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一年天下(全三冊)》(13)(2 / 3)

宮中本該有一隊隊宮衛、禁衛巡查,可她們兩人走了老大一段路,沒遇上半個。忘機終於相信,這夜的宮廷絕非尋常。

唯有北宮門前氣象森嚴。

十二隊兵衛持槍嚴守,銀甲毫光巋然不動,渾如排兵布陣。望見素盈與忘機徒步走來,前列兩名首領大喝一聲“止步”,待看出是光華燦爛的兩位貴婦,便迎上前來高聲問:“貴人乃是天子內眷,何故夜至宮門?”

忘機認得服飾,一個是禁軍統領,一個是宮門督。她不知如何應付,自己先心虛了,向素盈身後側了側身。素盈默然從頸上扯出一根絲絛,末端係著一塊兩指寬的玉牌。

禁軍統領認得玉牌,當下低聲說:“小人位卑,從未有幸瞻仰娘娘麵容。令牌不假,卻不知……”

素盈無意與他為難,道:“可對暗語。”

忘機聽得雲裏霧裏,那統領自然明白,低聲說了一句:“中秋月。”

素盈不假思索地應答:“早春雷。”

門督也有一句暗語:“邊塞風雷隱。”

素盈又道:“深宮明月生。”

兩人聽得字字清楚無誤,立刻拜倒:“我等是禁軍衛尉北宮門將與北宮門督,奉大將軍令,嚴守宮門。大將軍唯恐變生肘腋,臨行前吩咐過,說娘娘若至,可快馬送入大將軍府。”

忘機氣道:“既然知道宮中有變,為何不入內平敵救駕?在此一味靜守,是何用意?”

素盈一扯她的手臂,又問門督:“馬呢?”

門將、門督二人立刻引著她們出了北門,外麵果然有三匹良駒。他們又道:“剛才已有快馬往黑山傳信,大將軍黎明前定可帶兵返京。”

素盈翻身上馬,黯然看了看謝震為信則準備的黑風駒,向站著未動的忘機道:“快走。”

忘機的臉色讓她立刻恍然大悟:“你不會騎馬?”

“沒有學過……”忘機手足無措地看著比她高大許多的坐騎,忽見素盈騰出一隻馬鐙,向她伸手。

“來——”

忘機從來沒有見過太皇太妃這個樣子,癡癡地握住她的手,踩著鐙,躍上她的馬背,從後麵攔腰抱住她。這大膽的舉動真是此生想也不敢想的……忘機感受到她溫暖的背,可仍覺此刻的她仿佛幻境,錯愕地喚了一聲:“娘娘!”

“這回,我絕不會丟下你!”素盈沒有給她說第二句話的機會,流星騅一聲長嘶,衝破了夜色晚風。

信則點燃最後一盞燈,玉屑宮中再沒一個角落遺漏光明。宮女們已被他打發去躲避,他安然席地而坐,恰在氈毯中心。燭光裏,五色彩線鉤織而成的花朵紛紛環繞著他搖曳。

玉屑宮被團團圍住,他能聽到外麵鬆明火把畢畢剝剝地燃燒著,卻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信則知道他不需要等太久,果然,很快就有一雙輕靴踏上台階。

榮安推門進來,隻見到信則一個人,倒也沒有意外,恥笑道:“這種時候她果然把你這傻瓜丟下了。離開也好,不會玷汙先皇最喜歡的宮殿。我倒要看看,在這宮裏,她能轉到哪兒去。”

“你殺不了她。”信則悠閑地說,“我相信,即使你讓她跪在腳下,用刀逼住她的咽喉——感到挫敗的人,還是你。”

“白信則!”榮安大叫一聲,“你還記不記得自己姓白?你還知不知道誰才是你的家人?素盈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竟能讓你背叛自己的家?”

“我從來沒有背叛家人。”信則的手指撫過一朵花,又輕輕碰觸另外一朵,“即使他們可惡可恨,我也不想撇開他們。因為我害怕……在茫茫宮廷裏,我無法忍受成為孤兒的寂寞和危險。”

他看著指尖那一朵嫩黃色的繡花,笑笑說:“可我早就不再害怕。因為在宮廷裏遇見了娘娘。”

榮安怔了。真是不可思議……又是因為有她!

“娘娘和我相仿,都是打心眼裏拒絕成為孤兒的人。”信則微笑著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她。那樣一個安靜謹慎的小姑娘,悄悄走在他身後,好奇地向丹茜宮張望。

“與上天賜給我的父親兄弟相比,她與我更相似。”他睜大眼睛望著榮安,一字一頓地說,“她是我為自己選擇的家人。”

榮安氣得打戰,抽出長劍抵在他頸邊。信則容色不變,口氣也依舊:“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事情,是我能做到而她做不到的。除了這一件——殺死我,你將成為一個血染宮廷的反賊,一個真真正正、不孝不睦、不忠不義的惡人。你能成全我完成這件事嗎?”

“你是個瘋子!”榮安將劍鋒貼著他的頭頂一揮一掃,信則的帽子發髻被利劍斬得亂七八糟,他還是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裏。榮安恨恨地跺了跺腳,終歸下不了手殺他。

一名全副武裝的兵士進來稟報:“殿下,附近全找過,找不到她的蹤影。”

榮安提起嗓子向信則怒喝:“她去哪兒了?”

“不知道。”信則泰然回答,“沒有人會知道她將在哪裏停下。”

耳邊的呼呼風聲太緊,忘機一直把臉埋在素盈背上,緊閉著眼睛。漸漸習慣了顛簸之後,她偷偷睜眼觀望。

“娘娘,這……這是去大將軍府的路嗎?”

“不是。”素盈頂著風,說了一句就咳嗽起來。她勒住馬,忘機急忙輕拍她的背,抬頭一看,發現她們正在城門下。素盈也不理睬上前問話的衛卒,徑自向城樓上高喝:“白信端!還不快快開門!”

城樓上的一名守將向下張望,說:“剛才已放了傳信的快馬過去。娘娘出城又為何事?請勿貿然涉險。”

素盈厲聲道:“你連城門守也不想當了,是不是?”說著又咳嗽起來。

忘機向城門上喊道:“太皇太妃親下口諭,守將為何置若罔聞?聽聞你是白姓,難道與榮安有瓜葛,想將太皇太妃截在此處,等逆賊追來?”

白信端默然。在這幾年接連不斷的風波中,有人粉墨登場,譬如謝震與素盈。有人黯然退場,譬如他,如今淪落為小小的城門守。在這個女人周圍,充滿了難以預料的未來。最好不去惹惱她。

他向身邊的守備點了點頭,城門隆隆打開。信端說:“小人派兩名護衛一路相送。”

“不必。”素盈向忘機叮嚀一聲“坐穩”,打馬從城門縫裏倏然而過。

十月荒原,野寒襲人。快馬自夜幕初降奔馳至草葉結霜的深宵,它口鼻中噴出的水霧仿佛是天地間唯一的溫暖。

撲麵涼風逼得素盈頓住呼吸,一陣一陣地咳嗽。忘機見她實在難受,一再勸道:“娘娘,停下歇會兒。”素盈咳得胸腔生疼,提韁立穩,不住地大口吸氣。

忘機凍得瑟瑟發抖,放眼四望,野地裏不見一戶人家,兜天蕩地的大風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掃淨了滿天雲彩。大地像湧起銀濤雪浪的大海,風吹草動在這空空的原野上,彙聚成龐大的震響,天地間仿佛翻滾著生生不息的海潮。忘機從未獨自在深夜置身這般孤涼的原野,頓時感到孤立無助,連方向也辨不清了。

素盈漸漸平複喘息,由衷讚歎一聲:“夜色真好。”她一麵鬆開韁繩,任馬慢行,一麵仰著頭追逐星子。頭上的簪子不知何時丟了一支,發髻散開,淩風張揚,她渾然不覺有何不妥,任憑每一根青絲去追尋自在。

她不慌張,忘機也慢慢忘了恐懼。兩人一騎,慢悠悠地在銀色草原上乘風前行。素盈指著天盡頭幽幽出現的一星燈火,說:“那裏有人家,應是黑山腳下。我們不妨慢慢前進。”

忘機被風吹得頭疼欲裂,辨不出山影與夜幕,分不清燈火與星光,隻覺得滿眼全是晶晶閃閃的碎屑。

“怕嗎?這裏和宮廷,哪個更讓你無所適從?”

忘機認真想了想,好幾次以為自己找到了答案,但最後還是搖頭。

素盈溫柔而緩慢地說:“小時候有一次,我哥哥對我說,‘隻有衣食無憂,周旋於同樣的人之間,鉤心鬥角,你才會幻想平民的生活也許不錯。讓你去民間一天,可能你不覺得辛苦,因為你穿金戴銀,出手闊綽。但你有什麼謀生的手段?身外之物終將流散。無財無勢、沒有來路的女人,你打算憑什麼活下去?為一個銅錢想盡辦法,為難以下咽的三餐掙紮,那不是你能過的日子!’”

她垂下頭一笑:“他言之鑿鑿,我也對此深信不疑,簡直不知道宮廷和宮廷之外,哪個更讓我害怕。可是卻有另一個人對我說……”她伸出手,渴望觸摸整片草原,“他那樣無所畏懼地說,他的一生應該是在這裏……隻一瞬間,我就覺得世上沒有什麼地方不能戰勝。”

忘機向前探身,偷眼看她:“那人,是謝大將軍嗎?”

“為什麼?”素盈奇道,“為什麼以為是他?”

因為她提起那人時的神情,分明與平日說到大將軍時一般無二。忘機心裏偷偷這樣想著。然而素盈是長輩,即使兩人此刻如此親近,她也不敢調皮揶揄。她抿著嘴不言語,隔了一會兒問:“娘娘為什麼不去大將軍府上避一避,卻要前往荒山野嶺?”

“他可是牽連在密信案裏的。我到他府上,豈不是害他把共犯坐實了?他人不足信,唯信我君王。事情鬧到這地步,除了到阿壽身邊剖心泣血,我還有什麼方式表明清白呢?”

忘機點點頭,又想起一樁,不滿道:“大將軍明知宮裏不太平,當然是救人要緊,他偏把一隊禁軍死死紮在北門。”

素盈淡淡地說:“在宮裏隻有一樣東西,謝震絕不會放手,就是他的北門禁軍。北門禁軍絕不會擅離職守,招致無妄之災。”

忘機不服,嘀咕道:“難道會比娘娘還重要?”

素盈嗬嗬一笑,偏著頭歎了口氣:“這次回到宮中,真的很生氣,氣得不想再看見他。不是因為討厭宮廷,而是因為惱恨他。他明明知道我不想回來。”

“你猜,他說了什麼?”素盈的語調仿佛虛幻,“他說,‘那麼這一次,我就賠你一座想走時一定能走掉的宮廷。’那時覺得這簡直是夢話,可是……”

她撲哧笑了:“現在細想,我們真是膽大妄為——不要說開國以來,就是從開天辟地算起,也沒有幾個後妃能在晚上狂奔出京,在這野地裏遊蕩呢。”

“娘娘!你還有心說笑!”

素盈笑著笑著,忽然又咳又喘,咳得厲害時,雙手緊緊抓住胸口,身子一彎就栽下馬去。忘機嚇得滑下馬背,扶起素盈連聲呼喊:“娘娘!娘娘!”

素盈隻是緊閉雙目,無聲無息,忘機舉目無人相救,急得哭起來。

呼呼風聲之中,忽然卷起另一種狂響,似是驚雷遁地而來。忘機眼前的淚霧中有一串金屑閃耀,仿佛天上的星子紛紛驚落,飄飄搖搖墜在草原上,越來越碩大明亮。

一隊持著火把的騎兵刹那間湧至忘機眼前,將她團團圍住。忘機哭得淚眼婆娑,隻見為首那人躍下馬,三步兩步邁到素盈身邊,順手扯下鬥篷把她裹緊了抱在懷中。

忘機帶著哭腔喚了一聲:“大將軍!”

謝震向她點點頭,鎮定自若地把所帶親衛一分為二,大隊人馬仍是回京,十餘人的一隊護送忘機繼續走。他自己抱起素盈,領著兩個親衛飛也似的先往黑山去了。

胸口緩緩湧起一團溫暖,驅散了長久的刺痛。素盈睜開眼睛,帳篷的縫隙瀉入陽光。映入眼中的第一個人是謝震,她並不驚奇,向他笑了笑,問:“我怎麼了?”

“沒事。”他說著蹙起眉,“不是讓你去大將軍府嗎?怎麼想起來在那麼冷的晚上長途跋涉?”

素盈嘿嘿一笑,輕快地說:“因為沒想到能順利走出宮廷,索性任性一次,一口氣衝到大千世界裏。”

他沉下臉:“這麼凶險的事情,被你當作遊戲?你知道夜半荒野有多危險嗎?竟帶著一個年輕無力的女人孤身上路!”

素盈歎了口氣,這一歎反讓謝震不好再說什麼。

“聖上對我說了信的事。那……是素颯的信?”謝震柔聲問。

素盈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字跡是很像哥哥,但沒有用藍色的紙,也沒有用他的封蠟——是來自一個假素颯的信。”

謝震揚眉道:“有人故意生事?是三宰的圈套?”

這一次素盈搖搖頭說:“是偽王的圈套才對。阿瀾死得蹊蹺,他擔心無法約束哥哥,希望我能回一封信,這樣就有了哥哥勾結敵國的證據。那邊沒人見過我的字跡,不然隻需仿造一封即可,不會惹這麼多事端。”

“你一點都不擔心你哥哥呢。”謝震口氣裏有些怪她。

素盈卻笑道:“欺負到他頭上,該擔心的人是偽王才對。”她說完想要喝水,謝震親自捧了一碗。素盈這時忽然發現這帳篷裏太安靜,似乎外麵也沒人守衛。

“這是哪兒?”她此時才想到這個問題。

謝震沒有說話,靜靜托著她的後腦,看她喝完了水才說:“這裏哪兒也不是。不是宮廷,不是黑山,當然也不是大將軍府。”

他握住素盈的手,慢慢地說:“你也不是任何人,不是太皇太妃,也不是素盈。”

“你在說什麼呀?”

謝震看著她迷惘的眼眸,緩緩地說:“太皇太妃夜奔出京,半路墜馬,昨天晚上薨了。聖上今天一早扶靈柩回京發喪。宮中逆賊昨夜找不到太皇太妃,退出宮廷時,大多被堵在奉陽門內血屠,所餘殘黨由聖上回京發落。密信一案純屬無稽之談,太皇太妃不惜涉險明誌,此事無從追查,不得再提。”

“啊!”素盈驟然聽到許多,不知此身是否還在夢裏。

“我就這樣死了?回不去了?”她啞然失笑。

昨夜才與忘機說,不知道宮廷和宮廷之外,哪個更加可怕,今天忽然就變成將要親身體悟的一件事。剛才還在談論三宰、偽王、哥哥,轉瞬他們就成了高不可攀的話題……

“我該怎麼辦呢?”她仰麵躺在床上,雙眼失神。雖然不怕,可是不知道何去何從。本來在夢裏就已想好,醒來時要關心一下忘機的情況,詢問榮安的處境,再問問三宰要如何發落。然而一瞬間,這些輪不到她來過問了。

阿壽一定早就躍躍欲試,想親手處理他的宮廷,處置那討厭的三宰,安排他自己的親信。既不願意傷害她,又漸漸不能忍受她。趁她昏迷,這麼一個天賜良機,一聲招呼也沒有,就做主讓她死了。

真是隻有阿壽的腦子才會想出來的主意。

素盈又看看謝震——這個人,當時是一力讚成,還是反對無效呢?是希望她徹徹底底離開宮廷,還是希望她繼續盡忠皇朝,扭轉阿壽的性子,直到小皇帝忍無可忍?她想得太多,轉念才記起來這都無關緊要,苦笑一聲:“我……甚至不知道離開這張床之後,該做什麼。”

“繼續活。”謝震為她理了理枕上亂發,說,“外麵有我留下的兩個人。他們沒見過太皇太妃,也不知道此時睡在帳中的人是誰。他們會送你去一個地方。”

說罷他起身欲走,素盈輕輕扯住他的衣襟,問:“你呢?”

他低頭看了看她,說 :“聖上帶走了勝兒……他知道我不會拋下勝兒,他在等我回去。”

素盈僵了短短片刻,放開了手。

他回去意味著什麼,實在再清楚不過——推翻真寧之後又一次平亂,功勞卓越,加官晉爵,然後是位高權重,登峰造極。這簡直就是一條注定的道路。

“我明白了。”她向皇帝的這位新寵笑笑。

其實她曾經幻想過,假設有一天她終於可以拋下一切,他再一次說“我帶你走”……也許她不會像上一次那樣搖頭,會點頭說:“好。”

可是在幻想時,她也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孤兒,不能拋下一切追著她,隻想著帶她走了。

幾片紅葉被秋風恣意擺布,打著旋兒栽向湖心。謝勝坐在太平湖邊,看看落葉,看看湖水,再看看搖曳的樹冠,看著看著抽泣起來。有人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他慌忙擦幹淚痕,躬身道聲“娘娘”。

這二字說出口時,心中又是一酸——果然叫得最心悅誠服的,還是在麵對去世的那一位的時候。

“謝大將軍回來得真遲。我剛才看他見過聖上,出宮回府了。你不回家去嗎?”忘機在他身邊坐下,說,“大將軍失去神采的樣子,真令人歎息——仿佛疲憊得不得了。”

“聖上不讓我走。”謝勝喃喃,“他說,太皇太妃突然仙去,他想讓我在宮裏陪他說說話。”

提起太皇太妃,忘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不止一次惱恨自己不會騎馬。如果會騎馬,就不會連累太皇太妃,也許她就不會從馬上摔落。如果會騎馬,就不會那麼慢吞吞地趕去黑山,等她到時,太皇太妃已不在人世。

“娘娘總是像平靜完美的畫,言行舉止不曾有一處失去風範,那蓬勃奔放的一麵,早已注定了會像火花一樣,預示著燃盡嗎?”忘機想著想著,淚水又湧上眼眶,“曾經那樣貼近她的溫暖,居然不到一個時辰就成天人永隔。”

謝勝望著湖麵,忽然說:“娘娘,我想辭官。”

“你父親是謝大將軍,新起的高門。聖上待你從來不薄,興許過幾年會把誠節許給你。你為什麼要辭官?”

因為即使是太皇太妃駕薨,也沒有讓聖上的麵容染上一點傷感……謝勝心裏這樣想想,不敢說出來。

“我怎能高攀長公主呢?再說,也許父親也會辭官。”他這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