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5章 第十五章(1 / 3)

秋意漸濃,大哥的病情也逐漸加重。

雖然與其病狀完全無關,但江戶八百八町的凋零情況也正如遭瘟神憑附似的。

最糟的是幣值明顯下滑,因此商人原有的氣勢已大不如前。商品要賣也賣不出去,讓人束手無策。而情況差不多糟的是工匠的工資和材料費節節上漲,因此就連上梁搭建房子的聲音都鮮少聽到。夏季大水災衝毀的人家也完全不見修複。

最讓人感到蕭條的是市裏武士銳減。江戶原本是個武士和町人參半的特殊城鎮。其中來自諸國的駐江戶武士原本占半數以上,如今卻因輪駐製度名存實亡而各自回歸屬國,因此武士明顯減少。

尤其是大名別宅集中的深川小名木川沿岸,感覺不光是武士,而是出入的人都少了。一向仰賴這些來往客人消費的附近商店及工匠,日子也就更難過了。

正確說來,輪駐江戶的製度並非真正廢止,而是趨向和緩。亦即幕府為討好諸國大名而有此舉,然而卻人對此政策表示感激,反倒是慶幸其逐漸消失。任誰都看得出來幕府威望低落。

禦徒士宅邸的主屋有大哥臥床呻吟,出到外麵更聽得整個江戶市裏呻吟聲此起彼落。對別所家人而言,屋子內外似乎全遭病魔環繞。

有一天,彥四郎下崗回家途中靈機一動,繞到宅子後麵的土堤張望,想看看那引起一連串騷動的三巡稻荷小祠堂後來究竟如何。

深灰色天空雲層低厚,隻聽得秋風咻咻地吹。空地上長滿幾乎和人同高的茂盛芒草,不論彥四郎怎麼找都找不到那破舊小祠堂,似乎被夏天那場大水衝走了。

彥四郎任胸口那把無名火爆發,一邊怒吼一邊揮刀亂砍身旁的芒草。武士的刀並不是用來砍芒草的,即便是無作者落款的無名刀。一想到這點,無處發泄的怒氣更不住上衝。彥四郎繼續使勁揮刀。

「喂!喂!你在做什麼呀?」

彥四郎轉身,眨著汗濕眼瞼一看,隻見母親站在遠處。孩提時代,每次和大哥拿刀在這片芒草原亂砍,總會被母親斥責。母親此刻正如當年那樣嚴厲地瞪著自己。

「我還以為發生了麼事呢!好好一個大人卻像小孩似地揮刀亂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彥四郎把刀藏到背後,隻是喘著氣不作聲。母親企圖看穿孩子內心苦惱的目光,叫人不敢直視。

「把刀收好!免得被人看見了!」

小名木川麵過往船隻的眾人都好奇地望過來。

收刀入鞘時,彥四郎突然深以這把刀的單薄為恥。還真適合離緣後回家寄居的自己呀。繼承井上家戶主時所承接的肥前忠吉之刀,離緣時自然也一並交回了。之後的佩刀是未分家即早逝、未曾謀麵的叔父遺物。

彥四郎不禁懷疑,沒用過的刀為什麼會如此單薄?無落款大量打造的刀,即使收在刀鞘裏也喀啦喀啦地搖。彥四郎心想,說不定是曆代寄居在家的男人都拿這刀來砍芒草,以消心中鬱悶;砍東西會損傷刀刃,若將傷痕磨掉,刀身自然愈來愈單薄。

「已經薄到無法再研磨了。」

彥四郎低聲說著這不成理由的借口。母親聽了不禁熱淚盈眶。

與心愛的妻兒分離,井上家燒亡,大哥病倒——這接二連三的災難。母親說不定比我還痛心。

「彥四郎,來!」

母親牽起呆立不動的彥四郎,就像孩提時代一樣。

「我說左兵衛,娘有件事想拜托你,你仔細聽好。」

母親坐在大哥枕邊,貼近意識昏沉的大哥緊盯著他。

「是。娘要我站起來聽恕難從命,除非您準我這樣躺著聽。」

發著燒還不忘胡扯,這個性真了不起。生病之後,大哥說的俏皮話反而比平常更機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