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醉攻心之如妃當道(上)》(1)(2 / 3)

揭開茶盞,清香與略微苦澀的味道清新清洌。嘉親王沒有多想,淺嚐輕抿,唇邊便溢滿了笑意:“閩中造盞,花紋鷓鴣斑點,試茶家珍之。這樣絕好的茶盞,配以苦澀清洌的香茗,使味道融合、蘊入了清新,沁人心脾。”

貝勒爺咂咂嘴,兀自笑道:“的確有幾分新意,隻是本王並不能品出此乃何茶,還請公子賜教。”

善慶留意到嘉親王的讚許之色,老懷安慰,看來如玥果真沒有令他失望,趕緊趁機擺了擺手,示意呆呆立在一旁的如寶退下去。

如寶本就憋了一肚子氣,如今見阿瑪這般偏心如玥,更是氣惱不已,她又怎麼會心甘情願地敗下陣來,阿瑪的用意她也隻作不覺,遲遲不願退避。

好一個鈕鈷祿如玥,當真是我小覷了你!越想越氣,如寶的雙眼恨不能噴出火來,將身前的如玥焚成灰燼。

然而如玥卻從容不迫,穩穩開口:“此茶名曰‘正心’。”

朱珪並未認出眼前的人就是如玥,隻是看“他”沉穩,心頭也暢快了些,接茬兒問道:“正心茶,莫非有正心之效?隻是不知這‘正心’該如何理解?”

嘉親王見恩師朱珪來了興致,也免不了附和:“就請公子為我們講解一番也好。”

如玥學著男子的樣子,雙手作揖恭敬一拜,才穩重開口道:“大學》一書曾有明言——古之欲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如玥雖不才,卻也知唯有‘心正’才能齊家治國平天下。而今日敬奉各位貴客之茶,是以蓮心兒、苦丁煮水衝泡而成,雖然苦澀四溢卻掩蓋不住香洌的茶氣,也取‘臥薪嚐膽’發奮之意。還望兩位王爺與朱大人不要嫌棄才好。”

善慶合眼一笑,捋了捋三寸胡須,心中跟明鏡似的,“恐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也”,如玥必定能順利入宮,陪王伴駕不過是早晚之事。

嘉親王爽朗一笑,心情甚好:“果真如你所言,此茶確有‘正心’之效。”貝勒爺並未領會其中含意,也未看穿如玥的真實身份,饒是如此,他也能覺察出皇兄心境的爽朗。

細細想來,許是那少年口中所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關乎的皆是治國安邦的道理,皇兄如此愉悅,莫不是正說中了他的心思?貝勒爺饒有興味道:“看來酒不醉人人自醉,這茶果然別有一番滋味。”

“十七弟也這般覺得,甚好。”嘉親王索性托起茶盞,一飲而盡,沉穩之中斂藏了不少兒女心思:這如玥果然是鈕鈷祿氏的一顆明珠,若有幸能陪伴在側,豈不妙哉!

朱珪與嘉親王相處的時日不短,深知其內斂而沉穩的性子,怎麼今日卻這樣按捺不住,莫不是另有乾坤?再細細看看好友深含期許的目光,心中便有了計較,更何況如寶臉上那隱忍不住的嫉妒早已說明了一切。

眼前的青衫少年,不正是鈕鈷祿家的大小姐如玥麼!

既然如此,何不順水推舟促成好事。朱珪便道:“若是老朽沒有嚐錯,這道正心茶所用乃是烏龍茶品,名喚‘鳳凰水仙’。”

如玥麵露喜色,輕微頷首,讚道:“朱大人果然見識淵博,如玥佩服。”

“鳳凰水仙,好雅致的名字!”貝勒爺也嘖嘖稱讚。

朱珪喜不自勝:“大人這裏不僅景色雅致,香茶雅致,就連這奉茶之人也是極為清秀雅致的。老朽覺得甚好,隻是不知是否合王爺的心意?”

如玥聞言也略微有些憂慮,循著話音朝嘉親王看去。他的目光依然是沉穩至極的,隻是眉眼的笑意越發掩藏不住。

這樣想來,如玥心裏更是疑惑不定。究竟他對自己僅僅是欣賞,還是有其他什麼?深深吸了一口氣,如玥堅定了主意——既然心之所向,何不挑明了話頭,扭扭捏捏從來不是她鈕鈷祿如玥的性子。

於是,如玥大膽開口:“王爺喜歡這香茗,不如小人再誦詩一首助助興可好?”

貝勒爺接話倒快,欣喜得不行:“來善慶這裏品茗,竟還有這等好處。隻是不知你要誦讀何詩?”

“既然此茶是上等的‘鳳凰水仙’,那如玥便擇一首與鳳凰有關的詩來誦。”如玥眼眸一轉,心上已然有了主意,清亮了嗓音道,“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無恥!”如玥的詩才誦完,如寶已經按捺不住心意憤憤斥道,好在隻是隨口之聲,並不能被眾人聽見。她就是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同樣是阿瑪的女兒,何以如玥就這樣深得父心,而自己究竟差在了哪裏。

一邊是如寶的怒目以對,另一邊則是嘉親王的心領神會,難得顯露這樣柔情的笑意,對上如玥水亮亮的眸子,便知彼此心意。

如玥得了這樣溫存肯定的目光,心上一喜,臉上瞬間洋溢著緋紅之色,緩緩顯露少女的嬌媚。她含羞而笑:“如玥告退。”

貝勒爺到底少不更事,不如嘉親王沉穩老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似的道:“不是才說的治國之道麼?怎麼又扯上了男女之情?這會兒,怎麼又退了下去?”

朱珪聞言大笑,道:“貝勒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善慶也笑道:“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回身退去的時候,如玥瞪了如寶一眼,輕聲道:“別妨礙兩位王爺在這裏暢談,你隨我來便是。”

如寶憤憤不已,輕巧地向在場的各位欠身行禮,臉上的怒意忽然轉為笑意,極盡柔婉道:“如寶告退。”

如玥並未乘坐載如寶來的小舟,而是吩咐沛雙道:“扶二小姐上竹筏,往咱們院子裏去,我有話說。”

“你說去就去,憑什麼?”如寶的聲音不大,抵觸的情緒卻很高。立在書房門外的護衛顯然聽見了她的怨憤之聲,隻含蓄一笑,正被如玥瞧進眼底,再細細一看,這男子精壯得緊,身形與樣貌皆屬上佳,絕非一般的侍衛。

對上他烏黑的眸子,如玥歉意而笑,顯出東道主的風範,又轉身對如寶斥道:“身為鈕鈷祿家的二小姐,你是覺得自己還不夠丟臉麼?隻管隨我去就是,休要再言!”

這話正說中了如寶的痛處,今日若非如玥在茶裏動了手腳,自己怎麼會成為眾人眼裏的笑柄?丟了麵子事小,失了入宮的機遇事大。皇上年事已高,新君登基是遲早的事,隻怕今日不能得嘉親王垂青,日後想要飛上枝頭更是難上加難。

如寶越想越氣,死命地忍住眼底噙滿的淚水:“去就去,還怕你不成麼!”沛雙機靈,自然明白大小姐的用意,於是表麵柔和地扶著如寶上了竹筏子,實則是緊緊鉗住了二小姐的手臂,令她不能掙紮,想逃也逃不掉。

“都不許跟著,隻管將木舟劃回後庭的何華池。”如玥徑自上了竹筏子,原本就不堪重負的竹筏更是顫顫巍巍,三個人立在上麵難免有些危險。

如寶哆嗦不已,心想這樣的筏子竟也能站上三人,實屬不易。雖想掙脫,但若是不慎落入水中,豈非更為難堪?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陪伴她的婢女悻悻乘木舟退去。

沛雙自幼習武,不似一般手無縛雞之力的婢女。如寶隻覺得手腕快被沛雙折斷了一般,痛不可當,隻是礙於離書房太近,她也不敢大叫出聲,隻能壓低了嗓子怨憤道:“快放手,都上這竹筏子了還怕我跑了不成麼?”

如玥輕輕頷首示意,沛雙才不情願地鬆開手。如寶好不容易得以鬆脫,忙不迭地卷起袖子,細看自己腕處的瘀紅,心疼道:“真是豈有此理,你竟敢以下犯上,本小姐一向珍視自然的容顏,豈容得你這奴婢黑心狠手若此!再者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若有半點閃失可怎麼好?本小姐必然知會額娘,重重治罪於你!”如寶淩厲的目光狠狠剜過如玥的麵龐,“真是有樣學樣,什麼樣的主子調教出什麼樣的奴婢,一樣的陰險歹毒!”

沉悶了好一會兒,如玥才淡淡睨了如寶一眼。

“今日之事,若非你與你額娘心術不正在先,我也不會做得這般絕情。”如玥仰起頭,雙目平視遠方,沛雙則以木槳輕而易舉地改變了竹筏的方向,朝著遠離後庭的華蘭池而去。此時三人已遠遠離開書房一段距離。

“小姐,拐進了華蘭池,這兒就瞧不見我們了。”

沛雙這話一出,如寶的眉心便是一跳:“你們想幹什麼?帶我去華蘭池做什麼?”

“這會兒才曉得怕麼?”如玥笑得很輕柔,細看之下又似乎並沒有笑意,“混在我敷麵水裏的櫸樹汁並不算少,若真用來洗臉,隻怕這會子肌膚早已潰爛了。這樣的歹毒用心,還敢大言不慚地說什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她淡漠地打量眼前的如寶,倒也有幾分姿色,卻偏偏生得蠢笨無腦,隻會與自家人為難,爭一時長短。就憑她這樣淺顯的心智還奢望入宮,隻怕到頭來賠了性命,甚至連累滿門。

提及自己的生母,如玥的心揪得有些緊。額娘何嚐不是絕美的人兒,蕙心蘭質,知書識禮,卻偏偏天妒紅顏,三十出頭便香消玉殞,白白便宜了那拉氏那卑微之軀。

憂思難解,如玥雙目所能觸及的地方,皆是濃濃的深秋留下的暗淡之色,分明是枯黃蕭條滿目瑟瑟,卻偏偏總有人愛說“金風玉露好時節”。除了心裏空落落的,根本沒有什麼其他的滋味。

如玥不說話,如寶更是大氣也不敢出。此時僅僅她一人在,連個幫手也沒有,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猜不出如玥到底有什麼企圖。

說到底,是額娘想出的主意,撕爛了阿瑪為如玥備妥的新衣,將櫸樹汁混進水中企圖毀了她的容貌;也是額娘吩咐了人,不給如玥使用木舟,料想這樣她就無法前來書房壞事。就連如寶自己也滿心以為,這接二連三的招數如玥是怎麼也躲不過去了。卻不料她還是來了,還是出現在了嘉親王麵前,還讓她鈕鈷祿如寶出了醜。

難道如玥真的就這麼聰慧麼?還是自己當真不及她一半?如寶沉下麵容,心反而靜不下來。那華蘭池浮萍滿湖,是離後庭最遠的靜湖,遠也就不必說了,那裏還……

越是這樣想,如寶的心越緊,恰如跌進大海的石塊,隨著水波晃動一點點地下沉。下沉也就罷了,沉到湖底也算是有了著落,可偏偏這水承力,三搖兩晃的一時就是沉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