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何況自始至終,華妃都沒有出現,華妃又為什麼不肯來呢?難道一早便收到了什麼風聲,還是說她根本就知曉鎮寧與自己的事兒,才刻意漏風給他,讓他來犯險的?
如玥拿不準主意,畢竟華妃對鎮寧總算是一腔真情意,會為了自己的一時利益,棄他於不顧麼?
“皇上,臣建議先送玉貴人與沛雙姑娘回宮,再好生診治。”石黔默的話打斷了如玥的沉思。信妃卻仍然不死心道:“皇上,闖宮之事……”
“朕知曉了。”皇帝不耐煩道,“鎮寧,那這些日子便委屈你了。待朕查明真相,再做議處不遲。如玥你也是,瞧你,雙眼都是血絲,手拍腫了,嗓音也嘶啞了,顯然是受盡了委屈的。回去了好好歇著。”
鎮寧聽明白了皇上是有意將他收監,便道:“但憑皇上處置,奴才並無異議。”
如玥也道:“謝皇上關懷。臣妾受一點委屈不要緊,最重要的是玉淑姐姐和沛雙能躲過這一劫。”
皇帝慨然,欣慰道:“從來你便隻想著旁人,如今也不例外,朕心甚慰。你且安心便是,吉人自有天相,況且有你護著她們,相信她們一定能平安地醒轉過來。”
一直立在翊坤宮外的常永貴,總算是聽見皇上的旨意了,這才帶著人走了進來:“你們幾個,將玉貴人與沛雙姑娘送去永壽宮診治。”
睨了皇上一眼,常永貴接著道:“大人,跟我來吧。”
鎮寧微微頷首,一拱手道:“奴才先行告退。”
皇上默不作聲,待內侍將受傷的兩人都妥善送走,才道:“如玥,您先行回宮去照料著吧。待人醒來後,朕必然還你公道。”
這話,皇帝反複重申,不光是給如玥聽,也是叫信妃聽個明白。如玥感激不已,嗚咽道:“臣妾替玉淑姐姐謝過皇上。”
“玉琳,你知道朕的脾性。”皇帝準許如玥跪安後,對信妃說了這樣一句話。信妃不明所以,心頭更是壓抑得難受:“皇上,臣妾方才也說了,今時今日,要臣妾上慰天顏,後繼子嗣,臣妾都做不到。臣妾唯一能做的,便是協助皇後處理好後宮的事務,讓皇上您沒有後顧之憂。”
“若非當年那個孩兒不慎滑胎,你也不會傷心若此,昏迷了這麼許久。朕對你,一直心中有愧。也因為如此,即便是你在昏迷中,朕也依然封你為妃,讓人精心地伺候著,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醒過來。如今你真的醒了,已經是上天的厚賜了,好好陪在朕身邊也就是了。其餘的事,實在不該你多勞心。”皇帝的話一口氣說完,像是用盡了自己的耐心一般。
“皇上這麼說,究竟是何用意?”信妃隻覺得心涼透徹。有那麼一瞬間,她忽然希望自己不該醒過來,這樣的話,皇上隻會記住他們曾經的美好,想著過往的種種虧欠,而不是她醒轉之後的種種厭倦甚至厭惡。
“朕的心意你最明白了,必然不會叫朕失望的!”皇上看著濁淚橫流的信妃,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好生歇著吧,翊坤宮是朕能給你的全部,再不會叫人輕易闖進來。朕還是那句話,你最懂朕的心意,不要令朕失望。”
望著皇上的身影,信妃隻覺得恨意延綿,由如玥一人延伸到整個後宮。她並不是滑胎啊,那個孩子在她腹中已經足足八個月了,若不是為了救同樣懷孕的誠妃,她就不會有早產的征兆。何況那個孩子,她不是沒有生出來,隻是那碗催產藥裏擱下了重重分量的毒。
昏睡不是偶然的,可苦於她沒有證據罷了。
“鷺兒,皇上方才的話,是不是要收回令我協理後宮的旨意?”盡管信妃心中如明鏡一般,這會兒卻還是想讓旁人再證實一次。
“娘娘……”鷺兒囁嚅著不敢回話。
淳嬪上前一步,低聲道:“恕臣妾多嘴,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讓皇上疑心咱們。娘娘代皇後娘娘處置後宮妃嬪,實屬應該。無謂在這個時候自亂陣腳!”
信妃凜起一字秀眉,淡漠地睨了淳嬪一眼,隨後便是一個巴掌蓋過來,不留情麵。
“娘娘,您這是……”淳嬪吃痛,低了頭噤聲不語,隻捂著一邊紅腫的臉龐不敢再說話。
信妃道:“方才皇上在的時候,你裝什麼可憐,一句話都不敢說,這會兒背著皇上,倒是你的鬼主意最多。當本宮是皮影人兒麼,什麼都要按照你的方法來,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淳嬪縮了縮身子,垂首不語,可心底卻並不是畏懼了信妃的威嚴。在她看來,所有的宮嬪都不過是棋子罷了,一切始終關乎聖意陰晴。皇上如今這般厭惡信妃,隻消再花點工夫,說不定淳嬪自己就是這翊坤宮的主位了。而她要做的,就是讓皇上徹底地厭惡信妃。
然而皇上突然到來,也卻是驚了她一跳。究竟是什麼人送去的風聲呢?
“皇上不是說了,等玉貴人醒過來,一切就分明了麼!那好啊,本宮就讓她永遠醒不過來。”信妃自言自語道。
“娘娘,您是想……”鷺兒知曉信妃的心意,這些年也不離不棄地跟在信妃身側,“隻是娘娘,究竟哪一種方法才更為穩妥呢!”
“那個石禦醫可靠麼?”信妃並不了解石黔默的為人,遂問。
“不可。”淳嬪道,“娘娘您有所不知,石黔默是先皇後留給如貴人的人,到底也算是忠心的。何況若是此時動手,咱們不是更惹人懷疑麼?再說,區區一個玉貴人,她能說出什麼來,娘娘實在不必為她費心。”
不動玉貴人,便有人指證信妃挑事兒。信妃不穩,自己再趁機博得皇上的好感。淳嬪的腦子裏翻來覆去想的也唯有得寵。
“本宮自有分寸,滾回你的廂房去吧!省得礙眼。”信妃憤憤道,心裏算是厭惡透了這後宮裏的女人。皇上不信她了,不在意她了,甚至給她的權力也能盡數收回,何況是身份呢!那麼她還能依仗什麼?
“鷺兒,你去請誠妃過來,本宮有話要與表姐說。”
“是,娘娘,奴婢這就去,先讓紫昭她們扶娘娘您回屋歇著。”鷺兒乖巧地喚來翊坤宮的小丫頭,才轉身離去。
淳嬪隱著笑意,緩緩地退了出去。心想隻等著看這出好戲也就是了。
信妃看著紫昭走來,又是一計上心頭,嘴角不免卷翹。
永壽宮裏,如玥將玉淑安排在離自己最近的廂房裏,而沛雙便直接安排在了自己寢室的耳房中。時時看著她們,如玥的心才能安些。
襲兒不忍看見如玥不住地落淚,寬言道:“小主,石禦醫醫術精湛,醫德甚高,他既然說了玉貴人和沛雙不會有事,那您安心便是。成日裏這樣哭泣,最傷眼傷身了,若是連您也病倒了,誰來照顧她們,誰來為她們討回公道呢?”
“我心中都明白,襲兒,我真的明白。”如玥含著淚,決絕道,自打玉淑姐姐為我說話的那一日開始,我便有心疏遠於她。她是是非之外的人,根本無心爭寵,卻因為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卷入是非之中。我以為疏遠了她,旁人便不會責難於她。
“是我太傻太天真了,低估了人心的醜惡。後宮裏的人從來不會有同情心,更不會惋惜與心疼。她們隻會一味地恃強淩弱,隻會一直欺負低眉順目的人。我再也不會軟折腰肢向她們俯首,或是縱容隱忍!我的軟弱帶來了什麼?她們的高抬貴手麼?沒有,什麼都沒有!非但如此,我還差一點失去情同姐妹朝夕相伴的沛雙,差一點失去肝膽相照患難與共的玉淑姐姐。我再不能逃避,再不能隱忍下去了!我要她們為此付出代價。”
芩兒一向隱忍,縱然如此,也附和道:“唯有依仗強勢,才能淩弱。小主,您唯有真正得到皇上的恩寵,且聖眷不衰,才能高高地淩駕於眾人之上。位分不是必然要爭的,可若是您有位分在身,她們也絕不敢這樣欺辱您。”
如玥悲慟卻格外清醒:“今日我所求,唯有玉淑姐姐與沛雙的平安。明日我所求,卻是隻手遮天,整個後宮的權勢傾倒於我一人手中。”深吸了一口氣,如玥冷冷道,“須防人不仁,這幾天永壽宮的安危要格外注意,給她們的藥,也要石禦醫親自在咱們宮裏熬製才行。我倒是要看看這個信妃還有什麼伎倆!”
襲兒與芩兒總算露出了笑顏,二人的心裏皆是溫溫熱熱的:“奴婢必定輔佐小主得償心願。”
沛雙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的深夜。此時房間裏並沒有人,隻有一盞宮燈淡然微弱的光亮。
她試著爬起來,手腳卻麻木地疼痛著,根本不聽使喚。最糟糕的就是她的聲音也很微弱,幾乎隻剩下嘶啞。
“水……”沛雙隻覺得嗓子都幹得冒了煙,卻怎麼也爬不起來去拿桌幾上的那盞茶。
忽然,一個嬌小的身影一閃而至,隨即躡手躡腳地推開了門。
不知怎的,沛雙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便警惕地閉上雙眼,盡量讓自己的呼吸均勻猶如熟睡之中。
果然,那女子不放心地走了過來,身影正擋在沛雙麵前。即使隔著眼皮沛雙也能感受到光線更為昏暗,便曉得那女子正停在身前,看著自己。
是誰呢?來殺她麼?
沛雙沒有睜開眼睛,心中滿是疑問。這樣的深夜造訪,必然不會是什麼好事兒。能來去自如地出入,肯定是永壽宮裏的人。
沛雙想得入神,一滴溫熱猛然滴在她臉上。所幸她想動也動彈不得,倒是沒有驚動那女子。
低沉顫抖的女音飄入沛雙耳際,卻是抑製不住的啜泣:“沛雙姐,你怎麼還沒醒過來啊?我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你教教我!”
沛雙微微一怔,隻一句便聽出了是紫萄的聲音。
“她們抓去了他,若是我不按照她們的吩咐來辦,那他便沒命了。我該怎麼辦才好?小主待我恩重如山,兩位姑姑對我也總是極好的。而你,沛雙姐,你一向視我為妹妹,從未有過一日刁難。就連小主賞賜你的物件,也總會分我一些……可他……我該怎麼辦?”紫萄嗚咽不止,一股腦兒地說了這好些話。
盡管此時沛雙的腦子裏有些混,卻也聽明白了紫萄的意思——有人以她親近之人牽製於她,讓她做一些對不起小姐的事。
沛雙睜開眼睛想要勸阻她,卻見紫萄已經扭過身子去。
“紫昭說,這是入口便奪命的劇毒,想來沛雙姐也不會太痛苦。待救出了他,奴婢便會向小主稟明一切,以死謝罪。到時在九泉之下見了姐姐,再來向您請罪吧!”
跟著是瓷壺蓋子擱在小幾上的輕響,紫萄似乎將毒藥倒進了茶水之中。
沛雙瞪大雙眼想要坐起來,依然是麻痹得厲害,渾身使不上一點勁兒。就在她急惱得不行之際,忽然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小主……”紫萄驚詫地低呼了一聲。
如玥微微一怔,顯然是沒有料到她會在這裏:“紫萄,這麼晚了你還沒去睡啊?”
“奴婢……”紫萄極不自然地垂下頭,臉頰上還掛著淚滴。背在身體後的雙手不住地往袖子裏縮,那方才裹著毒藥的紙已然被她搓成圓球,藏匿於指縫間,“奴婢睡不著!”
“你放心吧,石禦醫說了,沛雙不會有事的。再針灸幾次,她體內的餘毒清了就會醒轉過來。”如玥說著話,已經走了進來,溫和道,“我想在這裏陪她一會兒,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著吧!”
“是,小主……”紫萄極不情願地應道。
如玥微微一笑,隨手拿起桌上的小茶杯,緩慢地將方才瓷壺裏的茶倒了一些出來。那水流的聲音在這靜謐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澈,猶如一股清泉流淌而下,卻偏偏是紫萄聽著最為驚心的聲音。她縮回了旋身而去的腳,愣愣地立在原地沒動彈。
沛雙瞪大了雙眼,淚水情不自禁地湧了出來。她拚盡了全身的力氣,怒吼著:“不要喝!小姐……不要喝!”可任憑她怎麼吼,那氣聲混在茶水涓涓的流淌聲中,卻顯得猶如蚊音,難以入耳。
一杯茶倒滿了,紫萄仍舊傻愣愣地立在原地。
如玥也不說什麼,輕輕端起茶盞準備抿上一小口。
“小主……”紫萄慌張道,“這茶涼了,實在不能入口,讓奴婢給您換些熱的來吧!”
“不必了,這個時候,你還是早些回去安睡吧!我在這裏陪著沛雙就行了。”如玥微微一笑,杯沿離著她柔嫩的唇越來越近。
“那是入口便奪命的劇毒……”
“那是入口便奪命的劇毒……”
紫萄的耳邊,不斷地盤旋著紫昭今日的話,心裏“嘭”地炸起一團火焰,“不要啊,小主,不要!”
她猛地一推,如玥手中的茶盞便掉在了地上,黑暗中隻聽見瓷盞碎裂水聲四濺以及那毒藥灑在地上蝕骨一般的“噝噝”聲。
“茶裏有毒!”紫萄沉重地說出這四個字,猶如一把生鏽的刀來回割在她的心上。這樣一來,她便等同於親手送了他去死吧?可無論如何,她總不能狠下心來,眼睜睜看著小主出事。
床榻上的沛雙總算鬆了口氣,眼看著要跳出嗓子眼兒的心這才稍微平靜了下來。
“既然你已經下了毒,又為什麼要阻止我喝?”如玥的聲音平穩如常,沒有半分的慍怒,更沒有一絲倉皇,好似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小主……奴婢犯了死罪……請您處置了奴婢吧!”紫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與此同時,芩兒與襲兒也推開門走了進來。
耳房裏燃上了所有的宮燈,將原本昏暗的廂房照得猶如白日。
芩兒扶起了沛雙,也呈上了一早熬好的藥湯:“姑娘安心喝了便是,這一碗藥,可是沒有毒的。”
紫萄聞聽此言,羞赧得無地自容,但更多的卻是自責,恨自己竟然做出了這樣背信棄義的事兒:“小主,奴婢不是要犯這吃裏爬外的死罪,實在是……實在是奴婢有難言之隱……但無論如何,錯了就是錯了,請小主發落吧!紫萄不敢有半句怨言。”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宮裏實在容不下你這樣的人。襲兒,給她一筆錢銀,明日一早城門開啟,便送了她出去。對外隻說,是我打發了她走,旁的話不必多言。”如玥輕輕睨了紫萄一眼,接著道,“權當是主仆一場,我給她留的一點顏麵吧!”
待這話說完,如玥便不看紫萄了,徑直朝著沛雙走去:“你總算醒了,好在我沒有失去你。這兩日,我的心猶如擱在火上煎熬一樣,眼看要燒成炭灰了,總算是沒有白白疼痛。”
沛雙喝了一碗藥,喉嚨也覺得舒服了許多,倚在芩兒肩上微微一笑,無力道:“好在小姐沒有喝那毒茶……沛雙情願死的是我……也絕不想看見你有事。”
襲兒淡漠地剜了紫萄一眼,怨懟道:“小主從未把你當下人看待,有什麼好處從來也不會忘記咱們。可你倒好,為了旁人宮裏施舍的幾錠銀子,連這種忘恩負義的事兒都做得出來。趕緊去收拾你的東西吧,咱們永壽宮可容不下你這樣的‘菩薩’。”
“不是的,小主,您聽我解釋……不是為了銀子……真的不是!”紫萄跪著一路朝著如玥走來,“是她們,是她們囚禁了他,奴婢也是沒有法子……小主,奴婢甘願一死,可奴婢不想離開您,縱然是死,奴婢的魂也是永壽宮的。”
“他是誰?”如玥冷聲問。
“是……”紫萄遲疑道,“是……是奴婢一起入宮的同鄉……西華門的一名護軍。”
“還這般吞吞吐吐地說話,不快快從實招來!”襲兒最看不慣的便是這樣背主求榮的事兒。以至於說話的語氣不免重了幾分。
紫萄不住地點頭,應聲道:姑姑說得對,事已至此,奴婢實在不該再有什麼隱瞞,索性一股腦兒說個清楚。今兒一早,奴婢將咱們宮裏的衣物送去辛者庫,遇見了信妃宮裏的紫昭。紫昭與奴婢是舊相識,總算有些交情,她也是信妃醒後才去翊坤宮當差的,所以奴婢與護軍的事兒,她也清楚一二。想來便是她告訴信妃娘娘的。奴婢猶豫不決之際,她隻將這包毒藥塞進了奴婢手裏,說是若不想他死,就得按照信妃娘娘的吩咐來辦。奴婢怎麼肯就信,何況小主待我一直恩重如山。可紫昭說,信妃娘娘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若是我不取沛雙姐的性命,就等著為自己的心上人收屍。
“小主,奴婢說的都是實話,再沒有別的了。”
“你如今沒有按照信妃的吩咐來做,就不怕你的心上人會沒命麼?”如玥麵無表情地問道,語氣也聽不出一絲情緒。
“小主,奴婢已經錯了,不能再錯下去……他會明白的。”紫萄無聲地落淚,晶瑩的淚珠順著兩腮流淌落地。
“他叫什麼名字?”如玥追問。紫萄仰起頭,目光裏閃爍著不可置信的光芒,又垂首道:“雲霄。”
“若是他活不了了,你會如何?”如玥的眼中閃過一絲快意,並不是因為紫萄的敗露,而是這件事兒實在太奇怪了,摸透了其中的蹊蹺,那麼明日便有信妃的好戲看了。
“小主……”紫萄咬住了下唇,實在不知曉該如何作答,“奴婢……奴婢願意向皇上說出實情,隻求小主能將我與他合葬一處。”
天還蒙蒙亮,如玥便帶著一行人跪在了養心殿外。
倒是華妃昨夜宿於此侍寢,一早便收拾停當地走了出來:“如貴人還當真是早哇!”
再看見華妃,如玥說不出是什麼心情。那一日芩兒苦苦哀求,華妃就是不肯出麵。將自己置身事外無疑是穩妥的決定,卻不是最睿智的決定。經曆了這麼多事兒,如玥知曉不該再依附旁人,凡事總歸要靠自己。
哪怕飛上九重天也是一樣,唯有自己才能幫自己一步一步地攀爬巔峰,旁人最多是一時的陪襯,終究不會永遠幫襯著你。
“早如何,不早又如何,有心便不分早晚。”如玥的話,不算全是衝著華妃去的,可未嚐不是這麼個理兒。
華妃抖了抖披在身上的鬥篷,稍微折軟了腰肢道:“那我便祝如貴人好運,即便不能成事也不要輕易地連累了旁人去。”
“事實就是如此奇怪,總讓人無法預料。到頭來,終究是誰被誰所累,娘娘或許很快便可分曉。”言罷,如玥便不再對華妃多言什麼,隻朝走來的常永貴道,“勞煩公公替我通傳一聲,臣妾請求皇上做主,昨晚有人指使紫萄下毒,毒斃臣妾。”
常永貴的臉色稍變,按理說這是一等一的大事兒,可眼下皇上正在更衣,還得上朝,如貴人這麼一鬧,恐怕是朝野上下都會有所耳聞。折辱了皇家的顏麵,總歸是不妥之事。於此,常永貴上前一步勸道:“貴人不如稍等,待皇上下了朝,再求見不遲。”
“等?”如玥冷然一笑,卻懇求道,“公公有所不知,從前我便是太好的心性,等的忍的事兒太多了,以至於今日險些被人毒斃在自己的宮裏,難道這一份兒罪還要如玥忍氣吞聲地慢慢消化麼?更何況,公公也明白,後宮裏的事兒瞬息萬變,隻怕等到下朝又不一定會是什麼樣子了!”
常永貴雖然知曉如玥是皇上的心尖兒人,這些年也將如玥的種種行徑看在眼裏,可當麵感受到如玥這樣的堅決卻是頭一次。低眉思忖過後,常永貴便不再堅持:“那就請小主在此候著,奴才這就去通傳。成與不成的,隻在皇上一句話也就是了。”
“多謝公公。”如玥微微欠身,因是跪著也未能行禮道謝。
常永貴重重頷首,轉身匆匆離去。
不一會兒,竟然是皇帝隨著常永貴一並走了出來。眼前的如玥猶如風中一枝顫巍巍的紅梅,惹眼得讓人移不開雙目,卻又傲然得令人有些不敢靠近。雖然心中憐惜,可也不願就輕易地攀折了去。
如玥見皇上親自走了出來,欣喜若狂。他對她的情意,從來不是地動山搖般轟轟烈烈,也並非風兒沙兒那般癡癡纏纏,甚至有些隱忍,有些避諱,就如同昔日如玥待玉淑姐姐的心一般,總歸是希望她遠離是非而恰到好處的疏遠。
曾經,如玥也覺得這樣的細水長流很好。可當真到了此時,她終於明白了,恩寵的多寡,關乎的不僅僅是權力與財富,更多卻是關乎生死存亡性命之虞的大事。
“皇上……”如玥的聲音三分低沉,一分隱忍,卻有足足六分的決絕,“臣妾險些再不能陪伴在皇上身側了。”
皇帝伸手將如玥的雙手托於掌心之中,好似明白了她此時想要的再不是那種看似安全的刻意疏離:“這裏當風,天一冷下來,便是刺骨的涼。有何事進去再說就是。”
如玥輕輕頷首,慢慢起身,愧疚道:“臣妾知曉不該在這個時候攪擾皇上,更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耽擱軍政大事,可皇上,臣妾當真是害怕再也見不到您了。若是……若是臣妾果然……”
皇帝搖了搖頭,示意如玥不要說下去,兩人肩並肩地往裏走:“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朕若是連後宮裏的事兒都處置不好,豈不被天下人恥笑,又何以能讓大臣們信服?所以如玥,你不要怕,朕必定會為你做主。”
“多謝皇上。”如玥噙著的淚水來來回回在眼底打轉,惹得人心疼不已卻又固執地不願意掉落,“既然是後宮的事兒,懇請皇上也請皇後娘娘一並為臣妾主持公道。自然,事情出自翊坤宮,信妃娘娘與淳嬪也必然要來。”
“依你所言。”皇帝允諾,吩咐常永貴道,“聽清了如貴人的吩咐就照辦吧!”
如玥衝著皇上感激一笑,卻令皇帝傷心不已:“朕許久未曾見過你這樣明媚的笑容了,這些年,你總是默默地隱忍也吃了很多苦。朕雖然心中有數,可是更多時候都無暇顧及,委屈了你。”
“有皇上這句話,如玥吃再多苦也甘之如飴。隻是,臣妾再不能逆來順受,任人欺淩了,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如玥仰起頭,與皇帝四目相對,綿柔癡纏的目光,幾許繾綣,“隻是如玥一定要保住這條命,才能陪伴在皇上身側。如玥還未曾替皇上誕下一兒半女,實在不舍得就這樣斷送了與您的這一世情緣……”
皇帝一把將如玥攬在懷裏,根本顧不得西暖閣還有好些伺候的奴才:“如玥,是朕不好。以為疏遠你一些,不那麼在意你,便是最長久可行的法子。是朕自以為這樣便能護著你,可到頭來竟然險些失去了你!”
皇上的聲音是如此懊惱與自責,如玥不忍,連忙道:“如玥從來不怪皇上。隻是,實在難以割舍與皇上的情分,這才不得已想多要一些……”
“朕何嚐不是呢!”皇帝將如玥攬在懷裏,那一份失而複得的欣慰當真是可貴。二人始終沒有提及下毒之事,可如玥心知,皇上的心裏已然有了計較。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皇後並誠妃、信妃、淳嬪一並奉旨到來。皇帝攬著如玥的手,並沒有因為她們來了而鬆開。
如玥預備起身施禮,卻被皇上按在了懷裏,隻道:“如貴人受了驚,此時心悸未愈,實在不必行禮,安心坐著就是。”
皇後正拘著禮,聽了皇上的話臉上的笑容僵硬了幾許,卻強撐著道:“皇上說得是,既然如貴人身子不爽,這些禮節自然能免則免。”
信妃微微抬起頭,正對上如玥的目光,似被毒蛇咬了一口,疼得她險些跌倒在地。是從什麼時候,區區一個貴人竟也敢這般陰毒地怒視著她了?信妃恨得雙拳攥緊,護甲尖利的尾端險些刺進自己的肉裏去。
誠妃與淳嬪一直低著頭默不作聲,皇帝也沒多看她們一眼,隻道:“皇後當得可真是好,這些日子後宮裏竟沒有安生過。當真是朕低估了你!”
“皇上!”皇後仰起頭,不解道,“臣妾是愚笨了些,可對料理後宮諸事,從未有一樁半件馬虎的。皇上這樣的話,臣妾實在當不起。”
“哦?”皇帝似笑非笑地瞥了皇後一眼,卻沒有說下去。
皇後隻得跪倒在地,哀婉分辯:“臣妾自知汲深綆短,不能周全諸事,這才向皇上請求由華妃、信妃幫襯著臣妾料理事務,如今皇上這般不滿意,倒著實讓臣妾手足無措了。臣妾鬥膽請皇上言明,究竟何事令皇上這般震怒?”
“常永貴,你來說。”皇帝懶得開口,便喚了常永貴。
其實常永貴也就是聽如貴人那麼一說,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他也並不曉得。可皇上既然發了話,他便隻得硬著頭皮道:“啟稟皇後娘娘,昨晚永壽宮發生了大事兒,如貴人險些遭人毒斃。”
信妃的鳳眼眯成一條細縫兒,嗤鼻道:“險些遭人毒斃?如貴人不是好好的麼?既然平安無事,必然是捉到了下毒之人,隻管稟告皇後娘娘定奪便可,怎麼在這個時候耽擱皇上上朝,這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皇帝十分不悅,這話竟然是從信妃口裏說出來的。他與如玥險些天人相隔,可在旁人眼裏,不過是小題大做之事。好似如玥在她們眼中不過是一息尚存的一隻螻蟻罷了,竟廉價若此。
“那麼信妃覺得,何為大事?”
信妃仰起頭,目光裏含了一縷得體,莊重道:“自然是朝政為大。皇上是天子,普天之下的臣民,依仗的唯有皇上您的福澤庇護。臣妾以為,再沒有比這更為重要的大事了。”
如玥嘴角卷起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微笑,不過這笑容很是細微,信妃此時並沒有看見。
“很好。”皇帝微微一笑,喚信妃上前,“來,你到朕麵前來。”
“是!”信妃舒唇笑應,緊著走到皇上麵前。
“在你看來,朝政是大事兒,百姓是大事兒,朕的後宮便是小事兒,朕的宮嬪便是螻蟻是麼?”皇帝顯然是動了大氣,信妃沒料想竟會是這樣一種情形,整個人僵在了皇帝身前,一動也不敢動。
如玥順勢奪人,怒問信妃:“正因為在娘娘眼中,宮嬪從來都是不足掛齒的賤命一條,所以信妃娘娘便公然冤枉玉貴人衝撞您,而濫用私刑妄圖奪去她的性命。也正因如此,娘娘您才扣押了紫萄的心上人,令紫昭逼迫她來毒斃於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