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這也知道。不論是天眼或常識都很了不起。然而會津藩主鬆平肥後守大人卻是彥四郎第一次看到的權現大人後裔。一想到這點,心裏就如打鼓般砰砰直跳,隻是把手撐在地上顧不得低頭,直接抬頭望去。
麵如土色。如果不是彥四郎多心,會津大人的臉上似乎不是沾滿戰塵的關係,而是若有所思心神憔悴的模樣。
「啊,會津大人真可憐呀。」
小文吾掩著臉伏在地上。
「啊,我看到了。留守大阪城的會津大人堅持一戰,卻被將軍大人硬拖回來。迫不得已隻好丟下部下。啊,真可憐呀,會津大人正哭著呢。」
彥四郎直接抬起頭來目送會津大人。果然白羅紗陣羽織的背麵似乎正在啜泣著。
第三騎到了。那是匹連鬃毛都全白的大型葦毛馬。馬上武士身穿窄袖錦衣、窄管褲,頭戴裏層貼有金箔的陣笠。彥四郎的雙眼竟動彈不得。
「彥爺,這是將軍,將軍呀!喂!頭太高了!」
小文吾扯著彥四郎的衣袖。彥四郎還是沒有低頭的意思。不,就算想低頭,身體也不聽指揮,簡直就像祖先的無形力量硬把他的頭撐高似的。
「你說的沒錯。真是糟透了。」
大樹公接近後拉緊韁繩讓馬減速,將原本疾馳的步伐變為慢步,從馬上瞪視彥四郎。等到光彩炫目有著金紋裝飾的太刀和鑲金邊的馬鞍直逼麵前,彥四郎才深深垂首致敬。
啊,啊,小文吾嚇得喘不過氣來,竟昏了過去。
「你是何人!」
大樹公朗聲問道。
「卑職乃是擔任將軍影武者的禦徒士,名叫別所彥四郎。希望能在卷土重來的戰爭中為將軍效力,故鬥膽拜見將軍英姿。」
「原來是影武者呀。」
「是。先祖曾在大阪夏之陣中扮演東照大權現大人的替身而壯烈成仁。」
大樹公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手上鞭子尖端輕輕點了點彥四郎的肩頭。
「那就不必拘禮,抬起頭來吧。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唷。」
彥四郎抬起臉。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陣笠金箔內裏中象牙嵌成的三葉葵禦紋。接著彥四郎凝視將軍帶著土色的臉。
像極了。簡直就像站在鏡前般相似。
將軍突然皺起眉頭,想必也是這緣故吧。
「真有這麼奇怪的事情呀!」
「一點也不奇怪。世上的確有毫無血緣卻長得相似的人。」
「原來如此。權現大人想必是刻意從身邊挑出長得相似的武士做為影武者吧。」
「誠如將軍所言。即使經過再長的時間或再久的世代,容貌是不會改變的。」
「因為我長得像極權現大人,而你酷似你祖先,所以我跟你才會這麼像吧。」
「將軍所言甚是。」
據說將軍聰明過人,彥四郎心想果然沒錯。如此聰明才智一定也是得自權現大人的遺傳。隻不過權現大人絕非棄兵逃亡的卑怯小人。
「萬一有需要的話就麻煩你了。」
「是,卑職樂意之至。」
大樹公身後又接連來了兩騎並轡的馬。
「將軍大人,有人冒犯您嗎?」
來者戒慎恐懼問道。大樹公隻說「不要緊,是舊識」,調轉馬頭而去。
他操持韁繩的姿勢相當熟練。隨從們趕緊跟在將軍身後依次進入幸橋禦門。
「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剛才是桑名藩主兼禦老中板倉伊賀守大人,另一位是酒井雅樂頭大人。啊,不管有幾顆頭也不夠他們砍呀!南無南無……」
這家夥究竟是笨還聰明呢?或許就是因為比一般人笨上幾倍,所以偶爾才會出人意料地顯得聰明吧。
兩人驚魂未定,在這北風呼嘯的芒草原裏老半天站不起來。
地麵如此動蕩不安,天上卻仿佛預告新時代的來臨似地一片湛藍。
「喂,小文吾。我會去參拜三巡稻荷神社其實並非偶然。」
彥四郎仰望天空說出當下的想法。
「啊,聽不懂,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在這藍天上的八百萬神,理應不會做出如此荒謬的事情。換句話說,我去拜那神社絕非偶然……」
彥四郎欲言又止地咬住嘴唇。小時候的努力精進畢竟沒白費。比誰都親近書本,比誰都認真揮劍。即使得不到肯定,老天爺也一直看在眼裏。
「絕不是。我乃是從這大八洲(日本古稱,意為多島之國)的千萬人中特選出來的,我絕對是正確的選擇。」
冬季晴空突然發出「喔」的一聲,仿佛神明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