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薇薇是在第二天知道這件事的,早朝上她一路闖過來,王楠拖不住,於是竟然衝到大殿。
“幕容炎,”她在大殿上直呼他的名字,禦林軍刀已出鞘,隻待皇命下,可是幕容炎隻是看著手中的折子,等待她下麵的話:“我想知道在你眼裏她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這一段時間發生什麼事,太醫說尤國一行已經嚴重損毀了她的健康,她每天晚上都驚醒你知不知道?她已經二十八歲了皇上,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沒有見過胭脂,沒有施過水粉,不會彈琴,不會唱歌,甚至沒有一套像樣的首飾。皇上,你的女人都是這樣的下場嗎?”
有侍衛已經摁住了她,不準她再靠近皇座,幕容炎聲音很輕,仿佛是說給自己聽:“她不是我的女人,是她自己拒絕了。”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她也會老,她也會死去的!”
幕容炎揮手,侍衛將她拖了下去,他低低地開口:“念她護主心切,打個三十大板吧。”
“皇上,此女身為一低賤婢女竟敢在您麵前如此放肆,不殺恐難服眾啊。”右相的聲音響起,旁邊已經有臣子開始附和,幕容炎目光微微一掃,遮了眾口。
棲鳳宮,薑碧蘭倚著幕容炎,她已經大腹便便,行動頗為不便。幕容炎有時候會輕輕愛撫她小腹,卻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左蒼狼抗旨的事她自然是有聽說的,卻沒想到幕容炎遲遲不開口處理。連她的婢女如此放肆都忍耐了,是什麼時候,他不再是那個眼裏隻有她的男子了呢?
“炎,聽說你要立左將軍為四妃之首?”
“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何必再問?”幕容炎口氣不善,他再笨也不會以為右相是真的為著他的顏麵想除去左薇薇。
薑碧蘭一滯,口吻倒是真的帶了一絲感傷:“炎,你說過你會愛我一輩子的。你說過在你的有生之年,你的心裏都會隻有我一個人,你也說過,隻要你還活著,便會保護我,一生一世,不讓我受到一點傷害。”
幕容炎回過頭,看見她眼中的水色,不由自主地伸手撫卻她臉上的淚痕,低若輕歎:“對不起碧蘭。”他伸手愛撫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心中想的卻是另一個人。他無法想象孤高若她,在承受著那樣的屈辱活下來時,是怎樣的心情。
“碧蘭,說過的話幕容炎不會改變,隻是我虧欠了她,也許我不能給她我的愛戀,但我希望能給她一個安穩的後半生。”
“所以,我是你的女人?”
“是。”
“唯一的?”
幕容炎在開口說是的時候,突然想起白日大殿上自己的話:她不是我的女人,是她自己拒絕了。他突然驚覺那個時候自己是真心誠意地想要她。
幕容炎,你動搖了麼?
不,南清宮的誓言,我怎麼會動搖。
因為喚了,也沒有人會心疼。
左蒼狼很安靜地呆在天牢,夜間作夢,竟然夢見他來看她,來了也不說話,就站在牢門外,負手而立,明黃色的袍子威嚴得讓人無法接近。
那身影那麼真實,真實得她幾乎都當了真,醒來後又笑自己傻,薑碧蘭在他心裏何其重要,自己說出那樣的話,他又怎麼會再來看她。
晚上有新來的獄卒不懂規矩,竟然向裏麵潑水,牢頭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於是左蒼狼便生起病來。
獄卒不敢驚動皇上,拔腿便往太醫跑。太醫院首執事劉大海當時就讓他回去候著,馬上到,趁他一走,立刻就去了棲鳳宮。
獄卒沒有等到太醫,卻等來了後宮最尊貴的人。
左蒼狼最開始隻是低燒,伴著咳嗽。天牢裏陰暗潮濕,衛生自是很差的,她的小腹時常疼痛,一痛則半夜時夢時醒。最開始的時候獄卒還給點特殊對待,後來每到夜間便往裏潑水,左蒼狼不笨,她知道世態炎涼,也不以為意,隻是慢慢地燒得厲害了,有時候視線模糊不清。
咳得越來越厲害,慢慢地竟然浸出了血。她怔怔地看著手心中的鮮紅,心下也是慘然,沒想到左蒼狼縱橫沙場一世,最後卻是要死在這種地方。
有時候疼得實在受不了了,她會把十指死死扣進牆裏,於是那痛是來自指尖還是別處,就感覺不出來。
這樣過了幾日,便沒了吃飯的味口,每日送來的飯原方不動地送回去。所有的獄卒都視而不見,漸漸她連坐起來都覺著困難,於是每日裏躺著,外麵的人需要從她偶爾起伏的、削弱的肩頭判斷她是不是還活著。
有一晚是實在痛得狠了,她用磨得現了骨尖的指頭在手臂上劃過去,留下可怖的傷痕,已經沒了多少血,她低低地**,滿口的甜腥。
眼前似有幻影,主上,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會不會來看上一眼?這樣想著又笑了,隻怕你依然會坐在高高的皇座上,手一揮,淡淡地道拖出去埋了吧。
這樣子突然又想起龍平,沙場上那一眼萬年,想起他抱著自己走過去的那一段短短的路程,唯一一個給過自己溫暖的男人。腦海中一會又是鎮南山幕容炎**的吻,和後來的絕決。於是思維混亂了,身體顫抖的厲害,恍惚中有雙手攬上自己的腰,她下意識地靠向那個溫暖的胸膛。
手在自己身上亂撥,已經混亂的囈語:“蛇,很多蛇。”
幕容炎不敢相信懷裏的是她,半月不見,怎麼會變成了這樣?他本已強忍著不準自己來看她,可是夜間突然從夢中驚醒,竟然怎麼也不能安心。粗糙的手撫過她的長發,阿左,原來你的痛苦,我有感應。
他把人從牢裏抱出去,出去時手一揮,眾人隻看到一絲白光,然後幾個獄卒身首四處,血、濺了天牢一牆。如此的慘烈,以至於王楠第二天來查看時以為有人劫獄。
她死死抱著他不肯放手,幕一朝情愛成執念
容炎任她緊緊環著,命王允昭立刻去找太醫。神智不清的她隻是緊緊縮在他懷裏,低聲道疼,卻不再喚任何人。
因為喚了,也沒有人會心疼。
“左蒼狼,我的母妃是蓉妃。”他的聲音仿佛貼在她耳邊:“當初也曾盛寵一世,而我五歲那年,父皇賜了她一杯毒酒。”