打算退隱何處?”
“謝家故裏尚有產業,足夠微臣覥顏終老。”
歆兒一笑:“那麼再賜你良田百頃,奴婢三百,金銀百擔,錦羅千匹,歸鄉頤養天年。”
父親一辭官,謝勝也無心再留在宮中,隔三岔五向歆兒提出他也要辭官回家,奉養父親。歆兒免不了又是一陣大怒:“朕什麼地方對不起你們謝家?看你們的樣子,恨不得插翅飛走似的!你父親守著百頃良田,金銀滿屋,奴婢成群,用得著你去養活?”
謝勝討了幾次沒趣,依舊鍥而不舍,終於把歆兒惹煩了,捉弄他道:“你討厭這座宮廷,是不是?好呀——把朱衣脫了,腰牌留下!你能自己走出宮門哪怕一步,我就不再留你!”
謝勝默不作聲地照做,在兩處宮門都碰了壁。門守即便認識他,沒有見到腰牌、準條,也不敢放他出去。謝勝早知會是這樣,悵悵地歎氣。這事無望成功,可是他一定要做給歆兒看,讓他明白自己的決心,也許他就會改變主意。
他邊走邊想,一抬頭看見昭妃抱著小皇子在禦苑中玩耍。謝勝過去施禮,昭妃盈盈笑道:“找到放你通過的門了嗎?”見謝勝的表情,她就明白了,招手讓謝勝到身邊,悄悄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有這種事?”謝勝難以置信地看著昭妃,見她笑容和藹,依稀有些太皇太妃的樣子。
昭妃笑著在他手裏塞了一樣東西:“你去試試看。結果會怎樣,我可說不好。”
謝勝聽了她的話,半信半疑地走到北門。門督正在巡檢,猛地看見謝大將軍的兒子直直走過來,有些摸不著頭腦。謝勝鼓起勇氣,向他清晰地說:“中秋月,早春雷。邊塞風雷隱,深宮、深宮——”
他心中恍惚飄過一個念頭,啊了一聲。
“深宮,明月生!”
歆兒氣鼓鼓地來到北門時,看到謝勝正在門那邊,謙遜地向他微笑。
“是哪個放他過去的?”歆兒憤憤的目光從眾門衛麵上一一掃過。
門督跪稟:“啟稟陛下——北門素來以印信、口令為憑。謝大人所持印信、所對口令一點不錯,小人無從阻攔。”
“什麼印信?”歆兒向謝勝瞪眼。謝勝急忙走上前,捧出一枚二指寬的扁長玉石,底側陽刻一個“北”字。
“君無戲言。”他說,“請陛下準臣……”
“哼!”歆兒把石頭向他懷中一丟,“你本事大,宮裏留不住你了——走吧!”
謝勝笑逐顏開地跪謝聖恩,拿著玉石去還昭妃。
“你留著做個紀念。”昭妃仍抱著皇子在園中遊玩,“這是那天晚上,太皇太妃戴在脖子上的。我怕絲帶勒著她無法呼吸,為她解了下來。誰知道,再沒有機會還給她。”
她一邊逗孩子,一邊說:“你可以拿走,宮裏沒人能用它了。”
“娘娘……”謝勝看著這位曾經教他打水漂的女子,真誠地說,“保重。”
謝勝說完,輕鬆愉快地離開。
他能看到的景象裏,沒什麼可擔心的,他看不到的地方,也輪不到他操心。在謝勝眼中,這個宮廷很安穩,四處蕩漾著春日的暖芳,似乎能夠一直保持明媚燦爛。
那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兩年之後就迎來了歆兒這個時代的終結。
垂佑五年稱得上是一個天災地孽、物怪人慌的糟年。
東邊兩個重鎮接連顆粒無收,歆兒調撥兩次,還廣散了一回官倉的糧食,奈何各地歉收,拆了西牆也補不好東牆,反而讓西牆也破了。大度調撥糧食隻是連累更多的地方發生恐慌,總覺得自己地頭上就指著這麼些口糧過活,調到別處,本地也要支撐不住。
每天看著報荒的奏章,歆兒越來越沉不住氣。他很想找一個痛斥的對象,很想找到問題的症結,下狠心一口氣解決,讓一切回歸正常。
可是怪誰呢?怪他自己沒有預測到災荒嗎?皇帝不是從事專門行當的人,他並不懂農學。
那麼要怪他沒有任用正確的人嗎?義倉能夠有糧可散,應該歸功於大臣們建議存糧備荒。他們的辦法很對,他也沒有漠視這麼好的主意。他們都沒有錯。遺憾的是,存入義倉的糧食太少了。
有貪官可殺,也好呀!至少讓百姓對他有信心。可糧食不是被貪汙,是大地隻給了那麼一點。平日緊巴巴攢下的一點點,怎麼禁得住普天之下的百姓張口等著?
那麼,隻能怪天吧……歆兒悲觀地將越來越多的時間花在仰望天空上。那個成為他所說的第一個字、成為他命運庇護者的天,難道要拋棄他了嗎?
夏天又一次發生騷亂,這皇朝便如風雨中的鳥巢,搖搖欲墜。
東邊兩個重兵之鎮供不上口糧,不隻百姓剝樹求食,守兵也人心惶惶。終於,一群饑民豁出性命,請開軍倉。擅自開倉是死罪,鎮將不敢做主。他的拒絕激怒了合境饑民,當下叫囂著殺鎮將、搶口糧。鎮將眼看逃不過一死,開倉放糧之後,不待處罰便反了。
東國趁機大舉興兵,一口氣打下東十二鎮。
敗績傳來,歆兒默了半晌才問:“謝大將軍在哪兒?”
幾名武將未想到他又惦念起謝震,麵麵相覷,如實回答道:“謝家在東平郡內,此番不幸被東奴攻克。大將軍若還幸存,恐怕也流落戰地了。”
“那時若是沒有放他還鄉……”歆兒閉上眼,歎了口氣。
若是沒放他走,現在和日後需要擔心的又是另一個問題了吧?
“我朝以戎馬立國,大小名將不下百位。哪位將軍能領兵,將東奴趕出國境?”歆兒大聲問。
一名將領道:“眼下朝廷驍勇之將多,善戰之將少。東奴來勢凶猛,隻有守備西陲的睿將軍堪當此任。”
“西邊的素颯難道能怠慢嗎?”歆兒搖頭否決。這男人,已將偽國的地域擴展。從前隻占北部一隅的偽國,如今已成為帝國的西鄰了。
“恰好西邊在竭力防禦蠻族,未必能抽身出擊。”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吧。”
歆兒與眾將議至頭昏腦漲,心情低落。散了一撥武將,又來一班文臣。
“四海擾擾,天下不安。請陛下下詔罪己,略安民心。”他們說。
“好吧。”歆兒有些疲憊,“寫好了給朕看看。”
立刻有人呈上一遝——原來早有準備。
歆兒冷笑著展開,看了幾項,臉色就變了:“這第三條,‘寵溺異姓之女,顯貴罪臣之後’,是誰寫的?把這舊賬簿翻出來,想趁火打劫不成?”說著一把將草擬的底本扯成碎片,劈頭蓋臉向大臣們扔過去。
這便是他記憶中最後一次大發脾氣。再往後,連發脾氣的機會也所剩無多。
反擊之戰打得痛快淋漓,可惜也輸得哀鴻遍野。聽說敵人攻向京城,歆兒呆坐了很久。百僚跪請皇帝離京,為皇家正統保存血脈,以待日後重整山河。既然說出重整山河的話,那這山河畢竟是要保不住了吧!
皇後素氏悚然變色,力主皇帝應該留下鼓舞士氣。他嫌惡地一甩袖子:“我知道素氏的本事大,我們這些沒本事的人,難道陪著你死?”
皇後呆了一呆,歆兒借機走了。皇後將後冠摘下,重重摔在地上,切齒道:“皇天何其昏,令我嫁此人!”這位平日並不顯山露水的皇後,竟無視皇帝,自帶著丹茜宮衛尉與禁軍,將京城保護起來。
歆兒一溜煙跑到耽翠宮,拉著昭妃的手,涼涼地笑道:“忘機,我們不要這裏了。我們再找一座都城,我為你蓋另一座丹茜宮。你說,往哪裏走好呢?”
昭妃甩開他的手,哀婉地說:“陛下,天下雖大,一朝土崩瓦解,轉瞬就沒有你我的容身之處啊。”
“難道我不明白嗎?”歆兒歎了口氣,“輸在這裏,就再沒法卷土重來了呀!”
盡管如此,他到底還是留下了。同皇後素氏唯一一次並肩作戰,和平日一樣,不合拍。京城淪陷之前,歆兒在偌大的宮中兜兜轉轉,在每一處留下歎息之後,終於帶著親近之人逃了。
離京正是夜晚,才逃出數裏,就聽見背後殺聲震天。歆兒倉皇回顧,京城火光衝天,已被敵軍攻破。
那火焰萬丈之處,正是丹茜宮的方向。
世宗皇帝立誌要炫耀四海、舉國之力興建的宮殿,素氏數百年來你爭我奪的丹茜宮,向無盡夜空吐著熊熊烈焰。歆兒愣愣看了好一陣,直到隨從急促地催他,他才黯然收回目光。
向北撤退的路並不好走。那一夜顛顛簸簸,歆兒也不知走到哪座山裏,隻見山腳下一道大河清波寒澈,向上看,滿目的野草披霜。
“忘機,你來看!”他向車中柔聲一喚,忘機病懨懨的身子慢慢探了出來。戰敗與逃亡正在折磨她的信念,這副軀體亦不堪承受日夜奔走的疲憊。歆兒想讓她在無望之時記住這幅夜下美景,他殘存的河山。
這青山綠水都是他的,可他此生一直用來搶它、守它,親眼看到它的時候,才發覺相見恨晚,相留,大約也隻是短短一夜。
歆兒與忘機相偎在河岸,潺潺流水是伴此孤宵的唯一音樂。歆兒有些遺憾,覺得總歸少了什麼。
“忘機,來打水漂吧!”
可是忘機連揚手的力氣也沒有了。歆兒看著一陣心酸,將她緊緊擁在懷裏。
“陛下,原諒我。”忘機眼中噙著淚水。
“原諒你什麼呢?”歆兒喉中一哽,“因為愛你,令天下不滿?因為要立你的兒子為太子,讓朝野震驚?因為聽你的話死守京城,結果落敗?忘機……這些是我甘願的啊!”
“陛下,原諒我。”忘機的眼淚垂了下來,“我的榮華富貴,葬送了你的帝國。”
歆兒沒有明白她話裏的含義。
不知是願自心生,還是清音自回憶裏騰躍,似幻似真之中,依稀有一曲婉轉悠揚的笛聲,恍恍惚惚在山間飄蕩。歆兒閉上眼睛,朦朧中認定與它似曾相識。是在哪裏聽過呢?
他閉上眼睛慢慢品味,思緒忽然飛回垂佑元年。
那一天既是他的生日天聖節,又是太皇太妃的生日奉聖節。兩個聖節遇到一起,可謂少見。內宮外朝隆重地操辦了一回,人人衣冠華麗,喜氣洋洋……真是完美無缺的一天啊!
宴席之中眾臣戲謔,非要謝大將軍出一段才藝賀壽。大將軍推辭不過,從袖子裏摸出一支玉笛——十分漂亮的翠玉,一看就知道它定會發出絕妙的聲音。
沒想到大將軍也是個風雅的人,一曲笛子吹得妙不可言。那曲子很特別,卻連宮中樂師亦不識得,隻覺比世間曲調更為哀婉一些。一曲終了,席間無不讚歎服膺,唯有太皇太妃微微笑著說:“真是寂寞的笛聲,將那送秋的心意表露無遺。可惜有個地方吹得不夠雅致。”說罷接過大將軍的笛子,重新吹了一遍——技藝竟壓過了大將軍。
這一幕讓來訪的南國使者驚駭不已。據說,回國之後還將此作為北地風化未開、君臣男女大防不及南國嚴密的證據,到處去傳。
忘機倚在歆兒肩頭,虛弱地說:“那曲子——隻聽大將軍與太皇太妃吹過呢。”
“啊!”歆兒這才知道笛音並非來自遐思。
萬籟俱靜之中仍然如此稀微,不知是繞過幾座山梁,乘著哪個方向的風而來。依稀能聽出,有兩段笛聲和鳴。不一會兒就消失得無蹤無影,似是被風一吹,退回了久遠的記憶,僅供珍藏,不容褻瀆。
就像那兩個人,明知是在的,可是輕易遇不到了。
“好好一首寂寞的曲子,被他們吹得一點也不寂寞,糟蹋啦!”歆兒苦笑時,喉中不知怎的,有些哽咽——如果沒有記錯,這天是他和另一個人的生日。
垂佑五年的所有美好,便在這夢幻般的一晚謝幕。此後的顛沛流離、妻離子散讓他再沒有力氣回首前塵。兒時心中勾勒出的帝王之姿,是否依然值得賭上一生?闔目之前,他仰望蒼天,淒然一笑。
這一生,竟然隻是重重地寫下了覆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